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空間探討
時間:2022-05-11 09: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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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本質上說,電視藝術主要是一種敘事藝術。”[1]電視將無序的畫面和聲音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排列組合起來再現真實或虛構的故事,并以此建構特定的社會意義。在電視敘事過程中,時間可以自由地延伸和壓縮,空間可以自由地轉換和放大,“電視再現的是‘現實的延長’,它能像文學那樣無限擴大敘事空間,自由運用時間,細膩地描述事件發生發展的全過程,把故事情節敘述為一個整體。”[2]在新媒體時代,隨著業界競爭壓力的激增和節目受眾觀看習慣的改變,創新敘事模式,轉變敘事視角、尋找新的敘事焦點已成為提高電視節目敘事能力的必然選擇。其中,擴展敘事空間是電視節目敘事進階的重要路徑,尤其是對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而言?!盁o視空間向度緊迫性的任何當代敘事,都是不完整的,其結果就是導致對一個故事的性質的過分簡單化?!盵3]對于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而言,在構成其敘事文本的諸多元素中,故事和人物無疑是居于核心的位置,但故事的產生和人物的活動總是在特定的空間環境中進行的,離開具體的符號空間,單靠敘述者的闡釋和節目觀眾的想象是無法讓節目受眾進入“沉浸式”觀看狀態的。換言之,敘事空間是聯結節目觀眾記憶和想象的核心載體,敘事空間的拓展是提升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品質、提升節目受眾觀看體驗的重要元素,在新時代語境中,面對節目受眾觀看模式的改變以及激烈的競爭環境,敘事空間的多重建構已成為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進階的重要路徑。
一、物理空間的拓展
演播廳敘事一直以來都是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慣用的敘事選擇,其基本模式是通過主持人的話語牽引,輔之以音樂、畫面等手段,讓觀眾進入預設的故事情景或人物活動中,并在節目受眾產生共鳴、震撼、感悟等心理體驗的過程中完成文化傳播以及節目售賣的目的。然而,隨著節目創作環境的變遷以及觀眾觀看需求的不斷提升,單一的演播廳敘事空間已不能滿足節目受眾的觀看體驗需求,多重敘事空間的建構已成為必然選擇,其中,物理空間的拓展是一種行之有效的途徑,它可以提升節目敘事的表達意境,為觀眾帶來更加真實立體的觀影體驗。以《上新了•故宮》為例,在節目敘事過程中,嘉賓鄧倫和周一圍并不是在演播廳推進節目進程,而是帶著文創任務對故宮進行實景探索,節目的敘事空間由演播廳變為故宮現場,節目的文化表達變得更加真實和立體,而節目受眾則獲得了“身臨其境”的觀影體驗,對故宮歷史文化的感知也更加有深度。再如《國家寶藏》《朗讀者》等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同樣都通過物理空間的拓展來提升節目的敘事能力和節目受眾的觀影體驗?!秶覍毑亍吩谘莶d敘事的基礎上,增加了國寶守護人在各大博物館尋找國寶文物的實景畫面,以此來豐富國寶文物歷史背景的物理表達;《朗讀者》在朗讀現場之外又增加了嘉賓訪談的第二現場,以此來豐富節目的空間層次,并在強化人物故事私密、真實的同時提升節目受眾對人物故事的認可,進而提升對節目預設價值的認同。
二、心理空間的帶入
心理空間的帶入可以有效地建構敘述者、敘事內容和接收者之間的情感聯系,提升敘事效能。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需要具體物理空間的承載,更需要心理空間的渲染,即通過故事、音樂、字幕、特定鏡頭等話語符號將節目受眾帶入預設的富有創造性和想象力的心理空間和心理狀態中,進而促成節目受眾在完成心理共識的觀影體驗過程中實現意義的建構。對于身處不同年齡段、不同文化層次、不同時代的節目受眾而言,其內心的情感反應機制是基本保持不變的,其情感反應取向通常是可以預知的,由此,通過情感空間的建構來最大限度地實現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預期傳播效果的達成便自然而成。具體而言,通過心理空間的有效建構,可以最大限度地構建節目與受眾在心理層面的聯結和共識,進而隨著情感共鳴、心靈震撼以及消遣娛樂等心理體驗實踐的完成,深度構建節目內容與節目受眾之間心理層面的強聯系,提升節目黏性,并最終達成節目預期的傳播效果。情感空間的敘事功能模式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情感共鳴:即通過感人的故事引起節目受眾情感上的共鳴,進而提升節目受眾對故事所承載的精神價值的認同。如《朗讀者》在訪談過程中,以朗讀嘉賓親身經歷的感人故事為依托,在節目受眾產生情感共鳴的心理狀態中,進一步通過經典美文的朗讀完成節目預設主題價值的引導和傳播,如《國家寶藏》中關于國寶文物今生故事介紹,《見字如面》中不同信件背后故事的挖掘等都是基于這種敘事功能機制。第二,心靈震撼:即通過極具文化價值、藝術價值以及傳承價值的作品來突破節目受眾的認知界限,進而引發節目受眾內心的巨大震動。比較有代表性的節目是《國家寶藏》。作為一檔大型文博探索節目,《國家寶藏》節目組從全國各大博物館(院)精心挑選了27件藏品,涉及書畫、樂器、青銅器等,大多歷史久遠,文化價值極高,它們承載著中華文化的輝煌歷史,也見證了人類文明的延續,它們代表了所在特定歷史時期世界最高的工藝水平和藝術價值,能夠給節目受眾帶來巨大的心靈震撼。如在文物《千里江山圖》的展示過程中,其顏料的提煉過程、繪畫的上色技巧以及歷經千年依舊光彩如新的畫面質感等都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節目受眾以往對于繪畫知識的認知,給節目受眾帶來了巨大的心靈震撼。第三,消遣娛樂:即通過“游戲型”的節目形式或在節目內容敘事中添加一些娛樂性元素來提升節目的趣味性,增強節目受眾黏性,以滿足節目受眾娛樂消遣的心理需求,進而輔助推進節目所承載的文化的傳播。在《上新了•故宮》的節目敘事中,兩名自帶流量的偶像級明星以新品開發員的身份帶領節目觀眾暢游故宮、開發文創新品的過程本身就帶有很強的娛樂性,而御貓“魯班”的穿插解讀和應景的牢騷、嘉賓心理狀態的幽默解讀以及趣味動漫畫面的呈現等都極大地增強了節目內容的娛樂性。節目受眾在滿足自身消遣娛樂心理的過程中,共時完成了對節目承載的文化的接受。第四,認知感悟:即通過不同時代語境、不同地域的感人故事來解讀人類共有的一些情感經驗和共同關注的認知概念,并通過專家的解讀,促成節目受眾對這些經驗和概念產生心靈的感悟,進而提升節目受眾對特定主題的認知。在《見字如面》節目中,信件背后是鮮為人知的人物情感和故事,節目組通過信件背景的深度挖掘,結合幾位專家的系統解讀,使節目受眾可以理性透視信件承載的情感和價值,從而獲得自身精神層面的升華。
三、記憶空間的聯結
“從廣義來說,許多感知活動就是對記憶的喚起?!盵4]對于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而言,要提升節目受眾對節目內容的感知活力,實現預期的文化傳播、價值引導等目的,首先要在認知層面與節目受眾建立起基本的聯系,以保障節目和受眾之間有公共的話語空間。正如戴維•莫利和凱文羅•賓斯所言:“文化是一種時間的傳承,在空間中塑造時間的意義,借助集體記憶,借助共享的傳統,借助對共同的歷史和遺產的認知,才能更好地保持集體認同的凝聚性?!盵5]在具體實踐中,喚醒節目受眾已有的認知記憶是建立這種聯系的有效方式,換言之,通過記憶空間的建構可以有效地聯結節目和受眾。在節目敘事中,記憶空間建構的作用機制是“聯結”,即通過特定的主題、人物、故事等喚起節目受眾已有的相關認知記憶,在認知層面建立起節目和受眾之間的基礎聯系。以此為紐帶,節目敘事可以在受眾已有的認知空間中順利推進,同時,通過主持人的引導、嘉賓的解讀,受眾對節目傳播內容的認知程度、層次獲得顯著提升,節目預期的傳播效果得以達成。在具體實踐中,記憶的聯結可以通過以下載體實現。
(一)主題
隨著時代的變遷,新媒體的普遍應用,人類接受信息的渠道變得越來越多元,速度越來越快,生活方式以及社會關系都已經發生了結構性的轉變,快節奏、碎片化、多元化等已然成為這個時代人類生活的顯著特征,新的概念和話語不斷涌現,又不斷被新的概念和話語替代,但總有一些主題能夠歷經時代變遷,始終被人們內心所重點關注,如親情、勇氣、鄉愁、感恩等,每每提及,都能喚起、打開個人厚重的歷史記憶。對于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而言,通過特定主題的設置,可以喚起節目受眾內心的相關記憶,并以此為聯結,“綁定”節目受眾一同去完成節目對主題的演繹。如《朗讀者》第一季設定的主題分別是“遇見、陪伴、選擇、禮物、第一次、眼淚、告別、勇氣、家、味道、那一天、青春”;《見字如面》第三季設定的主題分別是“錯位、守望、不舍、冷眼、烽煙、暖流、相思、潤物、笑談、離愁”。在這些主題中既有抽象的概念,又有具體的行為;既有宏觀社會的寫照,又有微觀生活細節的特寫,它們共同構成了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聯結節目受眾記憶空間的紐帶。
(二)人物
通過節目受眾熟悉的人物來建立起節目和受眾的記憶聯結是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常用的敘事手段。如《上新了•故宮》節目中的康熙、雍正、乾隆、溥儀、婉容等歷史人物;《國家寶藏》第一期節目中的宋徽宗和乾隆帝;《朗讀者》第一季第一期節目中的濮存昕、蔣勵、柳傳志、周小林、殷潔、張梓琳、許淵沖;《見字如面》第三季第一期節目中的蒲松齡、大島中典、李清照、周宏翔、殷夫。節目受眾通過書籍、報刊、電視、電影或互聯網等媒介對這些歷史或現實中的人物有不同程度上的認知,并留存有相關的記憶,而節目組通過這些人物的故事來推進節目的內容呈現,自然能夠在記憶層面打通節目和受眾之間溝通的空間。
(三)文本
通過節目受眾熟知的詩歌、散文、書信等文本可以有效建立起節目和受眾在認知記憶方面的聯系,尤其是一些經典的受眾面廣的文本?!独首x者》在第一季節目中選擇了以詩歌、散文等為主的主流文學文本,如第一期中老舍的《宗月大師》、鮑勃•迪倫的《答案在風中飄揚》、林徽因的《別丟掉》等。在第二季中,節目組更加注重文本的認知度,將文本的選擇擴展到武俠小說、童話故事、暢銷書等層面,極大地延展了節目的受眾群。如選擇村上春樹的暢銷書《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可以聯結到其背后龐大的青年讀者群。事實上,中國的古典小說、繪畫、雕刻、建筑等都是承載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文本載體,是傳承中華文明的象征符號,都可以成為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載體。隨著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的縱深發展,相信更多的文本載體會被挖掘出來。
四、歷史空間的再現
在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過程中,歷史空間再現是提升節目文化內涵、深化節目主題觀念的重要敘事表達。“導演在運用影像建構空間、推動敘事的同時,也無意識地傳達或有意識地建立了基于空間的權利秩序與價值觀念”。[6]在視聽作品敘事中,通過特定歷史空間的建構可以完成特定歷史場域中不同人物角色權利關系的建構,也可以實現特定價值觀念的傳遞,對于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而言,歷史空間的建構同樣具備這種敘事功效。在節目敘事中,歷史空間再現的作用機制是“溯源”,即通過各種視聽手段還原歷史畫面,幫助節目觀眾探尋承載節目內容、主題、價值觀念的特定歷史事件和歷史場域,在“溯源”的同時也增加了節目的趣味性,并以此提升節目受眾的觀看體驗,深化節目受眾的文化認知層次和認同效度。在具體的實踐中,近期熱播的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主要通過小劇場演繹、歷史資料照片呈現等方式驗證了歷史空間建構的敘事效能,其呈現方式主要有兩種。第一,全景再現:即通過小劇場演繹等形式對特定的歷史空間、歷史故事進行還原和演繹,促成節目受眾在特定的歷史情境中完成對節目故事所承載的主題和價值的深度認同。在《上新了•故宮》的節目敘事中,乾隆的秘密花園、婉容學騎自行車、文物南遷、溥儀與胡適通電話等故事的小劇場演繹使節目受眾對故宮歷史文化、歷史人物的認知和理解上升到一個新的層面;而《國家寶藏》則通過對“石鼓”“千里江山圖”“銅鎏金木心馬鐙”“賈湖骨笛”“婦好鸮尊”等國寶文物前世傳奇和今生故事的演繹完成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淵源流傳的合法性尋根,以及國人文化自信的歷史“溯源”。第二,部分幻象:即通過歷史文獻資料畫面的呈現、契合的配樂以及其他視聽手段一起“部分地”為節目觀眾呈現出信件故事背后特定的歷史語境,讓節目受眾在對歷史空間“部分幻象”的觀感體驗中理解故事所承載的主題和價值。在《見字如面》節目敘事中,信件朗讀的背景屏幕通常是與故事相關的歷史文獻資料畫面,包括主人公、歷史場景、特定歷史標志物等,結合應景的背景音樂以及昏暗的光線,自然將節目觀眾帶入特定的歷史場景中,切身感受信件所承載的情感和價值。綜上,在新的時代語境中,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可以通過敘事空間的多重建構與節目受眾建立起多重的傳接聯系,即通過物理空間的拓展來提升節目受眾對文化的感知力度;通過情感空間的帶入來構建節目與受眾在心理層面的聯結和共識;通過記憶空間的建構來建立節目和受眾之間在認知層面的基礎聯系;通過歷史空間的再現帶領節目受眾文化完成“溯源”,并助其樹立文化自信。由此,可以使節目受眾在多重的敘事空間中獲得“身臨其境”的、立體化的觀感體驗,進而在提升受眾節目沉浸度的同時,共同提升節目受眾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知效度和文化自信。當然,各類敘事空間完成敘事效能的過程并不是割裂的和分散的,在文化類電視綜藝節目敘事過程中,物理空間、心理空間、記憶空間以及歷史空間敘事效能的釋放并不是孤立的、各自作為的,而是相互聯結、相互支撐、融合(疊加)發力的,是依托節目受眾的認知心理規律和觀看心理需求合理建構、有序設置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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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陳曉云,袁佳.《野馬》:空間呈現與女性表達[J].當代電影,2016(9):119-121.
作者:范玉明 楊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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