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文學本土化進程

時間:2022-07-13 03:54:43

導語:翻譯文學本土化進程一文來源于網友上傳,不代表本站觀點,若需要原創文章可咨詢客服老師,歡迎參考。

翻譯文學本土化進程

一個文本在自身發展成熟后,就會開始穿越時間和空間的旅行。當它打破時空界限來到陌生國度,就會面對不同的環境,產生不同的結果?!拔谋韭眯型ǔ庥鋈N后果:一是水土不服,慘遭遺棄;一是被東道國同化,失去自我本色;再者就是有機的融入東道國的文化體系中,和東道國的思想文化傳統合而為一?!雹傩熘灸Φ目死锼沟倌?#8226;羅塞蒂(Christi-naRossetti)譯詩就屬于第三種??死锼沟倌?#8226;羅塞蒂是英國19世紀著名的女詩人,其詩歌以語言的清新和詩風的含蓄著稱。雖然徐志摩只翻譯過兩首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詩歌,但人們可以從他很多詩中找到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影子。這些詩歌在內容、形式或語言風格上都對克里斯蒂娜•羅塞蒂進行了刻意的模仿和改寫。正是基于這種翻譯文本的再創作,讓徐志摩的詩歌為人們所愛,成了中國新詩的代表,并推動了當時中國本土文學的創作和發展。

一、徐志摩與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文學因緣”

徐志摩不僅是一位詩人,也是一位翻譯家,他曾經翻譯過眾多英美詩人的作品??死锼沟倌?#8226;羅塞蒂的詩歌他共翻譯過兩首:《歌》(“Song”)和《新婚與舊鬼》(“TheHourandtheGhost”)。徐志摩開始發表新詩時恰逢中國新詩從自由體向格律體轉變時期。是時,自由體新詩把中國詩歌從古典詩詞的“泥潭”中拯救出來的使命已經完成,用白話文寫詩開始受到質疑。到了20世紀20年代中后期,中國新詩進入了一個更加關注藝術性問題的時期。如果說之前的中國新詩是“為人生而藝術”,那此時的中國新詩就是“為藝術而藝術”。以徐志摩為代表的新月派就是中國新詩發展到這一階段的代表。正是在“為藝術而藝術”思想的影響下,徐志摩開始引介、翻譯和模仿創作大量西方的詩歌??死锼沟倌?#8226;羅塞蒂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著名藝術流派拉斐爾前派(Pre-RaphaeliteBrotherhood)的成員。該流派不僅以純藝術和反商業化的姿態自居,更是英國唯美主義的先聲。其成員對維多利亞時期教條和機械化的藝術形式提出質疑,主張回歸到文藝復興初期充滿真摯情感和質樸表現力的藝術風格中去,并渴望解放壓抑已久的人性??死锼沟倌?#8226;羅塞蒂的詩歌受到徐志摩的青睞,主要是因為他們有著近似的藝術追求和理念,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不僅符合了當時國內流行的詩學理論標準,更符合新月派的文藝思想———純美主義和人本主義:他們都追求藝術純美,都倡導人性,都強調情感的真實流露。②徐志摩認為,詩歌應該是有節制的情感宣泄,所以他的詩歌總給人以“甜蜜的憂傷”感覺。無獨有偶,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也以“含蓄”稱著,且詩風清新,這在拉斐爾前派中也不多見。故而,徐志摩選擇翻譯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還是因為拉斐爾前派對純文藝和人性的追求符合了新月知識分子的文學文化理念。

二、徐志摩的兩首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譯詩

對于詩歌翻譯,徐志摩有自己的看法。他曾在《一個譯詩問題》一文中說:“翻譯難不過譯詩,因為詩的難處不單是他的形式,也不單是他的神韻,你得把神韻化進形式去……有的譯詩專誠拘泥形式,原文的字數協韻等等,照樣寫出,但這來往往神味淺了;又有專注重神情的,結果往往是另寫了一首詩,竟許與原作差太遠了,那就不能叫譯。”③由此可見,徐志摩追求的是形式和內容的完美結合。不僅如此,新月派倡導的“三美”詩歌創作原則也在他進行詩歌翻譯時被其奉為圭臬。徐志摩譯的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基本上遵循了其詩歌翻譯原則。首先,譯文的結構十分工整,由兩個整齊劃一的段落組成,且句節之間都很均齊,具有“建筑美”。其次,徐志摩的譯文能給人以視覺上的聯想和感應。原詩第二節中沒出現過“甜蜜”、“黑夜”和“歌喉”等詞匯,但徐志摩的翻譯可以讓人聯想一副對比強烈的畫面:露珠滾落青蔭,悄無聲息卻卓有生氣;暗夜夜鶯悲戚啼鳴,殘音震心,死寂沉沉。甜蜜與悲啼的對比,生氣與死寂的對比,會給讀者在視覺和聽覺上以震撼。此外,整首譯詩還充滿音韻上的和諧。最好的證據莫過于羅大佑在半個多世紀后把徐志摩的譯詩譜了曲,成了流行歌。如果說《歌》的翻譯做到了形神兼備,且遵循“三美”原則,那《新婚與舊鬼》的翻譯則是一次練兵,沒有完全遵守其詩歌翻譯原則,卻影響了他日后的創作?!缎禄榕c舊鬼》原詩中有新娘、新郎和鬼(新娘的舊情人)三個人物,并以三人輪流吟詩的方式講述了負心新娘在婚禮中搖擺于新舊情人間的故事。徐志摩曾強調過分專注于神情的翻譯是寫了另一首詩,但他也沒能逃離這種命運。整首詩雖有貼切的直譯,但讀者能發現多處改寫。例如“……Hebidsmyspiritdepart/Withhimintothecold:-/Ohbittervowsofold!”①徐志摩譯為:“他指著那陰森的地獄,/我心怯他的恫嚇-/呀,我擺不脫曾經的盟約!”②顯然,第二行是添加的。這句可譯為:“他邀我的魂靈/與之回到陰冷的地獄/哦,還有那舊時的盟約!”這種改寫雖有悖于徐志摩的詩歌翻譯原則,但卻從另一方面促進了他的詩歌創作,讓其詩歌翻譯和詩歌創作充滿創造性和互動性。

三、徐志摩對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譯詩的模仿以及再創作

如前所述,徐志摩選擇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進行翻譯是因為他們對藝術美和人性美有相同追求。徐志摩不僅把新月詩人視為圭臬的“三美”創作原則加以改造,同時加入帶有個人色彩的改寫,從而將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融入了自己的新詩創作,進一步豐富和推動了中國新詩和本土文學的發展。《偶然》就是基于譯本再創作的最好例證。詩中:“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③一句,可謂對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歌》的改寫。在《歌》中,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主人公用超然含蓄的態度來表達對愛人的感情。臨終時她不強求兩人能記得對方,只說:“假如你愿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我也許,也許我記得你,/我也許,我也許忘記”。④兩首詩不論在結構抑或風格上都十分相像。徐志摩把克里斯蒂娜•羅塞蒂式的“含蓄”平添了幾分徐志摩式的“甜蜜的憂傷”,才最終成了他的《偶然》。除此以外,《偶然》和《歌》一樣,表達的是抒情主體經歷美麗邂逅后對客體離別時的懇求。這種別離時的憂傷還可以在《再別康橋》和《云游》中窺見一斑。徐志摩的另一首譯詩《新婚與舊鬼》則從形式和內容上催生了他的兩首新詩。《人種由來》是徐志摩根據圣經故事改寫的新詩。詩中有夏娃、亞當和蛇三個角色,整首詩由三個角色各吟一段的形式寫就。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新婚與舊鬼》。同是三個角色,同是通過三個角色輪流吟誦的方式來推動故事發展。雖然《人種由來》在形式上和《新婚與舊鬼》很契合,但它只是徐志摩初寫新詩時的練筆,整首詩顯得稚嫩和粗糙。所以,對形式的模仿不足以成就一首好詩。而《新催妝曲》就是徐志摩根據《新婚與舊鬼》的內容,借用中國古代催妝詩的題材創作的新詩。催妝是中國古代締婚的前奏。催妝詩的內容多是贊美新娘的貌美如花,表達催促新娘出嫁的心情。徐志摩的《新催妝曲》一反催妝詩傳統,對一個遲疑新娘的心理進行細致刻畫,讓其內心掙扎之痛和婚禮之喜形成鮮明對比,反襯新娘的愁苦。這在古體催妝詩中是鮮見的,也因此讓這首詩有別于傳統催妝詩,成為徐志摩所創作的新詩代表??梢?,徐志摩的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譯詩不僅為其進行本土化創作提供了養料,而且更直接催生了他眾多優秀的中國新詩。這種翻譯文學和本土文學之間的互動不僅讓異域文本在陌生國度能健康成長,更讓該國的文學乃至文化體系得到了極大發展,并呈現出多元的形態。

四、結語

一個文本經過穿越時空的旅行后,在異域國度遭遇的命運往往是負面的。它們不是被同化就是慘遭淘汰,因為東道國的“先結構”以及譯者自身的本土意識常常會對文本進行刻意地改寫和誤讀。而徐志摩的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譯詩卻有機地融入了中國的文化體系,和中國的本土文學合而為一。通過對徐志摩的克里斯蒂娜•羅塞蒂譯詩及其基于譯詩進行的模仿與再創作的研究,筆者發現,正是對藝術的純美和人性自由的共同追求讓徐志摩把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詩歌帶到中國,而徐志摩基于譯詩進行的模仿和再創作,不僅讓翻譯文學變成了本土文學的一部分,更讓它們有機地融入了中國新詩創作的文化土壤,從形式、內容、素材以及題材上極大地豐富了中國新詩的創作,并最終推動了中國本土文學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