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藝術
時間:2022-03-07 05: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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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當代十大畫家》一書,而吳湖帆正是其中的一家。當時,北京有一位專家見到我,認為以吳湖帆作為“當代十大畫家”之一不夠格;我便問他誰夠格?他表示應以石魯替換吳湖帆。我當即表示懷疑:石魯盡管有少量精心之作,但他的大多數作品都是精神失常情況下的渲泄,不免過于草率了吧?該專家竟說:“這才是表現的藝術!天才的藝術家就是與瘋子只有一步之遙!”如果這樣的言論,出之于一位“前衛”的青年之口,自不足為怪;然而,它竟是出之于一位“傳統”的專家之口!
這里,不是要否定自徐渭、八大、石濤直至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和石魯的成就。作為傳統中奇文化的一格,毫無疑問,他們在中國畫史上的成就自足以輝映千秋。然而,把僅具特殊性真理的奇文化傳統作普遍的推廣,顯然是不可取的;把奇文化傳統作為唯一的傳統,并以此來否定正文化傳統,更是不可取的。
出身于世代簪纓詩禮之家的吳湖帆深知傳統的奇正之辨。所謂“奇正相生,循環無端”,從普遍性而言,只有立足于正文化才有積極的價值。因此,他盡管也十分欣賞奇文化,包括八大、石濤,但他個人的價值取向,則是更傾向于正文化的。這,從他的人品、畫品,書品、詞品乃至藏品,概可以反映出來,清真平和,堂皇典麗,一片雍穆氣象,而絕去怪力亂神,狂肆怒張的酸頹落拓。
論他的人品,他的一生也頗多挫折,接二連三的打擊降臨到他的身上,一點也不比那些野逸派的畫家輕微。再加上他的祟性,又是一貫的高高在上,不甘人下。然而,他卻并沒有喪心病狂地怨天尤人,憤世嫉俗,而依然恪守溫良恭儉讓的準則寵辱不驚。
論他的畫品,雖由董其昌、四王的正統派南宗起手入門,但卻以眼界之富,見識之高,不為所囿,進而取法唐寅,趙孟頫、郭熙等傾向于刻畫的北宗風格。堂堂正正的千巖萬壑、云泉掩映,嚴重恪勤的十日一水、五日一石,心平氣和的慘淡經營、勾皴點染,氣象高森的水墨丹青,金碧輝耀,一種人與自然相和諧的高華韻致,溫文爾雅,足以使作者和觀者愁煩中具灑脫襟懷,滿抱皆春風和氣,暗昧處見光明世界,此心即晴空青天,從而涵養人們對于美好理想生活的追求,化解人與社會的不和諧。轉
無疑,對于社會精神文明的建設,對于傳統的弘揚,我們需要野逸派的奇崛風格,但更需要而且應該大力提倡,普遍推廣的,則是如吳湖帆那樣中正平和的藝術風尚。
1949年春,吳湖帆因有慨于“唐人畫派,凡有清三百年來無問津者”,而以董其昌本擬楊升《洞關蒲雪圖》,并題詩云:唐人畫幾無真跡,絹八百年將失魄。幸有峒關蒲雪圖,香光傳寫楊升筆。謾施朱粉堆金碧,楓葉蘆花秋瑟瑟。正恐天昏地黑間,霎時錦繡江山出。所謂“天昏地黑”,是指當時畫壇上彌漫的石濤畫風,“黑團團中墨團團,黑墨團中天地寬”。正如傅抱石指出的“吳昌碩(畫風)風漫畫壇,中國畫荒謬絕倫”,對石濤的盲目仿效,一時也形成為如陸儼少所說的“好處學不到,反而中他的病,把他的習氣染到自己的身上”。結果,真理向前一步,便成了謬誤。而“錦繡江山”,正是指唐宋畫派堂皇恢宏的正脈所在。吳湖帆自知,以他的先知先覺,自己的藝術主張在當時的形勢下不可能獲得廣泛的認同,因此而作“待五百年后人論定”之想。然而,僅僅五十年剛遇,在比之吳湖帆的時代更加強大的阻力干擾下,晉唐宋元的繪畫傳統,傳承這一路傳統的吳湖帆、張大干、陸儼少,謝稚柳的藝術成就,便贏得了越來越多的圈內外,尤其是圈外人士的熱烈追捧。由這一現象足以預見,對于傳統的認識和弘揚,明確了大雅的正朔,即將揭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