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馬克思主義的后現路及批判
時間:2022-01-25 04:2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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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現代性是馬克思主義形成和發展的場域和語境,現代性批判是馬克思主義內在的思想特征。作為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最新流派,有機馬克思主義批判“有機性缺損”的經典馬克思主義、蘇聯馬克思主義、解構的馬克思主義等,從理論和實踐兩個維度建構起“有機范式”的后現代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有機馬克思主義的“后現路”雖對馬克思主義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具有一定的價值,但在一些關鍵問題上“誤解”了馬克思主義的原初意涵,具有“生態中心主義”的傾向。作為“懷特海式的馬克思主義”,具有明顯的理論限度和實踐缺陷。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代主義;有機性
作為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最新流派,有機馬克思主義在批判“有機性缺損”的經典馬克思主義、蘇聯馬克思主義、解構馬克思主義的基礎上,將“更新”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傳統文化和過程哲學相融合,建構起自身獨特的理論范式,并自稱“超越馬克思的馬克思主義”“建設性后現代的馬克思主義”。有機馬克思主義在批判現代性的基礎上型構其“后現路”,①試圖為資本主義發展提供擺脫現代性局限和弊端的后現代性質的理論方案。現有學術界對有機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聚焦于基本內涵、歷史出場、生態價值、批判取向及其與生態馬克思主義的比較研究,而缺乏對其“后現路”的梳理和辯駁。這就使得在對其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問題上認識不清,對其理論邏輯及其實質認識模糊,從而存在片面夸大其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的傾向。系統明晰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代視閾論”的邏輯進路及其可能性和局限性,是深化當代資本主義批判和發展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客觀需要。
一、“有機性的缺損”:“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缺陷”
“現代性”及其“現代性本體論”是有機馬克思主義的批判問題域。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現代性”語境下的經典馬克思主義、蘇聯馬克思主義等理論,具有“時代性”“現代性”的典型缺陷,集中表現為“有機性的缺損”。(一)“經典馬克思主義”的“現代性局限”。在有機馬克思主義看來,馬克思“不加批判”地接受了“有缺陷的現代性假設”,經典馬克思主義帶有“現代性”的局限。具體表現為:其一,堅持“社會決定論”“歷史決定論”的“線性歷史觀”。馬克思“不加修改地接受了黑格爾的決定論歷史觀”[1]。其二,強調經濟基礎的決定性作用,忽視和否認觀念、哲學、宗教等上層建筑的作用,認為思想、意識形態僅僅是“上層建筑”和“副現象”,是社會經濟因素的表象和派生物,對歷史發展不會產生真正的影響[2]。其三,認為工人將最終由“自在的階級”變為“自為的階級”,反抗不公正的資本主義制度,建立更美好的社會(共產主義社會)。其四,認為自然界僅是階級斗爭的“背景”和唯物主義的“質料”、原材料供應者及工作場所,沒有充分分析自然界和非人的動物界。其五,馬克思主義者片面強調公有制、國有企業,主張消除一切市場力量。其六,馬克思主義囿于“大學教授們的抽象理論爭論”[3],缺乏實踐性。其七馬克思主義自認為是“普遍性”的科學,“放之四海而皆準”[4]。(二)蘇聯馬克思主義的“僵化性”。有機馬克思主義分析了馬克思主義在蘇聯建立和發展的歷程,認為列寧仿效沙皇模式,建立了具有強大權威的無產階級政黨,其意識形態保留了俄國宗教傳統的主要特征,如“東正教強調公共集體、支持統治權威”[5]的特點。盡管布爾什維克建立的共產主義社會具有馬克思主義的根基,但在某種程度上,俄國傳統的價值觀念及其習俗對蘇聯馬克思主義的影響較之西方價值觀念影響更大。俄國馬克思主義具有鮮明的本土特色。然而,俄國馬克思主義領導者認為馬克思主義是一種“預先確定的、普遍適用”的理論,沒有意識到俄國馬克思主義深受其文化和宗教模式的影響,沒能有效借鑒和融合俄國具有價值的文化資源,如“追求共同福祉的社會文化價值”“集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的集體主義精神”[6]等,沒能真正把馬克思主義建基于俄國特定的基礎之上,最終導致無產階級政黨與無產階級之間的分離和疏遠,造成了人們的普遍不滿,以致喪失了政治領導權,從而走向解體。俄國馬克思主義的實施形式具有鮮明的“俄國特色”,但俄國領導者沒能把馬克思主義與俄國具體實際有機結合,“僵化性”是蘇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局限和實踐缺陷。(三)后現代馬克思主義的“抽象性”。有機馬克思主義審視了德里達、齊澤克等解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它絕不可能總是在場,它僅僅只是可能,即使有任何可能,也只能是可能,它甚至必須一直是一種可能在場或或許在場,以便它還是一種需要。”[7]德里達認為馬克思主義所提供的批判現行體制的武器、方法和態度,只是“不在場的”批判哲學,而非現行世界秩序重構的哲學選擇。齊澤克解構了人性和自然的概念,認為“自然”皆在人類影響之內。因此,應以變更的消費方式替代所謂回歸自然初始狀態的方式來影響環境。他提出了“政治變革的主體是國家組織和運作方式外的人們;制定嚴厲、平等的限制消費和污染的措施;必要時訴諸暴力甚至恐怖行動”[8]的具體建議。戴維•哈維揭示了資本主義運行的暴力行為。資本主義制度通過創建虛擬資本和信貸來解決輸出資本、開拓市場這兩大問題。這種方式將導致輸出地區勞動力和資本的貶值。在有機馬克思主義看來,德里達、齊澤克聚焦于探索理想化激進變革的方式,但這些變革方式忽視了現存政治體制、社會智慧的潛能和可用資源,解構性多于實踐性。哈維的觀點局限于其廣義和全球的視閾,不能建構出適合特定社會經濟系統的具體性、可行性和實用性方案,三者都無法建構出建設性的馬克思主義[9]。西方的大多數思想爭論都囿于解構主義、后結構主義這兩種方法。馬克思主義必須重視具體的文化、宗教等因素,將解構與建構相結合,才能建構“有機的”“可行的”現實方案。
二、“建構有機的范式”:從“后現論”到“后現代實踐”
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經典馬克思主義、俄國馬克思主義、解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由于其“有機性的缺損”,無法為“后現代”語境的當今社會發展提供切實可行的方案。馬克思主義由“現代”到“后現代”、由“無機”到“有機”的轉換,是其“后現路”的主旨追求。所謂“有機”,即“可持續的、融入具體文化和歷史的、建設性后現代的、基于過程思想的、根本性地本土化的、共同體取向的———簡言之:生態的”[10]。(一)“有機科學”的科學基礎。馬克思主義以細胞學說、能量守恒和轉化定律、生物進化論為自然科學基礎,有機馬克思主義以有機科學作為科學基礎。第一,有機的語境化的知識。有機的知識指的是形成于組成部分之間和各組成部分與周圍環境的相互依存、相互聯系的系統中的知識體系。[11]第二,相互聯系的系統科學。物理學、量子力學、系統生物學等學科研究了時間與空間、空間幾何與物體質量、觀察者與觀察對象、遺傳信息與環境之間的關系和相互影響,揭示了事物間的相互聯系。第三,新有機科學。有機生物學破除了機械論和還原論的迷信,表明“微生物是有機體,與周圍環境處于有機的聯系中”[12]。生態系統理論表明,每個有機體都與其他有機體、環境等相互作用、相互聯系。當代意識研究改變了單向的思想分析,重視身心、大腦與整個身體之間的相互關聯和相互作用。物理學、化學、系統生物學、生態系統理論、當代意識研究等為后現代主義的有機馬克思主義提供了科學基礎。它表明馬克思主義應重視與具體國家、民族、地區等歷史、文化、語言、信仰等因素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后現代主義的有機馬克思主義是“是有機的、雙向的,而非決定論的、單向的”[13]。(二)“有機融合”的理論旨趣。有機科學既是有機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根據,亦是其科學資源。有機馬克思主義主張借鑒一切可利用的資源來建構新式的馬克思主義,為避免和解決生態危機、人道主義災難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為此,有機馬克思主義對經典馬克思主義進行修正,并將經典馬克思主義與過程哲學和中國傳統思想有機融合,由此建構其“后現代語境”“后現代視閾”的理論體系。1.“更新”的馬克思主義有機馬克思主義反對“一切盡在馬克思”和“把孩子與洗澡水一塊倒掉”的態度,主張以“后現代”的態度“更新”和“修正”經典馬克思主義。經典馬克思主義產生于特定的文化和時代語境(現代性語境),對經典馬克思主義進行革新是適應新語境(后現代語境)的需要。其認為,應保留“馬克思社會經濟分析的核心原則,破除19世紀在歐洲占主導的現代主義假設”[14],拒斥現代主義的傳統(如體系哲學、線性歷史觀、消極人性觀、人類例外論、自由放任市場等),開創“后現代”語境下開放的馬克思主義。為此,有機馬克思主義從四個方面對經典馬克思主義進行了“修正”:一是以無限開放的歷史觀取代歷史決定論,認為歷史發展是不可預測的過程,主張歷史過程論,反對歷史決定論;二是強調人類社會發展的過程狀態,不承認社會趨于“完美”的發展趨向,更不認同任何性質的未來社會設想(如共產主義社會等),“發展過程取代了趨向完美的過程”;三是堅持馬克思關于階級、資本和權力的核心理論,否認經濟因素對歷史發展的“決定性”作用,重視思想、信仰、文學藝術、哲學、宗教等因素的作用,認為經濟、文化等因素是“平起平坐”的;四是主張馬克思主義在世界背景下思考人類與地球的共同福祉,擔當起拯救生態環境和人類社會的責任。2.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過程思想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過程思想是“后現代”范式的文化思想。中國傳統文化蘊含豐富的過程思想,如《易經》闡釋了天地萬物以自發的和創造性的方式相互作用,于過程中產生了無數有意義的聯系模式。儒家思想認為人是共同體中的人,人在社會關系網中實現自我,推崇理想的社會交往形式———“仁”。道家認為人是流動變化的整個宇宙過程的一部分,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佛家傳統“華嚴宗”認為每個現實存在都處于相互依存的網絡之中,佛教中的禪宗強調當下時刻經驗的首要性,人們將在這里獲得禪悟。中國傳統醫學建立在人的身體與整個宇宙相互貫通和相互作用的理念基礎上,認為人的身體是宇宙的縮影。中國傳統文化雖生于“前現代”,然而其核心內涵具有“超越現代”的“后現代”的文化元素、特征和價值。這些過程思想具有“關系實在論、非確定性的影響、審美價值及公私平衡”[15]四大特征,與過程哲學(有機哲學)具有相通性和親和性,能夠為建構新式的后現論范式提供資源。3.懷特海的有機哲學如果說中國傳統智慧是中國的“過程哲學”,西方的過程哲學主要指代懷特海的有機哲學。其理論主要包括三層含義:一是相互聯系性;二是變化的過程性,“沒有什么可以保持不變,唯一不變的是過程本身”[16];三是有機整體性,“整體大于各部分之和”[17]。中國傳統智慧“天”“氣”“理”等理念倡導整體觀,過程思想整體論的思想與中國傳統思想整體性的思維相一致。“過程哲學、中國傳統文化和馬克思主義理論之間有著深層次的有機聯系。把它們三者相互融合成為一個有機整體確實是可能的和可行的———不僅僅是作為一門抽象的哲學,而是作為一種新的生態實踐形式。”[18]鑒于中國傳統文化、過程哲學和“馬克思主義”三者具有“天然的關聯和深層的親和性”,有機馬克思主義以有機科學為科學基礎,將“修正”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傳統文化和過程哲學三者“有機融合”,實現了馬克思主義從“現代”到“后現代”視閾的轉換,建構了一種新式的“有機的”馬克思主義,并自稱為“后現代視閾”的馬克思主義;同時,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相應的現實主張及其具體實踐措施。(三)“有機的”實踐訴求。有機馬克思主義重樹了一種“有機的”實踐形式,包括指導原則、政策指南和具體措施,是一套完整的實踐方案。就其指導原則來說,有機馬克思主義批判當代資本主義造成了貧富差距的擴大化和兩極化,其民主并非“人民的統治”,而是“虛假的”民主。“人類例外論”的傳統哲學視生態系統的其他物種為工具、手段和資源,破壞了生態系統的生物多樣性。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經濟追求短期利潤,注重“局部性”和“短期性”的利益,犧牲了他人和環境的長遠利益。鑒于此,“后現代視閾”的有機馬克思主義提出實踐指導的四個原則:為了共同福祉、有機的生態思維、關注階級不平等問題和長遠的整體視野[19],以扭轉人類錯誤的觀念,引導人們樹立過程性的、整體性的、人道的、可持續的有機視野和科學觀念。就其政策指南來說,有機馬克思主義主張以環境利益取代商業利益作為未來國家談判的首要目標。通過全球性的合作,以“全球性”的方案應對“全球性”的經濟問題和生態問題;采取切實有效的政策來解決階層之間、民族之間、國家之間權力、財富、消費等方面的不平等問題;以“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正義觀取代資本主義“得其應所得”的非正義觀,限制過度生產、過度消費等行為,以保護生態“有機體”、社會“有機體”和人的精神“有機體”的“有機性”。同時,有機馬克思主義還提出了具體的實踐措施,主張轉變經濟指標和GDP的評價標準及其評價模式,以“生物圈的繁榮”取代經濟利益作為衡量人類社會進步及其幸福生活的標準,提倡以社會善來衡量社會進步的經濟理論[20];推崇家庭農場、有機農耕和糧食生產的本地化,主張回到傳統的農業生產模式,如放棄農藥、化肥等,以中等農業作物輪作和生物方法來防治病蟲害等;提倡制造業的本土化,以此減少化石燃料的消耗量,推崇手工生產以解決失業問題,“消耗更少”,“浪費更少”;呼吁限制資本統治,通過重新分配權力和借助價值觀建構新的社會結構,提倡采取系統和整體視角,追求社會與環境長遠利益的可持續性管理;徹底擺脫資本和占有絕大多數資本的少數人對銀行的控制,主張廢除現行的銀行系統,建立基于信貸而不是基于資本的銀行業[21]。總的來說,有機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原則、政策指南和具體實踐是有機的統一整體,體現了有機的生態思維觀、共同福祉觀、長遠的整體視野和關注階級不平等等人道主義觀念,具有“本土性”“過程性”“有機性”的鮮明特征。
三、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路”的可能與局限
有機馬克思主義置于后現代的語境來發展馬克思主義,對其進行了理論和實踐的更新和修正。其將“修正”后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傳統文化和過程哲學相融合,形成有機馬克思主義獨特的“后現路”。明晰此種“后現路”的可能與局限,既是正確認識其理論的內在要求,亦是堅持和發展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時代要求和客觀需要。(一)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路”的可能性。馬克思認為:“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后者體現在一個物上,并賦予這個物以獨特的社會性質。”[22]有機馬克思主義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的經濟增長模式損害了生態、社會和人的精神的“有機性”,反思、批判和解構現代性的生產方式、政治哲學、意識形態等。自由放任市場經濟導致貧富差距和兩極分化。現代政治制度維護富人利益,實則是非正義的和反生態的。現代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與自由放任的經濟哲學、政治哲學相結盟,造成生態危機和人道主義災難。有機馬克思主義承繼馬克思主義的批判路向和批判精神,堅持馬克思聯系和發展的世界觀、歷史分析和階級分析的方法,駁斥“馬克思主義過時論”,強調馬克思關于社會生產、資本、階級等基本觀點仍然有生命力。馬克思主義作為資本主義的“診療手段”和“替代方案”,仍然大有可為。“一般而言,‘后現代’包含現代性之后、超越現代性甚至反現代等含義。后現代是對現代性、現代主義的超越和懷疑,甚至是整個排斥現代性觀點。如果現代主義代表一種確定性和肯定性,那么后現代則代表不確定性和否定性。”[23]有機馬克思主義反對形而上學的本體論和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反對抽象的、僵死的統一性,反對基礎主義、還原主義和人類中心論。不同于解構的馬克思主義在消解現代性和傳統的形而上哲學的過程中,走向一味解構和拆解的極端,有機馬克思主義既“破”又“立”,既“解構”又“建構”,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1.它可以為解決全球范圍內的生態危機提供實踐啟示。馬克思強調生命的存在以人類生命、其他生命形式和自然界三者的統一為前提條件,三者分離是“非自然的”“非生態的”。“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不像以往的生產方式,改變自然是為了獲得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因而自然往往以商品的形式被客體化。”[24]有機馬克思主義批判資本主義“經濟增長癖”只注重短期效益、局部利益和經濟效益,而忽視生態效益和非人動物界的生存權益,進而造成了人類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生態與人道主義災難。它反對個人主義和孤立、靜止的觀念,推崇聯系和發展的世界觀,認為人類與非人類的動物界是“有機”的整體,各組成部分具有各自的內在價值,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它推崇整體性的共同價值觀和有機的生態思維方式,推崇綠色GDP的生態實踐形式。“無論是在人那里還是動物那里,類生活從肉體方面來說就在于(和動物一樣)靠無機界生活。”[25]有機馬克思主義“內在價值論”“有機思維”等觀點能夠為解決全球范圍內的生態危機提供實踐啟示。2.它為發展中國傳統文化和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提供了有益啟示。有機馬克思主義特別推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過程思想,認為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強調科學的生活方法,批判抽象的哲學形態,關注實踐,關注弱勢群體和貧困群體,是一種“有機的”思維方式、一種“生成”[26]的有機馬克思主義。其認為中國傳統文化蘊含豐富的文化資源,可以為當代生態文明危機的解決和人類文明樣式的轉變提供動力。它啟示我們:在發展中國傳統文化和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過程中,應充分挖掘傳統文化的有益資源,提升中國傳統文化與異域文化的交流,提升我國的文化話語權和文化自信;應深度挖掘和融合我國的傳統文化資源來建構“與時俱進”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增強新時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自覺和理論自信。有機馬克思主義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有機性”“過程性”“整體性”“共同體取向”的核心主張為中國傳統文化和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提供了有益啟示。(二)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路”的局限性。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路”雖然對解決生態危機和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但其理論和實踐同時存在明顯的局限性。1.容易陷入“生態中心主義”的窠臼第一,有機馬克思主義反對“人類中心論”,認為人類、地球和非人的動物界都具有其“內在價值”,如“美”“和諧”“整體”等。在馬克思看來,遵循自然價值論并不等于承認和遵從所有生命生存發展的權利。“如果水螅由于身上有自然界生命在微弱地跳動,就有生存的權利,那么,體內有生命奔騰怒吼著的獅子又怎么會沒有生存權利呢?”[27]也就是說,自然界不同物種之間具有其進化的食物鏈關系,單純地遵循萬物都有自然價值的觀點違背了自然界自身進化的規律,容易陷入“生態中心論”的理論慣性和實踐陷阱。有機馬克思主義“內在價值論”與馬克思所批駁的“自然價值論”存在相通之處,那就是沒有正確處理好人類、地球和非人的動物界的共生關系,具有抽象性、模糊性和神秘性。第二,有機馬克思主義主張以“生物圈的繁榮”取代經濟利益作為衡量人類社會進步和幸福生活的第一標準,推崇本土化的傳統農業生產模式和制造業等。雖然有機馬克思主義自稱并非回到遠古,也并非反對工具和科學技術的應用。然而,以生態環境權益取代人類利益作為經濟活動的首要目標,實際上是以毀損人類的生存權和發展權來保護生態權益,在其實踐中容易走向反技術、反增長的極端。馬克思肯定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巨大作用,同時反對技術決定論,正確處理了人與自然、非人存在物的關系。“馬克思確實把自然的價值視為相對于人而言是工具性的,但對他來說,工具性價值不僅僅意味著經濟或物質價值。它還包括自然是審美、科學和道德價值的源泉。”[28]有機馬克思主義的“后現路”潛藏著“深綠”特色的“生態中心主義”。2.“誤解”了馬克思主義的原初意涵第一,“誤解”了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和規律論。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無產階級已經不具備革命斗爭的主客觀條件,否認工人階級的歷史性作用,認為馬克思階級斗爭理論已經過時,人類僅僅是改革浪潮中受支配的個體。有機馬克思主義駁斥經典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為“線性的歷史觀”,主張以“無限開放的歷史觀”取代“歷史決定論”,以“歷史過程論”取代“歷史終點論”。這種觀點存在兩點謬誤:一是否認和忽視人類主體在歷史變革中的作用。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主體特別是無產階級在歷史的變革進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個階級將通過變革自己來解放全人類。“歷史過程論”實際是對工人階級的歷史作用和共產主義社會的人類解放目標的否認。二是誤解了“歷史決定論”。社會歷史發展并非“線性”,而是統一性和多樣性的統一。“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話,那么世界歷史就會帶有非常神秘的性質。偶然性納入世界歷史發展的過程并與其它偶然性相補償,發展的加速和延緩在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這些‘偶然性’的。”[29]有機馬克思主義以“無限開放的歷史觀”取代“歷史決定論”,以“歷史過程論”取代“歷史終點論”,在社會歷史發展問題上走向相對主義、神秘主義和折中主義。第二,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忽視和否認了觀念、哲學、宗教、思想等因素的作用,認為思想、意識形態僅僅是“上層建筑”的“副現象”,是社會經濟因素的表象和派生物,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經濟決定論”。恩格斯本人曾專門針對“經濟決定論”的觀點進行解析。他強調無論是馬克思還是他本人,都認為經濟因素是在歸根結底的意義上對歷史發展起決定性作用,經濟因素不是影響歷史發展進程的唯一因素。“政治、法、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互相作用并對經濟基礎發生作用。并非只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其余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這是在歸根到底總是得到現實的經濟必然性的基礎上的互相作用。”[30]“經濟決定論”的觀點是“空洞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各種法、政治、法律、哲學等上層建筑因素同樣對歷史發展產生作用,但必須透過現象看本質。上層建筑作為偶然性的作用,偶然事件背后隱藏著經濟基礎這一必然事件。換句話說,上層建筑對歷史發展的偶然因素的作用,實際上是經濟基礎這一必然事件發揮作用所采取的“形式”和“表象”。有機馬克思主義批駁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觀和規律論,主張對其修正和更新。其過分強調和夸大宗教、文化等意識形態因素的作用,提倡“文化嵌入式的馬克思主義”,誤解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第三,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把自然界視為階級斗爭的“背景”、唯物主義的“質料”、原材料供應者和工作場所,沒有充分分析自然界和非人的動物界[31];主張“更新”馬克思的自然觀,加入“突現論”,把自然進化的維度由“生物維度”擴展至包括“思想、文化、世界觀、宗教、精神”等所有維度的進化。在馬克思看來,人直接是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32]。“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創造。”[33]“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34]也就是說,自然界是人類生存的前提,人與自然界是統一的有機整體。動植物同人一樣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35]。馬克思強調,人離開自然界或脫離人類來談自然界都是抽象的,容易造成人類與自然界的對立。人類、自然界、非人的動植物都有其發展的規律。勞動創造人與人類社會,但資本主義的生產勞動無視自然規律,導致人與自然界之間的新陳代謝斷裂,損害了自然的“生態權益”,造成了生態危機和人道主義災難。有機馬克思主義歪曲和誤解了馬克思的生態自然觀,是對馬克思生態自然觀的“矯枉過正”。第四,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主義囿于“抽象理論爭論”,缺乏實踐性。馬克思主義產生于工人階級斗爭的實踐,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參與階級斗爭的實踐中進行理論思考的產物。馬克思主義認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36]。馬克思主義從來不忽視實踐的作用,實踐是馬克思主義的關鍵和靈魂。有機馬克思主義以法蘭克福等學派為例,以偏概全,混淆了馬克思主義與法蘭克福等西方馬克思主義學派的區別。第五,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經典馬克思主義過于強調“普遍性”,片面強調公有制和國有企業,主張消除一切市場力量。這種觀點隱含錯誤的前提:馬克思主義忽視了具體情境,是教條式的理論。然而,馬克思恩格斯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理論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相反,馬克思恩格斯始終反對馬克思主義的教條式使用。“我們不想教條式地預料未來,而只是希望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我不主張我們豎起任何教條主義的旗幟”[37]。“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38]馬克思主義是一種批判的方法和工具,而非“普遍適用性”的現成理論。馬克思主義需要“與時俱進”,“必須結合具體情況并根據現存條件加以闡明和發揮”[39]。可以說,有機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更新”和“修正”,部分延續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看法(如“經濟決定論”),具有基于“西方語境”而錯誤理解和闡述馬克思主義的思維慣性和理論局限。
四、結語
有機馬克思主義對經典馬克思主義進行“修正”,以有機哲學、中國傳統文化糅合“修正”后的馬克思主義,建構“有機的”理論范式。有機馬克思主義這種“后現路”是否可能?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回到有機馬克思主義“有機融合”的具體維度上來。從“有機融合”的“應然維度”來看,有機馬克思主義主張“更新”和“修正”經典馬克思主義,原因在于其認為經典馬克思主義是“現代性”的理論體系,不適合“后現代”的當今語境。然而,有機馬克思主義對經典馬克思主義“現代性”內容的批判,實則誤解了馬克思主義。其主張以“后現代”范式的過程哲學的核心思想(如相互聯系性、過程性、有機整體性思想)“納入”“補充”“修正”馬克思主義,實則是“畫蛇添足”“有中生無”。經典馬克思主義內含相互聯系性、過程性、有機整體性等思想。“不同要素之間存在著相互作用。每一個有機整體都是這樣。”[40]“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后現代性,后現代主義的境遇中存在著馬克思主義哲學。”[41]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有機融合”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存疑,其“有機融合”的“應然”維度經不起推敲,存在“為融合而融合”“矯枉過正”的傾向。從“有機融合”的“實然維度”來看,有機馬克思主義堅持馬克思對資本主義“事實批判”的資本、權力、生產等基本原理,拋棄和消解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和人類社會發展的主體(無產階級)、動力、目標(共產主義社會)等“價值判斷”的理論觀點。有機馬克思主義以“過程哲學”和“中國傳統文化的過程思想”取代“歷史唯物主義”作為“理念基礎”,認為馬克思主義只是有機馬克思主義經濟社會分析的“手段”和“工具”,而非根基的“理念基礎”和“哲學基礎”。因而,馬克思主義、過程哲學與中國傳統文化“有機融合”的有機馬克思主義,實際是以懷特海的“過程哲學”來統領馬克思主義,是一種“懷特海式的馬克思主義”。這種拋掉馬克思主義“價值理想”和“價值判斷”內核(歷史唯物主義)的“懷特海式的馬克思主義”,“不能越出小資產者的生活所越不出的界限,因此他們在理論上得出的任務和解決辦法,也就是小資產者的物質利益和社會地位在實際生活上引導他們得出的任務和解決辦法”[42]。囿于資產階級狹隘的視野和資本主義的現代性語境,受階級性質、意識形態、社會背景、個人生活經歷等影響,有機馬克思主義“后現路”實則是西方語境的社會發展理論。作為“懷特海式的馬克思主義”,其理論與實踐雖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但由于“理念基礎”“相對主義”“矯枉過正”等理論缺陷和實踐局限,其旨在為解決全球生態危機提供替代性選擇的“后現路”,在實踐中潛藏著走向“綠色烏托邦”和“生態中心主義”的極端傾向。對此,我們需以正確的態度慎待有機馬克思主義,批判性地吸納其合理論點和有益資源,以推動21世紀馬克思主義發展和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
作者:符妹 單位:中共廣東省委黨校馬克思主義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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