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非理性共存思索

時間:2022-05-28 05: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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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與非理性共存思索

莊子的人生哲學常被失意者當作仕途失意的安慰劑,或被視為叛經離俗的出世主義。這兩種觀點似乎認為,莊子的思想要么反映了“沒有前途、失去信心的失敗主義精神狀態”②,要么便是“不食五谷,吸風飲露”③的自然虛無主義。若將其視為仕途失意的“安慰劑”,便意味著個體受物羈情勢所束縛;若將其視為自然虛無主義,則意味著莊子的人生哲學缺乏感性判斷或理性推理。事實上,對莊子的人生哲學進行分析,會發現以上論斷是值得商榷的。情實之“無情”與情勢情欲之“有情”貫穿于莊子思想的始終,“無情”是無物欲之情,其自然體悟的背后蘊含著理性的運用,蘊含著對感性情欲、物羈情勢的質疑和批判,對生死情實的超越以及對至真之情的追求。

一、基本概念的澄清

首先,就本文所使用的理性概念而言,既不是將理性作為“名稱”④,也不是僅將理性作為“心智”⑤來使用,而是主張理性是心智上控制調節行為和抽象思維的一般能力,通過抽象思維和推理,人們能夠建立起有關某種非自明問題的信念[1]130。本文采用此主張,是鑒于莊子對人生哲學的探索中,以“無情”為懸解之線,運用理性而至體悟,最終達至無欲無情、自然無為的逍遙境界。例如,莊子基于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敏銳觀察和理智思考,認識到在萬事萬物的運化過程中,存在著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規律;通過將人生與個別事物的變化進行比較,尋找共同的東西,再在心靈中將綜合起來的共同點升華為整個宇宙的本質;且將觀察分析的結果帶入自然體悟中,進而達到與天地共運,與萬物共化的境界。其次,非理性是相對于理性而言的。人是理性與非理性的混合物,人類既具有分析、判斷的能力,也具有非理性的感覺和體悟能力。在非理性中,既包括有情,也包括“無情”。本文不是在感性欲望的意義上使用非理性,而是特指無情無欲的非理性狀態。人的非理性狀態除了情緒、欲望等外,還包括無知無欲、恬淡素樸的另外一面,莊子挖掘的就是無情無欲的非理性狀態。在《莊子》一書中,“情”字主要有三義:一是情欲之情⑥,常指人的喜怒、哀樂之情感。如《德充符》篇謂“不以好惡內傷其身”,以及《天地》篇謂“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此五者,皆生之害也”[2]387。莊子批評縱情肆欲者會勞神焦思以至于涂滅性靈,損傷性命。二是物羈之情,常指世俗權位、爵祿之情勢⑦(形勢)。莊子在《逍遙游》篇明確批評了肩吾所謂的“接輿的言語是‘大有徑庭,不近人情’”,不近人情即不附世俗情勢。三是指情實之情。在《養生主》篇,莊子謂喪禮上人們的哭泣是“遁天倍情”⑧,這種行為是逃避天然的本性,背離自然的規律,違背自然之“情實”。與自然情實之“有情”相對的“無情”主要是指不為情所亂,不為物所累,能夠超脫于喜怒是非,順乎自然的本性。最后,文章以“無情”為線索對莊子的人生哲學進行分析,主要鑒于莊子的思想反映出以下傾向:在個體的感性情欲中追求無情;在世俗的物羈情勢中保持無情;在自然的生死情實中順乎無情。《德充符》篇謂:“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2]193在莊子的思想中,“無情”并不是說人無情感,而是指不為情所亂,不為物所累,能夠超脫于喜怒是非,順乎自然的本性。“郭注‘有無情之情,故無為也’,實際上是講‘道’因無情而無為”[3]。莊子的虛無之“道”不僅僅是超越現象界、經驗界的絕對存在,“道”是有情有信與無情無為的統一體。需說明的是,莊子推崇的無情無欲、逍遙無為的精神境界,不同于西方的非理性主義⑨。人的非理性狀態除了欲望、本能之外,還包括無情無欲、恬淡素樸的另外一面,莊子挖掘的就是無情無欲的非理性狀態。莊子拒絕由欲望、心知而引發的喜怒哀樂、是非好惡之情進入人的心中,這樣才能以內在的生命去體驗人生的真諦和宇宙的本質[4]218。

二、情欲情勢之“有情”與自然無欲之“無情”

莊子的人生哲學是探討值得每個個體追求的生活目標和生活理想的。如何實現這個目標,就是個體如何擺脫感性情欲、物羈情勢、生死情實的束縛,以達到無情無欲、自然逍遙的精神境界⑩。無情無欲是莊子對待社會和人生的根本態度。“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逍遙游》),人生的最高境界便是過這種無欲無情、自然逍遙的生活。但莊子提出的心靈遨游的地方不是純粹的自然世界,而是無情無欲、無形無名的本體之境,包含對自然現象、萬物運化規律的觀察和思考。這種境界不是純粹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控制下的意識活動,而是非理性狀態下的無欲無情的自然境界。它要求個體在感性情欲中追求無情,在世俗的物羈情勢中保持無情,在自然的生死情實中順乎無情。可以說,反對情勢情欲之“有情”與追求自然無欲之“無情”貫穿于莊子思想的始終。

(一)感性情欲中追求無情

莊子人生哲學的宗旨是護持恬淡素樸的心境,警惕這種心境的喪失和混亂。要保有自然素樸的心境,就要從感性情欲的束縛中解脫出來,而超脫的關鍵就在于無欲無情。就人而言,有五色、五聲、五味之情,它們雖為外在之物,但不是獨立自存,其對人有很大影響,能引發人的情欲,使人心迷性亂為外物所役使。“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天地》)。莊子所否定和反對的,正是這種使人心亂性迷的情,亦即人之情欲。莊子勸導人們從感性認識中抽身而返歸內心,超越主觀感性私欲之情而回到自然天地之情。《大宗師》篇謂“‘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正是形容個體擺脫了感性情欲的牽絆,達到無情無欲的自然心境。要人擺脫感性情欲的束縛,保持無情無欲的自然心境,是因為鐘情于外物會使人為外物所役,從而喪失生命之本真。莊子把社會的黑暗、禍災的產生歸咎于人受感性情欲和外在爵位的誘惑,歸根于人的自然至真之情的喪失。比如,權勢欲和貪婪心就是使人們的心靈不得自由的主要羈絆和束縛。“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齊物論》)。有人總是鐘情于功名利祿等世俗事物,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疲于奔命,最終成了世俗外物的犧牲品。在莊子看來,“圣人不從事于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齊物論》),名利、福祿等都是身外之物,只有面對世俗事物能控制感性欲望而保持“無情”的心境,解除外在之物對于人的束縛,個體精神才能達到逍遙自由的境界。個體獲得無情無欲的自然心境的過程,也是其超越感性自我而獲得純粹自我的過程。“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于聽,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人間世》)”瑏瑢。只有擺脫感性情欲的束縛,人的感官和心靈才會處于一種純潔、空明的心境。感官和心靈處于無情無欲的自然狀態,內無瑕疵,便可洞見萬物的本來面目,觀審萬物的本然狀態。莊子從理智推理和自然體悟兩條途徑認識到宇宙自然萬物中存在著不以人們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故主張人的行為不應隨心所欲、妄意而為,而應擺脫感性食色情欲之誘惑,追求自然之“無情”。因為“‘道’因無情而無為”[3]。

(二)物羈情勢中保持無情

人類的生活必然受到世俗社會關系和價值觀念的影響。人要獲得無情無欲的自然心境,除了抑制主觀感性情欲外,還要擺脫爵祿勢位的束縛。“故夫知效一官……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辨乎榮辱之境,斯已矣……雖然,猶有未數也”。要護持自然的心境,僅像宋榮子那樣面對夸贊與非議不感到奮勉或沮喪;能夠認定內我和外物的分際,辨別光榮和恥辱的界限是不夠的。還要“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游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應帝王》)瑏瑣。人應該把握與生俱來的無情無欲的素樸本性。“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應帝王》)瑏瑤。至人之所以為至人,就在于能超身于物外,保守無私欲無私情的自然心境。逍遙作為物羈的對立面,根本含義也是不為外物所累。莊子高舉逍遙游的旗幟,旨在批評物對人的牽制,倡導一種自由灑脫、逍遙無羈的精神境界。人生不得自由除了受感性情欲的誘惑之外,另一原因就是受外力牽制,也就是世俗情勢的約束和為政者治國方式的限制。莊子提出,“有人之形,無人之情……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德充符》)瑏瑥。無人情能超脫于好惡、是非等物羈情勢的束縛。莊子要人保持無欲“無情”心境,就是不為物累、不為物役;以“齊物之心”觀照萬物,便可消解事物的貴賤好壞之別。他還指出,以仁義為救世之道,不僅于事無補,且猶“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日益多”(《人間世》)。仁義禮制隨著利益的對立,已喪失本乎自然的性質,成為爭名奪利的工具,這是人獲得無情無欲心境的障礙。為政者應仿效自然界春生夏長秋成冬藏的客觀規律,撇開主觀的欲求,一切順其自然。“汝游心于淡,合氣于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應帝王》)。不追求富貴爵位,順任自然,任憑雷聲聞于耳畔,天運印于心中,自然界就能按其固有規律發展,百姓就能按其固有情性生活。莊子強調擺脫世俗情勢束縛,治國理民順乎人類素樸本性,這對人欲橫流的社會現狀以及為政者不顧民情的恣意妄為無疑是一付清靜劑。人生的理想狀態是過一種無情無欲的自然生活。莊子強調對現實生活不應做善惡、美丑、是非的判斷,但這不是要人孑然獨立于自然、社會之外,而是要隨順于萬物之自然,隨順于本心本性。莊子舍棄世俗價值觀的目的在于引導人們返樸歸真,恢復本性,保持無情無求的逍遙境界。莊子認為,天下萬物有其本然真性,處理世事當“因其固然”。要保持自然“無情”的精神境界,獲得恬淡素樸的心境,就需排除各種物欲對心靈的干擾,擺脫爵祿勢位等外在物羈的誘惑。“一個人當透破功名利祿、權勢尊位的束縛,而使精神活動臻于優游自在,無掛無礙的境地”[2]5。人們只有排除感性情欲、物羈情勢的誘惑,才能夠使精神活動臻于優游自在、無情無欲的境地。

(三)生死情實中順乎無情

人間之事,大莫過于生死。而在莊子看來,生死之變正像晝夜交替一樣,完全是一種自然現象。“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大宗師》)瑏瑧。當然,莊子并非反對一切情,他亦認為人應遵循自然常情。人之本性是恬淡無為的,所以人之常情亦虛無恬淡而常因自然。莊子主張“無情”于感性情欲、物羈情勢,而有情于自然之常情。“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德充符》)。莊子把人的生死放到生生化化的宇宙大潮中去體驗,放在永恒的生命之流中去把握。正因為此,莊子說:“古之真人,不知樂生,不知惡死”(《大宗師》)。莊子試圖依從自然運行變化規律,追索達到人生最高境界的心境。首先,莊子把人的生死看成是氣的聚散。在莊子看來,萬物的不同形態甚至天地間之一切不過是氣的凝聚流散。如莊子妻死,惠施去吊喪,卻看到莊子蹲在地上,鼓盆而歌。惠施對他的態度深感疑惑。莊子曰:“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慨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至樂》)。人在若有若無之間變而為氣,氣變成形,形變而成生命。爾后又從生到死,這樣的生死變化就如同春夏秋冬四季的運行一樣。人家靜靜地安息在天地之間,而我還在哭泣,這是不通達生命的道理啊。莊子通過將人的生死與自然界個別事物的運化進行比較,把生死現象視為人與萬物的共同本質。其次,莊子把人的生死看成是萬物生亡的自然現象。人生在天地之間,就像陽光掠過縫隙。《莊子》里講到老子之死,“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養生主》)。老子死時,老少哭他如此悲傷,一定是(情感執著)不必哭訴而哭訴。這是逃避自然,違背實情,忘掉了我們所稟賦的生命長短,古時候將其稱為逃避自然的刑法。正該來時,老子應時而生;正該去時,老子順理而死,這才是自然情實。莊子將生死問題中的理智認識和自然體悟闡述得很清楚,“人能夠達到齊生死的境界是通過‘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德充符》)”瑏瑨。莊子對生死的分析是對觀察的結果進行綜合推理得出的結論,是理智的分析,而不僅是體悟的方法。人只有借助理性的分析和自然的體悟,把自己與生生化化的宇宙結合在一起,才能體悟到生命的價值。最后,莊子借他者之言指出,“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復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德充符》)。像王駘這樣有精神境界的圣人,生死不能動搖他心靈的寧靜,天翻地覆不能使其產生頹喪缺失之感。他的心處于無所對待的虛空之境,不隨外物的變遷而有喜樂之情,他能夠順乎自然之情實,故能保持無欲無情的自然狀態。事實上,要達到與“道”契合為一的境界,就要摒棄情欲物欲,保持無情無欲的自然心境。“虛者,心齋也”(《人間世》),“心齋”即心志專一,感官停止活動,保持空明虛靜的心境。通過“心齋”、“坐忘”,遺棄外在之世俗,忘卻內在之肉體,這樣使心靈空靜,便可與大道相通。達到無欲無情的自然心境就可超然于是非世俗之外,達到“懸解”的境界。“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懸解瑏瑩”(《養生主》)。關于“懸解”主要有三種說法:“一說‘懸’即困縛之義;二說‘忘生死,則懸解也’”瑐瑠;三說“懸解的關鍵是無心無情”瑐瑡。綜合以上闡釋,筆者認為,莊子人生哲學的最高境界便是要人擺脫感性情欲、物羈情勢、生死情實的束縛,安時而處順。劉笑敢先生也認為,“莊子極力追求超脫現實的精神自由,包括超名利、超好惡、超是非、超死生……而超脫的關鍵也在于無心無情”[5]160。莊子從人的自然本質的理性推究,主張人們面對生死應保持無情(不喜生厭死)的自然心境。從經驗角度去觀察事物的表象,從理性角度去辨析個別事物,是一般人使用的感性認識與理性認識的方法。而要超越生死,就需要排除世俗辯說的方法,以自然體悟去把握生死之道。所以,要達到莊子的人生哲學的最高境界,過一種無情無欲的自然生活,既需要自然體悟,又需要理性分析。

三、自然“無情”的背后

本文以“無情”為線索對莊子的人生哲學進行分析,發現其思想既超越了感性原則,亦超越了理性原則。前者表現為從感性欲望中抽身而去的傾向,批評了流俗物質主義的生活態度;后者質疑了現實世界禁錮的體制及物羈情勢。在莊子的人生哲學中,我們既看到理性與非理性的作用,又看到二者的融通關系。其思想既蘊含著情勢情欲之“有情”與情實之“無情”的對立,又展示著個體自我提升與超越的路徑。莊子所追求的不是對現實生活的理性概括,而是超越平凡生活的更高遠的無欲無情、自由逍遙的精神境界。

(一)自然“無情”彌補了理性與感性的二元對立

“在中國思想中,莊子的人生哲學思想最早地和全面地開始了對人的境遇的理性的思索”[6]142。莊子的人生哲學反映了理性與非理性的融通關系及雙重價值。如果說西方近現代哲學家以非理性的方法去洞察本體世界,是由于工具理性的充分發展而暴露了工具理性應用范圍的局限性;則先秦時期的莊子是在科學方法極端不發達的時代,認識到人的認知能力的有限性、片面性,因而訴諸非理性的自然體悟去把握本體。“雖然他們各從一個極端去限制工具理性的范圍,卻都贊成以非理性的方法去把握本體,獲得了一致的結論”[4]40。東西方思想家都試圖在非理性領域中尋找心靈歸依的場所。但莊子強調的不是心靈的躁動,而是心靈的自然運化,他主張擺脫感情情欲、物羈情勢的束縛,從食色情欲和爵祿勢位的誘惑中解脫出來,將自然無欲無情的心態融入于宇宙萬物,使內在的生命與萬物的運化相合,在宇宙生生息息的運化中獲得心靈歸依的場所。莊子推崇無欲無情、自然無為,主張過一種非理性狀態下的無情無欲的自然生活。這并不意味著他是徹底的非理性者,而是說在對待人生、社會、自然生活的層面,他開辟了一條損機巧、棄智慮的認識途徑。自然體悟瑐瑢,不能完全脫離經驗和理性。莊子批評感性情欲和物羈情勢對人的束縛,推崇自然體悟,但他畢竟以“道”、“自然無情”這類概括性極強的概念來表達他對本體和規律的認識。所以說,莊子的自然體悟保留著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的某些內容,同時其對宇宙萬物的抽象與概括又含有自然體悟的特征。

(二)情欲、情勢順乎“無情”,改變了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

人與自然對立的主要原因在于,作為欲望主體的個人總是站在與客觀事物相對立的角度,來區分物我彼此的界限。這種天人對立的思維方式割裂了客體與主體之間的內在聯系,只把客體當作“天而生”的東西,忽略了“天之所為”與“人之所為”存在著內在聯系。“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大宗師》)”瑐瑣。從主體認識的有限性與物化的無限性,莊子提出人的認識能力的局限性,并推崇“真人”所持的一種“真知”,以反對天人對立的認識方法。莊子說,“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大宗師》)瑐瑤。“真人”不會受感性情欲和物羈情勢的束縛,而是以整個生命去含蘊自然,是將人的整個生命融匯于自然的洪流中。莊子尋求精神解脫和自由的途徑,對改變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狀態是有啟迪作用的。東西方思想家都否認以純粹理性的方法探索人生的價值和終極關懷問題,他們都企圖擺脫陳腐觀念、成見先知對人們心靈的干擾和羈絆。與西方多數思想家不同的是,莊子并不把自我封閉在圍墻四立的感性情欲中,而是與宇宙自然萬物相融為一體。如《齊物論》的主旨便是從認識論上轉變思維定式,糾正人類自我中心意識的傾向,將人的認識提高到“以道觀之”的角度,從而認同萬物在本質上沒有差別,自然物我都是混同齊一的。莊子強調人與自然在本源上的一致性,有助于增強人和自然相互為友的親合感和認同感。針對目前人類欲望的無限膨脹而無視自然內在平衡的現象,莊子尊重自然的態度是應該受到重視的。同時,現代人也應認識到,世界上除了名譽地位、金錢利祿的名利場之外,還有一個更崇高的東西值得人們去追求,這就是人類純樸的自然本性。從另一方面看,莊子理想中的主觀與客觀無任何對立的個體的自由自在的存在,是一種感性存在被升華為“道通為一”(《齊物論》)的理性觀念;莊子所謂的“解其桎梏”(《大宗師》)乃是心靈的自我解脫,其自由也只能是精神上的自由;莊子推崇的無情無欲、自然無為的逍遙生活,也只是人生的理想生活。這種無任何人生負累的絕對自由的心靈境界值得人追求,但是一般人難以達到。現實生活中,人們常會被哀樂、權位、生死所攪擾,故有哀樂、喜悲、憤懣。盡管某些人能夠借助理智的認識,達到齊死生、泯物我、超利害、同是非的自然“無情”的精神境界,但世俗常人卻難以達到順乎自然之“有情”(情實)和保持世俗之“無情”的境界。也許正因此,才有陳鼓應先生的如是評價:“莊子思想的最大問題”,是缺乏勇于改變現狀的“奮斗精神”,他的憤世嫉俗、遠離政治“充其量是完成他自己個人的完善的生活,對于社會大眾是無補于事的”[2]。

此外,由于儒家的仁義思想被誤用或偽用,莊子就對仁義道德等社會體制進行批判否定是不合理的。莊子主張人世生活應順乎自然的規律,盡管有其積極的一面,但是將人類經驗世界的生活方式與自然本體世界的萬物運化融為一體也是有問題的。人應當“如何”的問題涉及到具體的感性個體的價值判斷,這個價值的世界是不同于自然世界的。在自然界要遵循自然的規律,而人類社會需要遵循人類的法則。本體是產生現象的最終原因,是不受因果關系制約的超驗存在,而現象則是處于因果關系之中的經驗表象,是有限的。由于本體的世界不同于現象的世界,故不能將自然界萬物運化的規律與人類社會生活的法則絕對等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