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文學作品語言特色

時間:2022-12-20 10: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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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文學作品語言特色

語言的藝術。老舍先生作為世人公認的文學大師,其語言的爐火純青與藝術內涵讓許多評論家和非評論家敬贊有佳,眾說紛紜。現就老舍先生的文學語言藝術作一次淺探,主要有以下幾點感悟:

一、通俗易懂

老舍先生說:“我無論是寫什么,我總希望能夠充分的信賴大白話。”(《我怎樣學習語言》)綜觀他的作品,學生腔最少,書袋更是幾近于無。語言通俗易懂,生活氣息濃。在老舍的筆下,就算是人人都會說的那些大白話,也都全部變成了一個個五彩繽紛的萬花筒:表面上平淡無奇,里面包含的美妙意境卻一層套一層。無論是敘事還是狀物與刻畫人物,都十分的惟妙惟肖,逼真生動。

武漢大學曾用電子計算機做了一次統計,那部已列入世界文學名著之林的長篇小說《駱駝祥子》,老舍寫它只用了2411個互不相同的漢字。而且都是人們一般常用的。有些人寫文章寫小說象展覽字典似的,效果卻難堪上乘。而老舍卻一心一意地在深入淺出方面下功夫,把大白話處理得生龍活虎,花團錦簇。他的文字明白如話,淺顯易懂。粗粗看去,好象作家在寫著一些簡單的大實話。略為思索,卻發現話中還有話,后勁十足。這與好酒是一樣的道理:不好的酒沖勁大,入口即感覺到嗆,但是馬上就沒有回味的余地了。而好的酒往往是先入口只覺得醇、香,慢慢的后勁才提上來,令人招架不住。這才是大作家的大本領。

《我這一輩子》寫一個窮困潦倒的老北京的自述。小說的語言通篇都很好。言簡意賅,明白如話。信手拈來開頭一部分:

“我學的是裱糊匠。在那太平年月,裱糊匠是不愁沒飯吃的。那時候,死一個人不象現在這么省事。這可并不是說,老年間的人要翻來覆去的死上好幾回,不干脆的一下子斷了氣……一個死人到六十天后才和我們裱糊匠脫離關系。一年之中,死那么十來個有錢的人,我們便有了吃喝。”

簡簡單單的百來個字,就把那個年代民俗的,經濟的,乃至階級關系方面的內容都涉及到了。而且一點都不枯燥,正是一個裱糊匠應該說的話。好象人物就站在我們面前似的。

然而即使在今天的北京大雜院里,象這樣的大白話仍然隨處可見。可見這樣的語言旺盛的生命力。相聲演員講究把話“砸磁實”了,以期不枝不蔓,水到渠成,開口便響,收到強烈的劇場效果。

老舍語言就是這樣的深入淺出,結實有力。正應了蘇軾那句至理名言:“發纖濃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

二、話到人到的人物語言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曹雪芹《紅樓夢》里的語言境界——運用人物自身的語言,寫出年齡、身份、地位大致相同的人物的不同性格。的確,老舍也有近似的功力:他不但能利用對話寫出較為明顯的人物的音容笑貌,還能單靠人物語言寫出差別不大的人物性格。

長篇小說《四世同堂》里有四位年齡相仿、地位相當的老太太。李四大媽的心寬體胖、古風俠腸;天佑太太的慈祥和藹、心中有數;馬老寡婦的膽小怕事、畏畏縮縮;日本老太太的見多識廣、世事洞明。她們之間的性格差異與老舍的得當處理使人聯想到《紅樓夢》里的晴雯與襲兒、襲兒與平兒等人物的精當描寫,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另外,在《茶館》里象這樣高明的對話與描寫隨處可見:在常四爺和松二爺溜完鳥兒提著鳥籠到裕泰茶館歇腳時老舍這樣寫道:

松二爺好象又有事兒?

常四爺反正打不起來,要真打的話,早到城外頭去啦;到茶館來干嗎?

(二德子,一位打手,恰好進來,聽見了常四爺的話)

二德子(湊過去)你這是對誰甩閑話呢?

常四爺(不肯示弱)你問我哪?花錢喝茶,難道還教誰管著嗎?

松二爺(打量了二德子一番)我說這位爺,您是營里當差的吧?來,

坐下喝一碗,我們也都是外場人。

幾句簡單的對白就話到人到的把常四爺的耿直不服軟,松二爺的“惟恐樹葉掉下來砸破了腦袋”和二德子的恃強凌弱蠻不講理的性格表現得鮮明形象。就連兩個“你”和“您”字都讓人回味無窮:兩個人的性格在一個偏旁的有無間表現得惟妙惟肖。這是怎樣高明的語言啊!

三、兩情融為一體

這里說的兩情是指事情和感情。老舍的敘述語言,從來不屑人云亦云,也不愿平鋪直敘。卻總是把事情和感情融合到一起、情景交融的把敘述語言生動活波的表達出來。

自述體裁的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從頭到尾都是滿含血淚控訴的人生回顧。幾乎每句話都飽含了主人公的酸甜苦辣。《月牙兒》里有這樣一段:

“媽媽的手起了層鱗。叫她給搓搓背頂解癢癢了。可是我不敢常勞動她,她的手是洗粗了的。她瘦,被臭襪子熏的常不吃飯。我知道媽媽要想主意了,我知道。她常把衣裳推到一邊,愣著。她和自己說話。她想什么主意呢?我可猜不著。”

這番敘述,是女兒對幼時的回憶。而每一句回憶,都是悲慘世界的鮮明而又黯淡的一幕。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相對于第一人稱敘述的情景交融來說,第三人稱的敘述語言則很容易忽略當事人的感鬃鬃彩。但是老舍在這方面卻“把眼睛緊緊的盯在人物身上,絕不讓自己的筆滑向無的放失的平庸敘述上去”。記得中學在課本上學的寫北平夏天的烈日和暴雨的那一段(《駱駝祥子》的第十八章)這樣寫到:

“六月十五那天,天熱得發了狂”;“在這個白光里,每一個顏色都刺目,每一個聲音都難聽,每一氣味都混合著由地上蒸發出來的腥臭”;“處處干燥,處處燙手,處處憋悶,整個的老城象燒透的磚窯,使人喘不出氣”。忽然,人們覺到有了一點涼風,“街上突然加多了人,鋪戶中的人爭著往外跑,都攥著把蒲扇遮著頭”

本來是純屬大自然的天氣,被老舍融入自己的感情來寫,就變得讓人心緒浮動,難以承受。究其原因,還是老舍把自己的感情和人力車夫祥子的感情緊密的融合在一起,感同身受的來寫。因此帶有強烈的感鬃鬃彩。最后,作者又用充滿悲憤與同情的語言給這場“純屬大自然的天氣”做了小結: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并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祥子病了。大雜院里的病人不止于他一個人。”

這樣的寫景,飽含了作者本人的深沉感情。是老舍寫景的高明之處,更是老舍先生偉大情感的真實寫照。

四、幽默化的語言

幽默是老舍先生語言的一大特色。在老舍先生的作品中俯拾即是。這種幽默不同于世俗的打情罵俏與嬉皮笑臉,而是作家在深刻的洞察了社會的各個層面與人生之后,從社會與生活中悟出的具有深刻內涵而又富于智慧的表達。跟其它世俗所謂的幽默一樣,它可以使人狂笑不止,但是在狂笑之后所引起人們對社會和人生的深沉思考,卻是世俗所謂的幽默和嬉皮笑臉所無法企及的。

在短篇小說《柳屯的》里,人稱“柳屯的”的財主小老婆,為人處事就象個“女拿破侖”,天不怕地不怕而又損人利己。老舍以親眼目睹的旁觀者筆法,給了這個粗俗乖戾的母老虎一段形象生動的描寫:

“她有多大歲數,我說不清。也許三十,也許三十五,也許四十。大概說她在四十五以下準保沒錯。我心里笑開了,好個‘人兒’!高高的身量,長長的臉,臉上搽了一斤來的白粉,可是并不見得十分白;鬢角和眉毛都用墨刷得十分整齊:好象新砌的墻,白的地方還沒全干,可是黑的地方真黑真齊。眼睛向外弩著,故意的慢慢眨巴眼皮,恐怕碰了眼珠似的。頭上不少的黑發,也用墨刷過,可是刷得不十分成功;戴著朵紅石榴花。一身新藍洋緞棉襖棉褲,腋下搭拉著一塊粉紅洋紗手絹。大紅新鞋,至少也不過一尺來的長。”

這樣的描寫,既富含令人捧腹大笑的幽默情趣,又把“女老虎”柳屯的的粗俗與霸氣輕松呈現在字里行間。令人百讀不厭。同樣,在上面提到的《我這一輩子》中開頭那一段也很幽默——幽默而又不失深刻:

“我學的是裱糊匠。在那太平年月,裱糊匠是不愁沒飯吃的。那時候,死一個人不象現在這么省事。這可并不是說,老年間的人要翻來覆去的死上好幾回,不干脆的一下子斷了氣。……一個死人到六十天后才和我們裱糊匠脫離關系。一年之中,死那么十來個有錢的人,我們便有了吃喝。”

這種表面上看來輕松幽默、揮灑自如的描寫與敘述后,卻反映了一種及其深刻的人性、人生,甚至一個社會。讓人在大笑的同時蹙緊眉頭,深深思索。

五、寧少毋濫的簡潔美

簡潔生動亦是老舍先生語言特色的一大亮點。老舍說,“閱讀文藝名著,也教我明白了:世界上最好的著作差不多也就是文字清淺簡練的著作。”因此,老舍寫作也從不貪多求全,濫竽充數。力爭以盡可能少的文字承載盡可能多的內容。這是老舍先生的寫作原則,也是他為什么經常說到“楞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的原因。

很難想象,短篇小說《斷魂槍》的材料是由一部準備寫十萬字的長篇《二拳師》濃縮而來。而中篇名著《月牙兒》,也是由未出版的長篇小說《大明湖》精簡而來。結果他認為,“一件小小的事,聯系上三個人,所以全篇是從從容容的,不多不少正合適。這樣,材料受了損失,而藝術占了便宜;五千字也許比十萬字更好。”(《我怎樣寫短篇小說》)。

處理題材如此。在具體的行文中,老舍先生更是加倍的留意語言的簡潔明快,忌諱拖沓冗長。凡是不用比喻,不用形容就可以用白描寫到恰倒好處的地方,絕不左一個比喻右一個典故的鋪張開去。在《斷魂槍》里有一個王三勝賣藝的場面,老舍只用一連串的短句子,就擲地有聲的把現場的氣氛歷歷在目的展現在讀者面前:

“王三勝,大個子,一臉橫肉,弩著對大眼珠,看著四周。大家不出聲,他脫了小褂,緊了緊深月白色的‘腰里硬’,把肚子殺進去。給手心一口吐沫,抄起大刀來:‘諸位,王三勝先練趟瞧瞧。不白練,練完了,帶著的仍幾個;沒錢,給喊個好,助助威。這兒沒生意口。好,上眼!’

大刀橫了身,眼珠弩出多高,臉上繃緊,胸脯子鼓出,象兩塊老樺木根子。一跺腳,刀橫起,大紅纓子在肩前擺動。削砍劈撥,蹲越閃轉,手起風生,忽忽直響……”

在這段簡練而形象生動的描寫中,老舍有意省去了許多虛詞,有時甚至連主語都省去了。干干凈凈、結結實實、明明白白。恰如其分的傳達出了現場的人物與氣氛,給人以身臨其境的美妙感覺。令人拍案叫絕!

在小說《月牙兒》里,作者沒有如何如何寫家庭的窘迫與冷清,也沒有如何如何寫廚房的擺設與簡陋,而是只用“我們的鍋有時候干凈得象個體面的寡婦”這樣一句來折射出家徒四壁的景況。而在小說《柳家大院》里那個被逼上吊的小媳婦,老舍介紹她也只用了這樣幾句話:“長得象擱陳了的窩窩頭,一腦袋黃毛,永遠不樂,一挨揍就哭,還是不斷挨揍。”

老舍先生總是用最簡潔的文字最清楚明快的表達想要寫的東西,極其傳神的表達出了想要表達的場景、人物性格、情感等等。而這種簡潔又是恰到好處深入人心的。

曾經看過一篇報道,說是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當年打算把獲獎目光放到東方來,當評委們一看到老舍先生《駱駝祥子》的開頭部分,就覺得這位作家的語言功底與思想了得!遂決定把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老舍先生,可是老舍先生卻因為而與世長辭了。而諾貝爾文學獎不給死人,所以后來他們給了日本的川端康成。

這個消息雖然令人痛苦惋惜,但卻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老舍先生在文學方面對人類的巨大貢獻。他的思想,他的語言藝術,會永遠銘刻在世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