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經中的人體觀淺析論文
時間:2022-10-02 10: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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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從《靈樞·五味論》“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段的一個疑點入手,借助對《黃帝內經太素》楊上善注中“谷蟲”“三蟲”含義的探討,證明《內經》對人體寄生蟲的認識當中已經隱含了一個觀點,即人體寄生蟲的存在并不必然地導致疾病。這個觀點較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若腑臟氣實,則(九蟲)不為害”之說的出現早得多,從而更全面地了反映《內經》對人體寄生蟲的確切認識水平。楊上善注中“谷蟲”“三蟲”的含義也得到了闡明。
【關鍵詞】寄生蟲;《內經》;《黃帝內經太素》;楊上善
《內經》中“蟲”的含義有二:一指自然界的“蟲”,如毛介倮羽鱗五蟲,主要見運氣七篇;二指人體內的“蟲”。有關人體內“蟲”(以下簡稱“蟲”)的記載涉及其致病的病因、病理、癥狀、診療,但對一個更根本的問題,即“蟲”的存在是否必然致病,卻并未交代,其中有隱含意義。
1《內經》中的“蟲”
《內經》明確提到的“蟲”有兩種,即《素問·脈要精微論篇》的“長蟲”和“短蟲”,亦即《靈樞·邪氣藏府病形》“(脾脈)微滑為蟲毒蛕蝎腹熱”中的“蛕蝎”。史崧《釋音》:“蛕蝎,上胡恢切,腹中長蟲。下胡葛切,蠹蟲也。”該句《黃帝內經太素》楊上善注(以下簡稱楊注):“蛕,胡會反,腹中長蟲也。蝎,胡竭反,謂腹中蟲如桑蠹也。陽盛有熱,腹內生此二蟲,為病絞作腹中。”也就是說,常人腹內無“此二蟲”。但楊上善這個平淡又正常的解釋似與《靈樞·五味論》矛盾:“黃帝曰: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何也?少俞曰:甘入于胃,其氣弱小,不能至于上焦,而與谷留于胃中,甘者令人柔潤者也,胃柔則緩,緩則蟲動,蟲動則令人悗心。”“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是《內經》“五(味所)走”之一。“五走”是過食五味引起的癥狀。本段的“蟲”如果也指“蛕蝎”,不免引起疑問:既然“蟲”不是人人都有,用“蟲”的活動解釋飲食五味對正常人體的影響是否靠得住?要知道,《太素》和《靈樞經》對“五走”的記載基本相同,說明這些內容不但高度可信,而且古貌保存完好,這個疑點恐非文句錯亂所致。更奇怪的是,《太素》楊注釋該段的“蟲”為“谷蟲”:“甘味氣弱,不能上于上焦,又令柔潤,胃氣緩而蟲動。蟲動者,谷蟲動也。谷蟲動以撓心,故令心悗。”
“谷蟲”之說不見于《內經》。楊上善也沒有解釋“谷蟲”與“蛕蝎”或長短蟲是什么關系。看來,進一步探討《內經》“蟲”的意義是解釋以上疑點的必由途徑。從隋巢元方《諸病源候論》(以下簡稱巢《源》)提供的一條線索開始:
“人有嗜甘味多,而動腸胃間諸蟲,致令侵食腑臟……凡食五味之物,皆入于胃,其氣隨其腑臟之味而歸之。脾與胃為表里,俱象土,其味甘,而甘味柔潤于脾胃。脾胃潤則氣緩,氣緩則蟲動,蟲動則侵食成疳匿也。但蟲因甘而動,故名之為疳也……其上食五臟,則心內懊惱……”
該段像是《內經》“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的另一種版本。它描述了一種“蟲動”所致的疾病,該病發病的誘因是“嗜甘味多”,故命名為“疳”。不過,與其說有意義的是該段與《內經》“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的相似之處,不如說是二者不相似之處—“蟲”的含義。與《內經》相比,巢《源》對寄生蟲的了解大為進步。但作為醫書,巢《源》有一點不足:它受道教的明顯影響。以“蟲”為例,巢《源》的“蟲”有時指“九蟲”即九種寄生蟲,有時指“三尸”,有時又是兩者的總稱。“三尸”作為生物與“九蟲”的最大不同是,“九蟲”是外源性的,“三尸”則與生俱來。兩者常共同致病。該段描述的就是“三尸九蟲,因虛動作”而致的匿病的一種。也就是說,該段的“腸胃間諸蟲”有特定意思——既包括外來的“九蟲”,也包括作為正常人體一部分的“三尸”。這使人聯想,《內經》用“蟲”的活動解釋“多食甘”對人體的影響,是否暗示“蟲”在人體內的存在是正常現象?楊注釋“蟲”為“谷蟲”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2“谷蟲”與“三蟲”
先看后一個問題。前面提到,楊注對“蛕蝎”的解釋中規中矩;但在《內經》不指明“蟲”的種類、概稱為“蟲”的地方,楊注就略微擺脫了“注不破經”之例的約束而有了發揮的空間。除上引“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段外,《太素·卷第二十七邪論·十二邪》(又見《靈樞·口問》)“問涎下”段楊注[1]也釋“蟲”為“谷蟲”:“蟲者,谷蟲在于胃中也。……若因胃熱蟲動,故廉泉開,涎因出也。”
以及同樣不見于《內經》的“三蟲”。《太素·卷第二十氣論·津液》(又見《靈樞·五癃津液別》)“中熱胃緩則唾出”段楊注:“蟲者,三蟲也。……谷消之時,則蟲動上下,腸胃寬,充郭中,故腸胃緩而氣上,所以唾也。”
為什么楊注釋“蟲”為“谷蟲”“三蟲”?“谷蟲”“三蟲”與《內經》的“蛕蝎”或長短蟲是什么關系?回答這些問題要首先澄清“谷蟲”和“三蟲”的關系。同一個癥狀(“唾出”/“涎下”),為什么“中熱胃緩則為唾”段楊注釋以“三蟲”,“問涎下”段楊注又釋以“谷蟲”?從兩處楊注所依的《內經》原文判斷,“三蟲”即“谷蟲”,兩者是一“蟲”二名。兩段描述的是同一個病理過程:
中熱(胃中有熱)-蟲動(蟲上下作)-胃緩-氣逆(廉泉開)-唾出(涎下)“唾出”或“涎下”都是這個病理過程的結果,差別只在于文字表述。這不但反映出《內經》不同篇目之間的契合呼應,也證明了兩處楊注分別提到的“三蟲”和“谷蟲”所指相同。再來探討“谷蟲”和“三蟲”的具體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巢《源》把“九蟲”中的三種也稱為“三蟲”[2]:
“三蟲者,長蟲、赤蟲、蟯蟲也……此既是九蟲內之三者,而今別立名,當以其三種偏發動成病,故謂之三蟲也。”
根據《太素》楊注與巢《源》著作時代的接近、以及《內經》“唾出”與巢《源》“九蟲病”癥狀“多唾”、“流涎”的類似,可以確定,楊注的“三蟲”與巢《源》“三蟲”有類似的含義。
那么,為什么楊注又把“蟲”釋為“谷蟲”呢?答案來自日本江戶時代醫家森立之的啟發。森立之《素問考注·咳論篇第三十八》[3]:
“東方朔《神異經》云:‘人腹中蚘(按:即蛔)蟲,其狀如蚓,此消谷蟲也。多則傷人,少則谷不消。’知蚘蟲常居腸胃中也。案:《神異經》似可從。余曩在相州日,親見鸕匠,以鸕取年魚者,鸕之喉后以鐵環鎖之,令魚不入胃中。若是鐵環少緩,則頃刻間魚頭入胃之處,縱橫蝕缺。云:‘鸕鶿腹中有千萬蚘蟲蝕之之所為也。’乃與《神異經》所說相符,蓋人物一理,或是然矣。”
《神異經》清代學者認為系魏晉人托名東方朔所作,現在一般認為系漢人作品,也就是說,其成書與《內經》形成同時或稍后、又在楊上善撰注《太素》之前。其內容雖屬“小說家言”,但宏誕迂夸之說也要以某些事實為基礎(如“鸕鶿腹中有千萬蚘蟲蝕之”是對胃酸作用原理的想象),從而曲折地反映其時通行的某些觀念。森立之提出了猜想卻沒有深究,恰好使我們將楊注“谷蟲”問題與他遺留的問題一并解決。《神異經》稱“蚘蟲”為“消谷蟲”,楊注釋《內經》的“蟲”為“谷蟲”,二者字面的相似出自一種共識:“蟲”能“消谷”。實際上,這種認識在《內經》中就隱含了。《靈樞·上膈》:
“(寒汁)流于腸中則蟲寒,蟲寒則積聚,守于下管……人食則蟲上食,蟲上食則下管虛。”
“人食則蟲上食”說明“蟲”以人所食——即水谷——為食。在這個意義上,稱“蟲”為“谷蟲”或“消谷蟲”不無道理。“蟲”(“谷蟲”)在人腸胃之間的不同活動,如上下、聚散,反映為寄生蟲病的多種癥狀。《太素·卷第二十六寒熱·厥心痛》(又見《靈樞·厥病》)“心腹痛,憹作痛腫聚,往來上下行,痛有休止,腹熱善渴涎出”楊注:“蟲食而聚,猶若腫聚也。食已而散,故休止也。又聚擾于胃,故熱渴涎出也。”
可見“問涎下”段楊注“谷蟲在于胃中”,是指寄生蟲“聚擾于胃”使人流涎,并不是說在《內經》所說的“蛕蝎”(或長短蟲)之外人胃中另有一種“谷蟲”。“谷蟲”即“蛕蝎”(或長短蟲)。
所謂“蟲”能“消谷”,實質是“蟲”與人爭奪營養,并非“蟲”替人消化水谷。但“谷蟲”或“消谷蟲”的稱呼,很容易使人誤會“消谷”是“蟲”對人的正面作用。《神異經》說蚘蟲“多則傷人,少則谷不消”,后半句犯的就是這個錯誤。森立之對這個錯誤也沒有察覺,反而由此得出“蚘蟲常居腸胃中”的結論,則是錯上加錯。后世與森立之結論類似的說法,如《醫方集解》“蟯蛔為人身所當有之蟲”,可能也是從這個誤會來的。
3寄生蟲病
盡管結論錯誤,森立之卻已經觸到了《內經》中的一個灰色問題:“蟲”在人體中的存在是否一定導致疾病?
《內經》在這個問題上頗不坦率。在《內經》有關“蟲”的九處記載當中,對“蟲”的稱謂卻有3種:單名〔“蛕(蛂)”“蝎”〕;雙名(“長蟲”“短蟲”);不涉及種類的概稱(“蟲”)。使用單名“蛕”“蝎”的地方專注于“蟲”的致病作用,如上引“(脾脈)微滑為蟲毒蛕蝎腹熱”。相反,使用雙名“長蟲”“短蟲”的地方似乎傾向于將“蟲”視為一種無害的存在,只是在某些情況下致病,如《素問·脈要精微論篇》:
“短蟲多則夢聚眾,長蟲多則夢相擊毀傷。”
該二句又見《太素·卷第十四診候之一·四時脈診》,可見其說甚古。最蹊蹺的,是不以“長蟲”和“短蟲”之有無、而以其多少論病。看起來似乎可以這樣理解:“長蟲”“短蟲”只在數量多的時候致病并在夢中有所反映;人體內存在少量“長蟲”“短蟲”則完全正常。這與巢《源》的著名論斷有點相似[2]:
“九蟲……人亦不必盡有,有亦不必盡多,或偏有,或偏無者。諸蟲依腸胃之間,若腑臟氣實,則不為害,若虛則能侵蝕,隨其蟲之動而能變成諸患也。”
即使退一步,按《新校正》的意見,這兩句不屬《內經》而系“他經脫簡”,也足以證明,與《內經》并行傳世的有這樣的觀點:“蟲”在人體中的存在并不必然導致疾病——可見,巢《源》對人體寄生蟲的中庸看法,早在《內經》形成時期就初見端倪了。
既然認為“蟲”在人體內的少量存在是正常現象,為什么《內經》中并不予以說明?原因可能是《內經》流傳過程中的文字亡佚,也有可能是象巢《源》所說“臟腑氣實”則腸胃間的“蟲”不能為害致病,其存在也就不被注意。很可能,“蟲”在人體內的存在還是在“蟲”病的癥狀十分明顯之后才被察覺的。所以,對“蟲”病的討論占了《內經》有關“蟲”的記載的幾乎全部篇幅,并不奇怪。相形之下,令人稱奇的倒是存在于人體但不為患的“蟲”在《內經》中仍有蛛絲馬跡了。
4“蟲”的普遍存在
分別使用單名(“蛕”“蝎”)和雙名(“長蟲”“短蟲”)的,是對“蟲”在人體中的角色的兩種不同意見。兩種意見俱載于內經,是上古時期不同醫學流派共存、爭鳴的反映,也是《內經》成書過程的縮影。那么,不問種類而概稱為“蟲”的地方又如何呢?仍以“甘走肉,多食之令人悗心”為分析對象。該段描述的病理過程如下:
多食甘-胃緩-蟲動-悗心
如果認定“蟲”在人體之中的存在必然導致疾病,那么鑒于《內經》對“五走”中另外四個的解釋都以生理機制為依據,用一種致病原的活動解釋飲食滋味對人體的影響的確格外可疑,但畢竟只是可疑而已,不能由此排除該段視“蟲”為致病原的可能性。
然而,將該段與《靈樞·五癃津液別》“中熱胃緩則唾出”《靈樞·口問》“問涎下”對照,就不難看出,盡管“悗心”和“涎下”“唾出”一樣,是“蟲動”的直接結果,但“悗心”并沒有象后兩者一樣被說成是“蟲”的活動引起的癥狀—即寄生蟲病的癥狀。相反,該段把“悗心”歸因于“多食甘”。但既然“悗心”與“多食甘”之間并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那么“多食之(甘)令人悗心”之說的普遍成立就必定以一種觀點為前提:“蟲”在人體內普遍存在。
這種普遍存在并不指人人都患有寄生蟲病,但它意味著,在某種能使“蟲”由蟄伏變為活躍的誘因之下,蟲的活動引起的某些癥狀——如“悗心”——就有可能在人身上普遍出現。“多食甘”就是這樣的一個誘因。而把這種癥狀歸因于“多食甘”而不是“蟲”,只是為了強調“多食甘”有誘發這個癥狀的作用,并不是對“蟲動”與“悗心”的因果關系的否定——上引巢《源》對“疳”病之名的解釋可作這個解釋的佐證。也就是說,“蟲”在人體內雖然普遍存在,但除了少數情況,“蟲”的存在并不必然導致疾病。
顯然《內經》該段隱含的這種觀點與使用“長蟲”“短蟲”之稱的《內經》篇目的觀點一致。而這個觀點并未反映于該段或其它地方的楊注。楊注“谷蟲”之說與《內經》這個觀點貌似有關,卻沒有實質聯系。
以人體寄生蟲學觀點看,這種看法實屬對寄生蟲的危害認識不清,但與專注于“蛕蝎”致病的觀點相比,《內經》部分篇目中隱含的這種看法,或許更全面、也更充分地反映了上古中國醫學對人體的實際考察和思考方式。
【參考文獻】
[1]王洪圖,李云.黃帝內經太素,第2版[M].北京: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5:533,33,94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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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森立之.素問考注,第1版[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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