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求科學與價值之間的和諧——關于人文科學性質與創新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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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人文科學解釋學科學價值
作者陳先達,1930年生,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100872)
如何看待人文科學的本性,關系到人文科學的定位和作用的發揮問題。如果不承認人文科學的特點,就不能正確發揮人文科學的作用;可如果片面強調人文科學的特點,把人文科學驅出科學范圍之外,就會在人文科學的定位、創新和功能等一系列問題上始終難以跨出唯心主義歷史哲學的雷池。這兩種情況對人文科學的發展和弘揚民族精神以及人文素質的提高都是不利的。
一、自然科學不是科學的惟一模式
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人文科學是從學科區分角度對知識性質的劃分,而不是對知識科學性和科學化程度的分類。以自然科學的特點作為衡量學科科學性的惟一標準,必然會認為社會科學最多是半科學,而人文科學是非科學。因為它們都不符合自然科學作為科學的標準。人類的全部實踐和認識活動處于一種分裂狀態:在對自然的認識中,人類可以達到必然性和因果性認識,而面對自己創造的世界,人類始終只能處于一種非科學的盲目狀態。人對人類社會和人類自身無能為力,因為這是一個自由意志的領域。如果這樣,人和人類社會就難以存在和發展,
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也失去了產生和發展的依據。人對人類社會和人類自身認識的重要性,都證明這種看法是錯誤的。
人類面對的世界是包括自然、社會與人類自身在內的世界。人類為了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不僅要認識自然、認識社會,還要認識人和人類精神活動自身。這樣就逐漸形成了三種不同類型但又密不可分的科學。這就是以自然為對象的自然科學、以社會為對象的社會科學、以人與人類自身的精神活動為對象的人文科學。它們之間還不斷出現許多交叉科學。世界是統一的世界,人類關于世界的不同類型的知識也具有內在聯系。人文科學是整個人類科學知識的重要一環。沒有人文科學的知識,人類對世界的認識不僅不完整,而且也無法理解人對社會和自然規律認識的價值和意義。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反駁杜林時曾經指出過存在三種類型的科學。他說,"我們可以按照早已知道的方法把整個認識領域分成三大部分","第一個部分包括所有研究非生物界的并且或多或少能用數學方法處理的科學,即數學、天文學、力學、物理學、化學","第二類科學是研究活的有機體的科學",第三類是"按歷史順序和現今結果來研究人的生活條件、社會關系。法的形式和國家形式及其由哲學、宗教、藝術等等組成的觀念上層建筑的歷史科學"。這第三類實際上是包括人文科學在內的哲學社會科學①。
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是人類對世界認識的兩大類知識。人文科學應該包括在哲學社會科學這一總的科學分類范圍內。人文科學與社會科學本質上是相同的。認為社會科學可以稱為科學而人文科學只能稱學科的意見也是可討論的。其實,社會科學也可稱為人文性質的科學,因為社會領域就是人的領域,社會現象不可能離開人和人的活動。社會規律的形成及其實現離開人和人的活動是不可思議的。在這個意義上研究社會科學就是研究人及其活動的規律的科學;而人文科學也是社會性質的科學,離開了對人所處的社會和社會規律的理解和研究,對人的研究就不能稱為人文科學而是生物學或動物學。當馬克思說,"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②還說,"人并不是抽象的棲息在世界以外的東西。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國家,社會。"③這實際上就為我們從理論上正確理解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的一致性和不可分離性奠定了理論基礎。人的社會本性和人的活動的社會制約性,決定人文科學在其本性上屬于社會科學而不能離開社會科學絕對獨立。所以用人文社會科學來包容這兩類性質的科學是合理的。但這并不否認它們之間存在差異性,研究人文科學的特點,研究它與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區別,對創造性推進人文科學是完全必要的。
二、人文知識的科學性何以可能
在學術界,自然科學的科學性一般都能承認;社會科學的科學性也有不少人承認,而對人文科學的科學性問題則存在很大的分歧。在西方和國內都有這樣一些看法:人文科學根本不可能是科學,而只能是研究者個人的主觀愛好和個人看法。他們說把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和一個新手的劇本,或者是把著名詩人的詩歌和一個精神病患者的狂言,把一幅著名的繪畫和一個孩子發自天真的不經意的涂抹,都事先不加說明地混在一起讓人評論,可能冠履倒置,視天
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28-429頁。
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6頁。
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452頁。
才為蠢貨,指腐朽為神奇。這說明人文科學不可能具有客觀的科學內容和評價標準。對哲學也有類似的看法。有人認為,哲學就是哲學家個人的意見,無所謂是非對錯。哲學問題只有無休止的爭論,而不可能有結論。如果有結論只能說明它是科學問題而不是哲學問題。如果人文科學就是這樣,怎么可能為人類自身的存在和發展服務呢,它只能是毫無價值的語言和文字的游戲,具有卓越成就為人文科學做出杰出貢獻的人文學者只不過是最善于語言游戲的大師而已。
在人文科學科學性問題上之所以有的學者持這種看法,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把人文創造活動、人文產品的閱讀和欣賞、人文科學的科學研究完全混為一談。人文創造活動,是指精神生產活動,如小說的寫作、各種藝術品的構思和制作、歌曲的創作和演唱、演員們的舞臺表演、教師的講授風格和方式,總而言之,人們進行的精神生產和實踐過程是由個人進行的非常個性化的過程。人文創造活動總是要體現創造者個人的價值觀念、創作風格和不同的思維水平。這是不重復也不能重復的。至于人文產品更是個性化的,雷同就是模仿甚至是剽竊,這種復制的人文產品是沒有價值或沒有多大原創價值的。人文產品的閱讀和欣賞也是個性化的。由于原作品與讀者的時空間隔,語言表達方式,以及不同讀者的欣賞水平、審美情趣、藝術修養、歷史知識、哲學水平不同,從而對作品的評價可以大相徑庭,這屬于讀者的接受和個人理解的范圍。一百個《紅樓夢》讀者心中可以有一百個賈寶玉,可以從《哈姆萊特》中發現不同的挪威王子;也有一些人對莎士比亞不感興趣而偏愛沒有多少藝術品位的肥皂劇;可能喜愛流行歌曲而不愛歌劇《蝴蝶夫人》。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這是欣賞而不是科學研究。人文科學的科學研究,既不是單純個人的寫作,只強調個性化;也不是單純的閱讀和欣賞,只強調個人愛好和主觀接受。你可能愛好"戲說康熙"、"戲說乾隆",但不能說你在進行歷史研究,只能說你在進行休閑娛樂。公務員之家版權所有
人文科學之所以可以稱為科學,是因為它不能局限在人的精神領域。唯心主義的歷史哲學家如狄爾泰以及新康德主義者把人文科學定義為與自然科學相對立的精神科學,就是把人文科學置于無法驗證的主觀領域。其實人文科學研究的不限于主體的內在的精神活動,而是人的人文活動包括精神生產中的規律性問題,而主體的精神活動則是存在于這種活動中的內核。例如,人類的物質生產,或對歷史起重要作用的杰出人物,或重大事件如戰爭,如革命,等等,總之人類的活動本身不是科學而是實踐活動,可研究人的這些活動過程的歷史學是科學--歷史科學。歷史的本質不能歸結為人的思想而是人類的創造活動,歷史學力圖揭示人類創造歷史活動的規律,而人的思想、愿望、理想,只能通過對歷史實際活動的研究才能揭示。戰爭不是科學而是人類的一種軍事對抗活動,可研究這種活動的軍事學是科學;教學活動是個性化的實踐活動,可教育學是科學;人的文學藝術創作活動不是科學研究,誰也不會認為蘇拭的《水調歌頭o明月幾時有》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是在進行天文學研究,而不是面對皓月當空抒發月下懷弟和對人生悲離合歡的個人體悟?可詩學的研究、詞學的研究,可以具有揭示詩詞創作中具有普遍意義的科學內容。對文藝創作規律的研究--文藝學可以成為一門科學,對文學史的研究可以成為一門科學。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就包含許多具有規律性的科學判斷。其他諸如唱歌不是科學活動可樂理學是科學,樂曲的創作不是科學活動可研究如何作曲可以成為一門科學,如此等等。
總而言之,人的人文創造活動不是科學而是人類實踐活動的一種方式,而人文科學之所以可以稱之為科學,就在于它不是停留在個性化的人文創造和人文活動的層面而是探求其中的規律。一個人可能精于詩詞歌賦,嫻熟琴棋書畫,這不能說明他在進行人文科學研究,而只能說他具有很高的人文素養。可如果是探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道,即研究其中的規律性的東西,這就進人人文科學研究的領域。如果人文科學中沒有對規律的探求和總結,而只是個人的體悟和情感的抒發,完全成為不可言說的個人的內在的、瞬間的東西,學生在課堂上所能得到的也只是講授者個人的意見,無是非真假對錯可言,這種人文科學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沒有規律的探求,即使不把它稱為人文科學而只稱為人文學科,也不能為它的存在和發展做出合法性解釋。對人文產品的閱讀和欣賞是個性化的,可對如此多樣化的閱讀和接受現象,同樣可以進行科學研究,這就是接受美學、傳播學以及思想政治教育學應該研究的問題,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包括哲學、社會學、心理學、政治學等多學科交叉的科研領域。
在人的個性化的人文創造活動和欣賞活動中,既要保持個人風格,又要保持它的內容真實性、合理性和可接受性;既要解決人文產品的閱讀和接受的個性化,又要提高讀者的欣賞水平和對真善美的價值追求。這之中肯定是有規律可循的。否則人文科學就沒有必要,怎么說怎么寫怎么評價都行,這樣,我們得到的只能是瞎編的歷史,沒有任何情節合理性和藝術價值的小說,沒有科學與事實依據的哲學胡說。我們只有強調研究人的人文創造活動、精神產品的社會制約性和人們對人文產品的欣賞都是有規律可求的,而不能僅僅是自我表現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個人愛好,才有可能以觀點正確和藝術上乘的作品為人類社會進步和人的人文素質提高服務。否則,就失去了正確服務的客觀依據,只能制造混亂,攪亂思想。
人文科學是以人類的人文創造活動為對象,它同樣有個尊重事實的問題。恩格斯說過:"不論在自然科學或歷史科學的領域中,都必須從既有的事實出發"。①盡管人文科學不同于自然科學,它允許不同的個人見解,但這種見解立論應以事實為根據。個人的見解只能表現為對事實的不同理解,而不能是對事實的偽造。我們可以梁啟超對他的老師康有為的《新學偽經考》的評論為例,康有為著《新學偽經考》的政治意圖是很明確的,就是以批評東漢以來的經學多為劉歆偽造為名,為他主張的維新變法掃除思想障礙,可它的立論的事實根據是難以服人的。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說,《新學偽經考》認為《史記》、《楚辭》經劉歆羼人者數十條,出土之鐘鼎彝器,皆劉欲私鑄埋藏以欺后世,此實為事理萬不可通者,而康有為堅持這種看法。實際上康有為的改革主張之要點,并不一定要借重于此等技詞強辯而始成立,而康有為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主張,往往不惜抹殺證詞或曲解證據,這是犯了科學家的大忌,此其所短也②。梁啟超所謂"科學家大忌",即篡改事實,偽造事實。看起來,尊重事實這一點連封建時代的學者都承認。再如最近在黃金時間播映的《走向共和》爭論很大,爭論的實質,既有科學性的問題又有價值性的問題。從科學性的角度看,核心是在某些重大事實是否完全虛構;價值性問題則是作者對近代史上一些重要人物的評價問題。如果不以正史面目出現而是戲說,則另當別論。因為同戲說康熙、乾隆一樣,已超出于歷史科學范圍之外,屬人文創作而非人文科學。而當以歷史為依據以文藝為形式,就不僅關涉價值而且關涉事實。觀眾完全可以從事實與價值兩方面進行評價。可見,以事實為依據,以規律為對象,以實踐為標準,在人文科學中同樣是適用的。這是人文科學的科學性的關鍵。如果人文科學中可以不講事實,不求規律,不尊重實踐,它就從根本上失去存在的依據。
三、人文科學的特點
我們強調人文科學是科學,它包含具有客觀意義的知識。但又不能無視人文科學的特點,完全等同于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387頁。
②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東方出版社,1996年,第70頁。
首先,從認識活動中的主客體關系看。在自然科學研究中,主體與客體的區分是清楚的。當然,人作為社會的人始終是完整的人,而不是單純的認識主體。例如即使在自然科學的研究中,自然科學家所處的歷史條件,他們所具有的科學知識積累和認知結構肯定會對他們的研究發生影響,但是我們在考察自然科學知識的客觀性問題時,可以對這些略去不計,只是把科學家作為認識主體,而把自然界視為認識客體。因為對自然科學來說,最根本的是探求客觀知識。在這一點上,自然科學以客觀自然界為對象,它的知識的客觀性,就是在關于知識的判斷中,要盡量不滲入主體的東西,按照客觀世界本來面目認識世界。因此,什么是屬于主體的,什么是客體的應該區分清楚。上帝的東西歸上帝,凱撒的東西歸凱撒,在自然科學的研究中是能做到的。即使一時分不清,經過反復實踐驗證終究是可以分清的。所以在自然科學研究中,什么是認識的主體,什么是被認識的客體,在原則上說界線比較明確。盡管由于作為認識主體的自然科學家的觀察、實驗和對數據的搜集和分析,可能會受到主體的影響,特別在微觀領域中,觀察者與被觀察對象的交叉影響作用是無庸諱言的,但是自然科學通過認識主體對結論的不斷校正,通過客觀儀器和工具,特別是通過人們無數次的實踐活動,可以達到與認識對象相逼近的具有客觀性的知識。自然科學中當然也會存在意見分歧和爭論,存在不同的學派,但這種爭論往往出現在探求的過程中而不是經過實踐檢驗證明誰是誰非之后,學派的存在意味著問題仍在爭論和探索之中。當代不少哲學家批評西方哲學的主客二分,這是沒有道理的,沒有主客二分根本不可能有科學和實踐。我們很多錯誤往往出在主客不分。其實西方機械唯物主義的錯誤并不在于主客二分而在于它的絕對對立和分裂。只要用辯證態度對待主客二分,不把二分弄成絕對對立和分裂,區分主客的思維方式就是正確的。社會科學的主客體關系比自然科學要復雜,但主客關系也不是不可分清的。社會科學是以人在實踐活動中形成的各種社會關系為對象。這些關系雖然不能離開人的活動,但它一旦形成,同樣是一種客觀的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對這些關系的本質及其相互作用同樣可以達到規律性理解。這就是我們稱之為社會發展規律的客觀知識。馬克思曾經說過,"在研究經濟范疇的發展時,正如在研究任何歷史科學、社會科學時一樣,應當時刻把握住:無論在現實中或在頭腦中,主體--這里是現代資產階級社會--都是既定的;因而范疇表現這個一定社會即這個主體的存在形式、存在規定、常常只是個別的側面;因此,這個一定社會在科學上也決不是在把它當作這樣一個社會來談論的時候才開始存在的。"①決不是社會科學研究者在研究時建構社會,正如一些哲學家所說的人在認識中建構對象一樣,而是被研究者先于研究者并不依賴研究者。社會的存在并不依賴社會學家,生產方式的存在并不依賴經濟學家,如此等等,否則任何社會科學的科學性問題就無從談起。談論人對自己在思想中建構對象的認識,純屬某些哲學家唬人的空話。
人文科學的主客體關系是個難題。因為人文科學所涉及的主客體關系既不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也不是人與在自身活動中形成的相對獨立的社會關系的關系,而就是主體自身。因而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不同,在人文科學中,人既是認識主體,同時又是認識客體,發生主客體相互糾纏的復雜關系,正如皮亞杰在《人文科學認識論》中說的,各種人文科學是"以人為主體又是客體","這同時既是主體又是客體的事實給人文科學制造了比自然科學更多的困難。"②
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4頁。
②皮亞杰:《人文科學認識論》,鄭文彬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22、23頁。
的確,在人文科學中,人既是研究的主體又是研究的客體。這種一身二任的情況,使得人文科學中主客關系乍看起來難以分辨。其實并非如此。抽象地說,在人文科學中人既是主體又是客體,人文科學是人對自身的認識,這沒有異議。但不能因此說,人文科學的研究中沒有主客體的區分。實際上當我們說,在人文科學中人既是主體又是客體,是就"人"這個整體說的。但在具體研究中,任何人文科學的研究都不是研究者對自我的研究,更不是時下流行的什么自我觀照之類的嚇人空話。真正的人文科學的研究都是具體的研究者(而不是抽象的人)以具體的對象(具體的人及其產品)為客體的研究,否則根本談不上什么研究工作。所以任何人在從事人文科學研究時都形成了具體的主客體關系。一個人的科學研究水平和他的結論的可靠性,取決于他的結論在何種程度揭示被研究對象的本質和規律。我們不能籠統地說,研究文學就是人在研究自身,因為文學就是人學。實際上任何人在研究李白、杜甫、蘇拭時,李白、杜甫。蘇拭就是他的對象,而且是不依賴他先于他而存在的對象。研究歷史也是如此,任何歷史研究都是研究前人的活動,而不是研究研究者自身,除了具有歷史價值的個人回憶錄以外。個人回憶錄的價值在于它的真實性而不在于它對回憶者自己的評價。回憶錄不能視為對自己的科學研究。在人文科學中,對研究者來說,他的研究對象對于他來說都是對象性存在,都是另一個"他者"。不能以人文科學中人以人為對象,來否定人文科學中存在主客體關系。因為只要超出抽象一步,就可以看到,作為研究者的人和作為研究對象的人,是彼此不同的"兩個人"。
正因為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因此凡用來反對人文科學的論據,無疑都可用于反對社會科學。例如有的學者說,任何研究社會科學的學者本人就處在這個社會中,他是社會中的一分子,他不可能對社會做出客觀有效的公正的判斷。"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因此,社會科學也不可能是科學的,只能是意識形態性的。這種說法當然有一定道理。因為在階級社會中,公正的、各個階級一致認可的社會科學結論是很少的。但不能由此否定人類對社會達到科學認識的可能性和現實性。社會科學是在西方近代自然科學建立以后才逐步產生的,它經歷了一個把自身確立為科學的發展過程。歷史唯物主義的產生為社會科學的科學化奠定了基礎。這個過程現在仍在繼續。原則上說,社會科學同樣可以達到對社會的具有科學性的認識,因為社會關系是客觀的,社會現象中的本質聯系具有可重復性和可驗證性。社會科學的結論不可能達到一致認同的水平,因為階級關系和不同利益的對立使社會科學不可能擺脫價值判斷。結論的非一致性,往往成為否定社會科學的科學性的根據。社會科學中包含的價值判斷成為科學性的障礙。其實,一個錯誤的價值判斷可以遮蔽社會現象的客觀規律性,但通過去蔽更能顯示事物發展的真理性。社會科學中存在對立意見是必然的,通過對立意見的爭論接近真理是社會科學認識的規律。事實上,不少社會科學家,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社會科學家為人類對社會現象的認識提供了某些規律性的見解,這些見解在人類改造社會的實踐中發揮過和繼續發揮著作用。
人文科學是關于人的精神活動及其產品的科學。由于人的社會性,因而真正具有科學性的人文科學的結論,都有相應的社會科學理論為依據。如果脫離了正確的社會科學關于人與社會規律的觀點,把人文科學的研究建立在抽象人性論、神學宿命論或其他錯誤的社會學說基礎上,肯定不可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因此,我們把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看成是相互作用的學科。就人是社會的人來說,人文科學屬于社會科學。任何人文科學研究者都應該具有一定的社會科學知識,要正確理解社會與人的本質。歷史和現實都證明,不了解社會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人。就社會科學是對人的活動中形成的關系和規律的研究來說,社會科學屬于人文性質的科學。如果社會科學中沒有人和人的活動,把社會變為與自然過程完全一樣的純客觀過程,社會和人類歷史將變得十分神秘。當然,人文科學與社會科學雖然相通,但各有特點。社會科學是以社會為對象,它研究人和人類活動中形成的客觀的經濟關系和政治關系,研究社會的結構和社會的規律,因此,可以說社會科學研究的是人的活動的客觀方面,是人的社會;而人文科學研究的是人和人類活動的主體方面,它的精神活動和活動規律,它的產品的精神內涵和價值,因此人文科學是以人為中心展開的,可以說,它研究的是社會的人(人的精神活動和產品)。至于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則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科學。它們在對象、功能和方法上都存在著區別。自然科學以客觀的物質世界為對象,它探求的是普遍的,不以任何個人、地區、國家和民族的區別為轉移的客觀規律。人文科學面對的是一定社會中的人和人類活動,它既不可能求之于實驗,也不能單純依靠純邏輯的思維方法。人的精神世界和精神產品一般不具有量的可測度性,它的結論也不具有自然科學那樣性質的可重復性。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人文科學具有科學性。凡是有研究對象的學科都有科學性的問題,即都有研究者的認識和判斷與對象自身的規律是否符合的問題。如果以所謂人文科學不能歸納,只能理解,不能概括,只能描述,沒有客觀內容,只有主體體驗,因而在方法論上只強調解讀、重構、理解、對話和語境,就會把對人文科學是非的判斷,完全移人主體的意見領域。在我看來,這種看法是片面的。其實,人文創造活動和對人類精神創造活動的規律的研究是不同的,如果說,人文創作和欣賞中,我們強調體會、內省、直覺、想象、頓悟,而在人文科學的研究中,我們雖然要充分考慮到個人體悟和非理性因素的作用,但不能排斥科學理性、科學精神、科學思維的方法論價值,不能排斥人文科學研究在一定條件下也需要有數據和實證分析。人文科學的科學研究不能排斥分析、概括、總結、歸納以及運用范疇、規律來表述研究的成果。我們應該進一步研究人文科學研究方法,既要研究它不同于自然科學的特點,又要研究自然科學發展對人文科學研究方法的啟迪和借鑒作用。這是人文科學研究中的一個重大課題。
在人文科學研究中,有的哲學家著力提倡解釋學的方法。我們并不否認,在人文科學的研究中,研究主體對思想家的思想體系,對文本的理解會受到自己所處的時代、自己的觀點和使用的方法的影響,從而會得出不同的結論。任何研究者都是處在一定的文化背景和傳統中來解讀文本,因而在自己的理解和解釋中的主體性是不可避免的。像自然科學研究中那樣公認的客觀性在人文科學的研究中是很難達到的。就這一點說,人文科學的研究與人文作品的閱讀、欣賞和接受有某些相同之處。但人文科學研究不同于一般閱讀和欣賞,它應該對這種現象進行科學研究,即研究研究者與研究對象由于時空間隔、文化背景產生的距離應如何進行合理的解釋,從而揭示作品原有價值和它的當代意義。決不應該由于人文科學研究中存在解釋和理解問題就由此得出結論,人文科學的結論只能是主觀的、解釋學的結論,沒有任何人能達到對文本的真實意義的解讀。事實上自施萊馬赫創立解釋學以后,海德格爾、伽達默爾等確立的解釋學原則,都不是面對人類人文活動事實,而是以語言為載體的文化文本,整個人文科學的研究都是憑自己的理解面對語言符號構成的文本。在解釋學中無所謂客觀事實,有的只是解讀。這種看法只能導致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按照西方的解釋學原則,所有人文科學的結論都可以看作是研究者對自我的解釋或者說是解釋自我。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心中之塊壘,這在人文研究中是有的,但不能說這就是科學研究,而只是人文學者價值觀的一種表現方式。真正的人文科學研究應該既是人文的又是社會的,離開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不可能建立起具有科學性的人文研究。
現在用解釋學方法來否定馬克思主義并不罕見。他們說沒有什么馬克思主義,有的只是我們心目中的馬克思主義,是每個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心中的馬克思主義。如果我們堅持解釋學的立場,這種馬克思主義觀是無可避免的。那重讀也罷,回到馬克思也罷,都無濟于事。因為我們的確無法親身回到馬克思的時代,也無法通過文本證明自己的理解絕對正確。這里的關鍵是不能把馬克思與他生活其中的社會歷史剝離,不能把馬克思與無產階級和他們的活動剝離,不能把馬克思與他們的反對者和擁護者的觀點與活動剝離。一句話我們需要的是活的馬克思,即與社會歷史、與無產階級運動和參與運動的周圍人群的思想和行為結為一體的馬克思,而不只是文本。文本的意義不是簡單的存在于上下文關系中,而是存在于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中。
由上可見,解釋只是研究中的一種現象而不能單獨成為方法,更不是惟一的方法。真正科學的方法應該是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這種方法當然包括理解和解釋,但不能歸結為理解和解釋。它不是局限在研究者和被研究的思想和文本之間,不僅是上下文的關系,不是所謂語境問題,而應該是被研究的文本與它自身的歷史條件之間,事件和事件發生的社會歷史背景之間的現實的而不是主觀臆想的聯系。我們應該從歷史中,從哲學家的思想和文本與它的產生條件之間,包括社會的、經濟的、政治的和思想的條件中,從哲學家自己的各種著作相互印證中得到合理的理解和解釋。特別是要注意,任何哲學家或思想家,他的思想不能也不會僅僅表現在他的著作中,而且會表現在他的信仰和行為中。正如上面說的,我們要理解什么是馬克思主義,就不能光是解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而應該聯系到他們為無產階級解放而斗爭的一生的事實,他們與各種思潮和理論派別斗爭的事實。因而當代用抽象人道主義,或結構主義、存在主義及弗洛伊德主義來詮釋馬克思的思想,與歷史上真實存在的馬克思的理論和行為都不符合。如果我們根本不顧及哲學家本人對自己思想的聲明、不顧及他們的思想和著作的歷史條件、不顧及他們的實際活動,不是聽其言觀其行,而是只相信自己對哲學家的解釋,對上下文的繁瑣考證和無事實根據的所謂解釋和理解,那就稱不上科學研究,只能看成中國傳統的"六經注我"方式的現代版。
人類早期對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的認識,都具有人文的特征而不是科學特征。在人類發展進程中的很長一段時期,作為人類文化最根本內容的人文現象,并沒有采取科學研究的形態,而是表現為人類的人文活動及其精神產品--神話、宗教、風俗習慣、勞動時的歌唱、祭神的舞蹈、口頭的文學創作,可并沒哲學、歷史學、宗教學、神話學、倫理學、樂理學、文藝學之類的學科出現。后者是在人類社會發展以及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分工達到一定程度后逐步發展起來的。任何人都能明白,說人文科學是科學,決不意味著它的論斷都是科學的,而是就科學的性質及其可能性說可以獲得具有客觀性的知識。否認它的科學性,就從根本上堵塞了人文科學通向真理的道路,為各種主觀臆斷和歪理謬說的存在大開方便之門。其實,一門學科是否是科學和它的論斷是否達到科學水平是不同的。由于人文科學中存在不同學派和具有不同學術觀點的學者,人文科學中許多結論很難取得共識。但不能因此從根本上否認人文科學可以作為科學分類中的一個部門,否認它的論斷可以具有科學性。只要有不同學派存在,不同學者之間的爭論就有助于發現真理。經過長期的爭辯,認真地研究和以不同方式的實際驗證,可以區分出不同意見甚至對立意見的高下優劣并剝取其中蘊涵的真理性顆粒。
在人文科學中重要的是正確處理科學與價值的關系問題。在自然科學中,當然也存在科學與價值的關系,因為自然科學既具有人文價值又具有社會價值。但就自然科學知識的客觀性而言,價值是中立的,價值觀屬于科學研究的主體。自然科學學者的理想與信仰,愛國主義感情和對科學成果及效用的人文關懷,與自然科學知識的真理性無直接關聯。二戰期間為德國納粹服務的科學家,同樣可以有新的科學發現和發明。而在人文科學中,科學性與價值性是同一的。在人文科學中抽象掉價值性,只追求人文知識的客觀性,就會把人文科學變為毫無意義和價值的死的知識的倉庫。
人文科學的價值性問題,包括相互聯系但又不同的兩個方面:一個是人文學者的價值觀念問題,他們持有什么樣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即個人的理想、信仰和抱負問題;另一個是人文學者的精神產品作為人文文化所蘊涵的價值問題。前者是主觀的,它屬于人文學者自身,可以說是人品;后者是客觀的,是文化作為對象化的精神產品所蘊涵的,可以說是文品。這兩者當然不可分,但并不絕對符合。雖然一個人文學者自身的道德素質和人品必然影響他的作品,但不能簡單化為壞書是壞人寫的,好書是好人寫的,即所謂"好人"寫"好書","壞人"寫"壞書"。這是過分簡單化的說法。因為人文科學作為科學的一種類型,它的內容并不是作者價值觀念的簡單移植,而是取決于多方面的條件,要求作者對本科學的內容有著扎實的基礎,要進行艱苦的深人的科學研究。人品與作品之間存在矛盾,在中外文化史和藝術史上并不罕見。
我們追求的人文科學的科學性與價值的和諧,最重要的是作品自身的科學性與它的價值之間的統一。這種統一不同于作者的人品與作品的關系,它是作品以自身的具有真理性的內容,創造一個具有人文關懷的價值世界和意義世界。這極其鮮明地表明人文科學的特點,因為人文科學是人類文化的最重要組成部分。一個社會的人文環境,對于生活其中的成員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狀況,對于他們對人生意義和價值的理解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具有濃郁人文氣氛的社會,雖不能保證使所有社會成員都具有高尚的品格和人文素質,但可以說這種人文環境為人的品性的健康成長提供了一個有利的客觀文化環境。就一個民族而言,最能鑄就一個民族的民族性和國民性的主要是人文文化。它的優秀成果的不斷積累和沉淀,形成一個民族的優良品格,而它的糟粕的累積往往沉積為民族的劣根性。中華民族的剛健有為、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就是與我們國家的傳統文化的人文精神不可分的。所以,人文科學的作用不同于自然科學與技術,它的價值和功能不在于直接提高物質生產,促進社會經濟增長發展,而在于提高人的人文素質,培育民族精神,提高人的思想道德和審美素質,使人越來越擺脫由之起源的動物界,更加社會化人性化,從而推進人類發展和社會整體的進步。這就是它的價值所在。人文科學的這種價值并不是根源于人心,根源于人的道德的形而上學本性,不是根源于不變的天道,而是根源于人的精神活動及其產品對社會生活與人類自身發展規律性的把握。人是在實踐中不斷認識自然和社會的,也是通過在實踐中認識自然和社會中不斷返回主體,不斷認識人類自身和精神活動的本質。
人文科學追求的就是這種科學與價值之間的和諧。它既要求把握人類精神活動的規律性及其產品的客觀真實性、合理性,又要為人類構造一個價值世界和意義世界,使其對人類自身的提高和社會的進步起著正面的積極的作用。為此,人文科學的價值性必須建立在科學性的基礎上,它的科學性不是簡單的知識的有效性而必須包容著積極的價值內容。
五、人文科學創新的可能性和途徑
創新是人類活動的本質,是人不同于其他動物的特點。動物的發展是進化,而人類的發展是進步。生物進化的本質是適應,而社會進步的本質是創新。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是一個國家興旺發達的不竭動力,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是社會發展和變革的先導。對人類社會發展來說,創新涉及各種不同的領域。其中文化創新是一個重要方面,而文化創新的最重要一個內容就是人文科學的創新。
相對于以生產實踐為基礎并與人類生產活動緊密結合的自然科學與技術的創新,人文科學的創新有其特殊的困難,它要正確處理三種關系:既要重視歷史傳統但又不能背負歷史因襲的重擔;既要面對生活但又不能趨時媚俗;既要面對世界但又不能失去文化的民族特性。
正確處理歷史傳統與當代的關系是人文科學研究中的一大問題。在自然科學與技術中,任何學習不必從頭開始,除非研究科學史或技術史。學習自然科學與技術就是面對當代,當代的自然科學與技術成就是最高的成就,是以往全部歷史發展成就的結晶。在自然科學與技術中有高科技有新科技,而在人文科學各個領域一般不可能是跨越式的而是積累性的,歷史上前人的成果有些是后人難以企及,成為人文科學中起界碑作用的標志性成就。例如在哲學領域,在西方人們往往要回到亞里斯多德、柏拉圖、康德、黑格爾;在中國,我們往往回到諸子百家,特別是儒家學說。因此在人文科學的研究中重視歷史繼承性是必然的,合乎人文科學發展規律的。但這也容易使人文科學的研究中背負因襲的重擔,注重歷史,崇拜名人,而忽視甚至輕視現實和自我創造。嚴格說來,傳統與現代問題,并不表現在自然科學與技術層面上,超越傳統是自然科學與技術發展的本性,而往往是表現在人文科學的層面上。所以人文科學要創新,要與時俱進,既要重視歷史傳統和人類知識的積累,重視人文遺產的繼承,更要重視現實和自我創造,要正確處理傳統與當代的關系,以便在傳統與現代化之間保持適當的張力。在人文科學中,無論是回歸傳統的復古主義和民族虛無主義都是有害的。
人文科學的創新,離不開人的人文實踐活動,因而必須面對現實。例如,教育理論的創新離不開對教育實踐經驗的新的總結,文藝理論的創新離不開當代的文學藝術的實踐活動,不總結創作實踐經驗,不可能有文藝理論的創新。歷史觀點的創新是與歷史學家的研究和寫作的實踐經驗的提升分不開的。美學的創新與每個時代的審美行為和審美意識的變化不可分。總之,人文科學的創新,同樣要立足于實踐,特別是具有專業特性的實踐活動。可是,人文科學面對實際不能是趨時媚俗,應該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使人文科學研究的成果能夠發揮引導社會生活的積極作用。一個人文學者要善于區分什么是生活中積極向上的潮流,什么是滯后甚至是逆流和旋渦。為此必須以批判性的眼光關注社會現實生活,善于捕捉社會問題。例如在哲學中,創新問題我們喊了很多年但成效甚微。因為我們有些哲學家忙于創造體系,而不注意捕捉新問題。馬克思是非常重視問題的。他說過,"問題就是公開的、無畏的、左右一切個人的時代的聲音。問題就是時代的口號,是它表現自己精神狀態的最實際的呼聲"。①究竟什么是新問題,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人文科學中并不像科學技術那樣都存在嚴格意義上的新的前沿性問題。我們現在爭論的公平、正義問題,從西方奴隸社會就開始了;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即法治與德治問題,戰國時代就存在;市場經濟下的公平與效率問題、如何防止兩極分化問題都是西方市場經濟中的老問題。什么是歷史,什么是歷史事實,以及什么是美,美的客觀性問題,都既是老問題又是新問題。人文科學的創新應該包括對這些老問題實際上是歷史上沒有解決的問題,結合我們時代條件提供的新經驗給予新的答案。同時又要面對我們時代、我們社會碰到的新的前所未有的問題。例如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中,人文科學的地位和作用問題,人文科學中的知識如何更新的問題,如何進行人文教育和人文素質的培養問題,以及各人文科學領域中如何體現堅持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等等。其中每個問題中都包括許許多多的子問題。每個問題都可能做出有價值的新的結論。人文科學中的教育改革,就包括教學體制的改革和內容的創新。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89頁。
人文科學不同于自然科學技術,它具有鮮明的民族性和社會制約性。人文科學不能也不應該抽象倡導與國際接軌。但這并不意味著人文科學和人文學者應該自我孤立與世界隔絕。實際上,人文科學要與時俱進,應該關注國外潮流與研究狀況,要創造條件與外國同行進行交流,要善于吸取他們的優秀成果和新的研究方法。在西方人文科學中學派很多,其中有些提出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當然,在人文科學的研究中,我們應該有我們自己的立場,有我們自己的理論和觀點,我們不能盲目推崇,甚至吹捧、跟風,但我們不能無視它的出現和存在,應該對國外新的潮流和學派適當譯介以開擴思路和眼界。自明中葉特別是清末,西方學術和思想名著的翻譯,對我國學術思想的發展起過重要作用。在當代,我們要有世界性眼光。我們應該在注重中國傳統文化的同時,關注西方人文科學的狀況和新進展。
在人文科學創新中,作為中國的人文學者,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就是指導原則問題。因為人文科學的創新,既有具體學科的問題,又有理論的問題。因而理論創新同樣是人文科學各學科創新的前提。對人文科學來說,理論創新歸根結底不可能離開世界觀和方法論問題。盡管有的學者倡導多元化,但我認為具體方法可以是多元的,但作為人文科學研究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應該是一元的,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沒有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指導,創新是很困難的。因為人文科學的創新,不是指某些新材料的發現或發掘,而最重要的是理論創新。各門具體科學的理論創新,應該以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論為指導。西方人文科學中的有的新思潮,包括后現代主義或各種各樣的西方馬克思主義,都試圖或自稱回歸或接近馬克思主義。盡管它們所理解的馬克思主義是三棱鏡中的馬克思主義。但這個事實的意義在于,在當代,任何人文科學的理論創新無視甚至反對馬克思主義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在研究方式上,人文科學很難采取自然科學和技術那種集體攻關的方式。在當今,自然科學研究已經變為大科學,變為一種產業。而人文科學特別是哲學仍然是個體的方式。因為它的惟一研究工具是大腦,而大腦是個體的。它的思考是個性化的。但這不能成為否定人文科學包括哲學對一些大的具有戰略性前瞻性和方針性的問題,特別是需要大量調查的課題進行一定規模的有組織有領導集體合作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至于一些很重要的學理性的問題,諸如"三個代表"學說與中國共產黨在新世紀的偉大歷史使命、創新性思維的哲學研究、政治文明與當代中國民主政治建設中的哲學問題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的歷史經驗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當代走向、哲學社會科學的科學性問題及其方法論問題研究,可以由少量人員有領導、有組織地進行集體研究。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人文科學的研究仍然是個體化的。至于目前常見的成套叢書的編輯,或為編書而臨時組成的編書組,這只能看作為編書而結合的寫作班子,很難說是攻關性的科學研究。人文科學要創新,必須關注國內外學術進展,面對時代性的重大課題,進行較長期的有組織有分工的研究。人文科學中的創新,不可能一蹴而就,立竿見影。耐不住寂寞,趨時媚俗或單純追求經濟效益,都與創新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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