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蝴蝶夢》對昆曲的改編與創新

時間:2022-09-11 09:2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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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蝴蝶夢》對昆曲的改編與創新

古典戲曲《蝴蝶夢》又名《大劈棺》,是根據馮夢龍《三言二拍》中《莊子休鼓盆成大道》的故事進行改編的一出“試妻”戲。越劇電影版《蝴蝶夢》改變了傳統戲曲出軌女性批判的主題,引發了觀眾對于女性生存困境的思考,該劇藝術特色明顯,表現風格浪漫,滲透著編劇對女性的關懷,突顯了該劇在眾多“莊子試妻”戲中獨特的人文和藝術價值。

一、新女性形象的刻畫

昆曲《蝴蝶夢》中,田氏只是一個符號化的存在,她沒有名字,性格也不太鮮明,與莊周之間的情感交流就更少。越劇電影《蝴蝶夢》則展現了田秀人格中很多美好的方面:莊子離家十年,田秀對他的思念之情不減,而且經常在夢中與莊周相會;因為每次夢醒后都會落空,所以在現實生活中田氏特意縫制了蝶衣,希望自己在夢中能與莊子相依相守;田秀身為齊國宗室之女,能夠拋卻鄉國,甘愿和莊子過清貧日子,表現了她淡泊名利的可貴品質;田秀因為欣賞莊子的才華而與之因書結緣,說明她是一個有見地、有品位的女子。出于對莊周的崇拜,田秀雖然受到冷落也毫無怨憤,只有癡情一片。為了表現田氏貞潔婦人的形象,越劇電影編劇吳兆芬讓昆曲《蝴蝶夢》中由莊周幻化而來的楚王孫變成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楚王孫去南華山請莊子出山,被田秀拒絕,表現了田秀對莊周的理解和認同,說明了田秀與莊周精神追求是相同的。楚王孫被田秀的美貌打動對她產生朦朧的愛慕之情,但終于還是被田氏秀清玉潔的品性感動,懷著對田秀的崇敬羞愧之情離開南華山。這一段情節的設置表現了田秀對于真摯愛情的堅守。越劇電影表現了莊周和妻子之間感情甚篤:莊子鼓盆而歌、田氏飲酒微醺后隨之起舞、夫妻二人枕上私語的妙對和莊子試妻過程中多次的情不自禁,生動表現了田氏是一個美貌與智慧并重的風情萬種的女子。這樣的形象與傳統戲劇中常見的女性形象截然不同。越劇電影中還去掉了昆曲中常常被搬上戲劇舞臺的“說親”“回話”兩出,改編為田秀認出了假王孫是真莊周,并表示雖然莊周的行為太荒唐,但自己“愛到深處寬容留”,這種心理體現出的性格比昆曲《蝴蝶夢》格局要高出許多。而莊周一向視女子為男性的附庸,因為小寡婦扇墳的事件,他更加看低了女性,根本沒有把包括田秀在內的女子放在與自己同等的位置上。但莊周不知道,在溫柔癡情的背后,田秀還是一個堅決維護自己人格尊嚴的烈性女子。田秀用莊周意想不到的方式讓他明白了女子不但才智可以與男子并駕齊驅,在情感上也是可以掌控主動權、不允許包括莊周在內男子把自己視為低等人類。愛緣于崇拜。一開始田秀對莊周的愛慕更多的是年輕女性對于比自己年長的成熟男性的崇拜,甚至可以說,田秀愛上的只是莊周的在書中展現的精神世界。但是她沒有想到莊周還有世俗男人的愚蠢見識,還有常人沒有的冷酷。在看清了莊周的真面目之后,田秀心灰意冷,為了尊嚴,她再也不會回頭了,從內心來說,田秀是不愿意離開莊周的,所以盡管莊周傷害了她,她還會記得莊周的好,因為莊周畢竟是她十年來魂牽夢繞的夫君,田秀新女性的形象,還表現為她不像傳統戲劇中的女子一樣,在丈夫離開很多年后,感嘆自己紅顏易老,青春不再。劇中可以表現田秀聰慧的情節是:在莊周暴亡后,田氏在極度的悲痛中又保持著一般女子所不具備的冷靜,從而巧妙地改變了莊周試探自己的被動處境。在其他多部傳統劇目中,田氏都落入了莊周設計的圈套,最終羞憤而死。越劇電影《蝴蝶夢》中,田秀用行動樹立正確了女性應有的獨立人格與尊嚴。所以,我們可以說,在越劇電影《蝴蝶夢》中,田秀這一形象對傳統的超越主要表現在女性主體意識的充分彰顯和對于女性合理情感訴求的肯定兩個方面。舊時代的女性沒有覺醒,即使覺醒也不會用出走的行為進行反抗來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

二、現代視角下對男權意識的反思

與傳統戲曲相比,越劇電影《蝴蝶夢》中的人物體現了更多了現代化視角。在傳統昆曲中,莊周是被當做一個追求“大道”的圣賢來塑造的,他最后看破塵緣,被表現為對一切虛假幻象的參悟,不再渴望享受到世俗生活的短暫幸福,這樣的構思完全站在男權意識的角度維護莊周的高大形象,本該在劇中有所呈現的女性意識處于一種“隱失”的狀態。越劇電影《蝴蝶夢》卻對田秀快速的移情別戀給予了一定的理解,肯定了人性中正常的欲望,并借老仆田喜之口對莊周的“推理”進行了斥責,批判了以莊周為代表的有品格、有修養的人骨子里的自私,在沒有遇到考驗的時候,他們似乎比普通人更懂得生活,在遇到考驗的時候,他們都只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缺少對別人心理欲求的體察。在結局處,鹿兒和娟兒兩個侍從的結合給整個悲劇故事增添了一抹亮色,也使觀眾陷入了深深地思考:鹿兒和娟兒這樣沒有太多精神追求的人都能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而田氏和莊周這樣對精神層面要求很高的夫妻,卻得不到圓滿的結局,這也是編劇有意進行冷暖對照的精彩體現。愛情中最重要的是相互包容、相互理解,一方過度遷就另一方的愛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在越劇電影《蝴蝶夢》中,莊周與田秀之間的感情首先是平等的;其次,夫婦二人的感情交流也很令人羨慕,他們既有相同的對于清凈淡泊生活的追求,又有高雅的閨房之樂。劇中田秀對莊周的思念與莊周對妻子情感的反饋,使這個原本揭示人性冷漠的傳統戲劇,有了溫暖的煙火氣息。這是越劇電影《蝴蝶夢》對于昆曲《蝴蝶夢》的超越和創新。莊周結婚三月就離家學道,學成大道而不通夫妻之道,懷疑田氏與楚王孫私通并且通過幻化驗證妻子對自己的真情更是對田氏人格的侮辱,最終田氏為了捍衛自己的尊嚴而選擇離開。在把莊子奉為神圣十年后,田氏終于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她從自己編織的蝴蝶夢中醒來,做回了真我。莊子一向習慣于無拘無束的游仙生活,并沒有把家庭放在心上。田秀發現自己等待了十年的曠古圣賢居然是這樣一個隨便猜忌自己的人,她理想中的莊周死掉了,愛情經得起漫長的等待,卻經不起逐漸冷卻后的猜疑。但從人性的角度看,莊周的反應也可以理解,因為他與田氏是老夫少妻,男人在愛情世界里對自己的魅力缺乏足夠的信心才會吃醋。莊周在向田氏講述小寡婦扇墳的故事時,田氏表達了對莊子幫助小寡婦的贊賞,表示女子在前夫死后再嫁雖是無奈之舉,也是人之常情,而沒有體察到莊子內心的荒涼和對人間真情的失望。這表現了原本很恩愛的兩個人在長期的分離后,對于對方的心理缺乏應有的體察。在昆曲《蝴蝶夢》中,田氏再嫁的心理活動表現的很直露,最終由于自覺羞恥而自盡,更多的是田氏咎由自取的結果,這樣的構思把莊周對于夫妻之情的冷漠淡化了。在越劇電影中,田秀識破了莊周的幻化,如果不是莊周幻化的楚王孫再度詐死,讓田秀劈開自己的天靈蓋以證明自己的推理正確,莊周和田秀的婚姻就還會有挽回的余地。但在真相大白后,莊子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只為推理,無關風月”。田秀最后表現出的冷淡,是由于莊周的步步緊逼,讓她覺得自己只是莊周手中的玩偶。于是這個不愿做玩偶的中國古代“娜拉”只能以出走的方式向壓在她身上的男權思想做出堅決的反擊。總之,在越劇《蝴蝶夢》中,田秀對莊子熾熱的感情由崇拜、欣賞點燃,又由夫妻間高度的精神交流和追求升華,支撐著田秀度過等待丈夫的孤單歲月,也使她面對楚王孫有禮有節,絲毫不為所動。但是,她卻發現莊子內心深深的冷漠,終究離她的期待太遠;莊周對她的猜忌,使她的感情由熾熱轉變為冷淡;在這一痛苦的歷程中,她終于看清了莊周所倡導的“大道”的虛偽,更重要的是認清了自己,也找到了能夠支撐自己生活下去的新的精神追求,于是她終于毅然決然地離去了,這是越劇電影對昆曲原著的最重要的創新。

三、美輪美奐的舞臺效果

對于舞臺效果的分析,不僅要看服裝造型的設計,還要看演員肢體動作的表演,舞臺布景也是不可忽略的一方面。越劇電影《蝴蝶夢》給觀眾帶來的是聽覺和視覺的雙重沖擊。如果說傳統戲劇舞臺上的服裝造型的功能只是直觀地表現人物的身份,那么越劇《蝴蝶夢》的服裝則充分表現了更為豐富的語言信息。以田秀與楚王孫相見的場景為例:田秀得到消息,誤以為莊周回來了,沒想到楚王孫前來請莊周出山。為了迎接莊周,田秀穿上十年前的紅嫁衣,開門之后,卻發現是楚王孫到訪,于是趕快回避,并且換上素服,把自己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待到莊周回來,她將信將疑,一眼看見自己的丈夫,才把裹在外面的素服脫掉,露出一身鮮艷的紅嫁衣。在這一系列的動作、情景中,服裝所表達出的語言很到位。再說劇中最為重要的蝴蝶衣:“莊周夢蝶”這個哲學命題本身有著很唯美的意象,《蝴蝶夢》這個故事賦予了它新的含義。田秀與莊周的結合就是莊周的蝴蝶夢,田秀就像一只蝴蝶偶然進入莊周的夢境,而后就消失了。戲劇一開場,柔和而絢麗的燈光照著四顧尋找,展翅欲飛的田秀,在片頭的第一個唱段結束后,田秀尋而不得,倉皇跌倒。第二段卻又達到一個新的高潮,由舒緩悠然的輕盈飛行,變為奮力的飛行,燈光與蝶衣上閃爍的晶瑩的微光交相輝映,飛騰旋轉的肢體動作,帶動蝶衣紛飛,深化了田秀象征的蝴蝶形象。服裝設計的瑰麗、華美只是美輪美奐的舞臺效果體現的一方面,服裝的動感是演員的肢體表演賦予的。王志萍表演的精彩之處,主要表現在兩處:一是莊周回來后,田秀呈現出閨中少婦的嬌媚。在醉酒之后,身體綿軟無力,時而隨著莊周的鼓盆而歌輕舞,時而摟著莊周的脖子,要他回憶新婚之初的洞房私語,這些肢體動作的展現,打破了傳統戲劇舞臺上莊重嚴謹的女性形象,把女性的身體的欲望展現了出來。獨守空房十年的田秀是一朵將要凋謝的花,她要抓住這最后的花期,盡情綻放。二是在莊子的靈堂上,田秀面對楚王孫的誘惑,時而心動、時而想起莊周尸骨未寒而理性克制自己的情欲,那種欲迎還拒、欲拒還迎的心理變化都通過肢體動作表現出來。此時的音樂也像雨滴滴入古井泛起的漣漪,是田秀和假王孫內心情感流動的外化。莊周化身楚王孫原本是為了試探田秀,自己卻先被田秀的似水柔情打動了,情到深處,他失口喊出娘子,差點暴露了身份。這時,田秀身體的轉動,把她被真情點燃的想要追逐青春的心理表現的淋漓盡致。理智使她拒絕了假王孫的誘惑,當假王孫一把摟住田秀的腰身,紅色煙霧頓時涌現,當田秀的理智戰勝感情,紅色煙霧又陡然消失。田秀與假王孫洞房花燭夜蝴蝶夢紛飛,紅色的煙霧在燭光的映照下更加濃重,代表兩人的感情在這個場景中燃燒到了沸點。昆曲《蝴蝶夢》是一部具有鮮明的寫實風格的作品,莊子身上的玄色道服、骷髏與莊子之間“虛無主義”的對話、田氏身著孝衣的素白色世界、田氏舉斧劈棺的驚悚場景都給觀眾造成一種沉悶、壓抑的心理體驗。田氏劈棺這種充滿恐怖氣氛的戲劇場景,本來是很不適合在舞臺上呈現的,但由于劈棺的動作本身存在著很高的藝術價值,會給觀眾帶來緊張刺激的視覺效果,在表演的過程中也最見演員功力,所以盡管長時間被禁演,一旦搬上舞臺,“劈棺”還是必演的精彩段落。越劇弱化了這個場景的恐怖氣氛,雖然也有劈棺的場景,但田秀嬌小玲瓏的身軀在旋轉中顯得輕盈靈動。在緊張的戲劇節奏中,田秀揮舞著的斧子,表現的只是被莊周傷害、猜忌而絕望,弱化了突然而起的暴怒和野蠻的行為,體現了越劇柔美飄逸的藝術風格。作為中國首部水墨戲劇電影,《蝴蝶夢》巧妙地融入了傳統山水畫的舞臺布景,消散的舞臺意境充分顯示了莊周生活環境中的野趣,一些場景切換,如莊周歸來之前,枯樹上點染的紅花一朵一朵漸次開放,流淌的山泉和飛鳥的鳴叫使整個舞臺布景動感十足、充滿自然的生機。由于越劇電影《蝴蝶夢》將傳統價值觀中女性的溫柔賢良與現代社會女性應該具備的聰慧性感都給了田秀,為觀眾呈現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新女性形象;又立足于當下的社會現實,對人性、對家庭生活的經營提出了值得反思的問題;在舞臺效果的設計中,又融合了日本舞蹈元素與服裝造型;貫穿全劇的水墨布景又使整個劇目體現出豐富的中國古典風貌。所以,該劇成為越劇中的經典之作,飾演田秀的王志萍也憑借她在該劇中的精彩表現獲得了第二十五屆中國戲劇梅花獎。

參考文獻:

[1]吳兆芬.越劇《蝴蝶夢》創作雜感[J].上海戲劇,2002,(03):6-7.

[2]王志萍,劉平.從突破自己開始———王志萍與她《蝴蝶夢》中的表演創造[J].上海戲劇,2002(3).

[3]姜進.《蝴蝶夢》與中國戲劇有關性與道德話語的女性重構[J].戲劇(中央戲劇學院學報),2007(2).

作者:邱雪惠 單位:河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