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姐姐妹妹站起來范文
時間:2023-04-04 05:16:45
導(dǎo)語:如何才能寫好一篇歌曲姐姐妹妹站起來,這就需要搜集整理更多的資料和文獻,歡迎閱讀由公務(wù)員之家整理的十篇范文,供你借鑒。
篇1
2、清風(fēng)微拂楊柳搖,柳絮楊花隨風(fēng)飄。閨蜜過生日祝福語。互相鼓舞姐妹情,陰晴冷暖在心頭。姐妹日,祝福親愛的你,生活幸福事事如意,開心愉快!生日快樂!
3、有種貼心的表達,相隔千山萬水也要將你牽掛;有種無聲的表達,厚重的感情,無需說話;有種可以傳遞的表達,把關(guān)心和愛播種,開花。姐妹日,短信問候我的好閨蜜:最近還好嗎?生日快樂!
4、工作可以辭職,情人可以更換,孩子都可以交給孤兒院,但是姐妹間的友誼不能說斷就斷。姐妹日,姐妹感情深,海里都能撈出針。閨蜜感情鐵,勝過老公勝過姐!生日快樂!
5、傻傻的訴說,我們的快樂生日快樂!
6、輕輕的懷念,我們的過錯生日快樂!
7、只想念與你們一起的時光,生日快樂!
8、春天到百花香,姐妹日姐妹笑,姐姐一笑如同紅玫瑰,妹妹的微笑似桃花,姐妹日我祝福我的姐妹百事可樂,開心每一天,笑一笑十年少,笑一笑百病無,姐妹們姐妹日盡情的笑吧。閨蜜過生日祝福語。生日快樂!
9、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相信朋友比情人還死心塌地。生日快樂!
10、姐妹妹姐心相牽,情義無價愛不變,相距千里心惦念,發(fā)條短信送祝愿。姐妹日,祝愿姐妹倆一生交好運,萬事皆如意。生日快樂!
11、愿快樂的歌聲,時刻圍繞著你,使你的人生充滿著幸福喜悅;愿歡樂的笑聲,時刻跟隨著你,讓你永遠沐浴在無止盡的歡樂年華!祝你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12、在喧鬧的城市也會有寧靜的時刻,霓虹閃爍也有熄滅的時刻,最美的容顏也有衰老的一天,永遠不會改變的是我們的情誼,姐妹日愿我的好姐妹,甜蜜幸福。生日快樂!
13、你我間的友情就是彼此一種心靈的感應(yīng),是一種心領(lǐng)神會的感悟。生日快樂!
14、三月十五姐妹日,想起同窗姐妹來,淘氣姐妹快樂多,挨批挨訓(xùn)不以為,課堂不學(xué)傳紙條,寢室搗亂開懷笑,姐妹難忘是年少,有你才陽光照耀。姐妹日送你祝福,一定像當(dāng)初開懷瘋笑。閨蜜過生日祝福語。生日快樂!
15、千禧年結(jié)千年緣,百年身伴百年眠。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羨鴛鴦不羨仙。生日快樂!
16、姐妹日,姐姐妹妹站起來,我們花了幾百萬年進化到食物鏈的端,不是為了獨自思春的。愿你做的自己,邂逅的愛,去擁抱屬于自己的愛的春天。生日快樂!
17、全世界崩塌的危險,也比不上我們永遠的回憶。生日快樂!
18、我用藍天作紙,清風(fēng)作筆,書寫你的快樂心情,我用霞光鋪滿,用遠山吶喊,表達對你的美好祝愿。姐妹日,我要將世上所有的.美好送給我的好姐妹,真朋友。生日快樂!
篇2
兒媳婦是80后出生的,雖然嬌嫩,但并不驕橫,且還善解人意。我把委屈都向她訴說。兒媳婦說:“媽,我?guī)€好玩的地方,讓他們兩個大男人在家,我不相信他們會餓死。”
我點點頭:“就是。”兒媳婦繞著我看了一圈,說:“您不能穿得這樣黯淡無光。把我給您買的新衣服穿上,再畫一個淡妝,我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說,“媽,今天您跟我走就是了,保證讓您玩得開心!”
就這樣,我被兒媳婦裝扮了一番,雖然生老伴的氣,但從鏡中看到比平常精神的我,氣消了很多。出去的時候,兒媳婦跟老伴打招呼:“爸,我?guī)尦鋈ネ媪耍耐盹埦透肿右粔K解決吧。”
老伴“嗯”了一聲,很無所謂的樣子。兒媳婦在我耳邊悄悄地說:“看他老人家能撐多久。”我們倆嘻嘻哈哈地走出了家門。
兒媳婦花錢很大方,帶著我到一家高級餐廳用了一次餐,還讓小提琴手拉《洪湖水浪打浪》助興,但那小伙子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從何下手。后來我說:“小伙子,你給我們來一曲歡快一點的曲子吧。”小伙子想了想,“那就來一首《洗衣歌》吧。”小伙子為了表示歉意,還給我們來了一首流行樂曲《姐姐妹妹站起來》。
在歡快的音樂中,享受完自己喜歡的美食,我發(fā)現(xiàn)我的生活也可以過得如此有味道,我不禁微笑起來。兒媳婦說:“媽,您笑起來真好看。您要多笑,保證今后公公不會再發(fā)牢騷、抱怨,會把您捧在手心里像個寶貝。”
我搖搖頭,都老夫老妻了,我才不相信他會有那樣的浪漫。
兒媳婦信心百倍地說:“相信我,沒錯的。”
吃完飯,我們就一塊逛街。晚上的城市很美。也許是因為跟兒媳婦在一起,心變得年輕了些,也許是因為這美麗的夜晚,我不禁哼起了歌。不一會,兒媳婦也跟著我哼了起來,漸漸地將聲音擴大。我們一邊走著一邊哼著歡快的歌曲,我感覺似乎回到了三十幾年前,回到了那個年輕有朝氣的年紀,和同齡的伙伴們一塊嬉戲的時候……
逛累了,我們啟程回家。到小區(qū)門口時,看到一老一少兩男子在東張西望,是老伴和兒子。兒媳婦朝兒子揮揮手,兒子很快地跑了過來,老伴也磨磨蹭蹭地朝這邊移了過來。
“媽、叮叮,你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又不帶個手機,我跟老爸都擔(dān)心死了。”兒子接過我們手上的包。
“是嗎?”我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老伴。
“不信,您問老爸。”兒子說,“您慢慢問,我跟叮叮先回家。”
兒子兒媳走遠了,我們也往家走。也許是期望著老伴會做些什么,我像一只驕傲的孔雀,昂首挺胸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伴亦步亦趨,慢慢地向我靠攏:“美女,小生能否有幸邀你一塊賞月?”
我撲哧一聲笑了,這是我們戀愛時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我故作鎮(zhèn)靜地抬起頭說:“很遺憾,今晚沒有月亮。”
老伴想了想,牽起我的手說:“那我們就回家觀賞電燈泡。”
“嘻嘻……”從旁邊的花叢中傳來笑聲,但不到一秒鐘就停止了。我知道那是兒子的大手捂住了兒媳婦的嘴。
篇3
小學(xué)階段,金蓮一直沒發(fā)覺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別之處。老師們剛念到她的名字時,會發(fā)出程度不一的笑聲,金蓮以為他們是為別的什么東西發(fā)笑。初二那年,金蓮從那部《水滸傳》中得知,原來潘金蓮竟然是……呸呸呸。回到家中,金蓮將書包里的課本一古腦倒在書桌上,然后用一塊大橡皮,將所有“潘金蓮”中的那個金字,使勁擦掉,再改以水字。
水蓮高考落了榜,任父母如何軟硬兼施,就是不肯再復(fù)讀。她讓老爸老媽留著那些錢送妹妹銀蓮讀書。她媽就說:蠢寶,你以為咱家送不起啊!只要你們自己爭氣,什么樣的書我們送不起!的確,自從潘家存成了鎮(zhèn)上一家小煤窯的法人代表,她家到底有多少錢就成了鄉(xiāng)鄰們茶余飯后猜論的話題。水蓮還是不肯,她說,阿敏高三沒讀完就去美容店打工,不照樣過得好好的?老爸老媽你們不知道,現(xiàn)在好多大學(xué)生找不到工作,有些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都要去擦皮鞋賣豬肉呢。潘家存恨不得刮她一個耳巴子,從小到大,他們沒有動過水蓮一根手指頭,這不,嬌慣成這樣了。潘家存的手還沒舉起來,水蓮就先哭起來了,這是她一貫以來的殺手锏。潘家存與水蓮她媽同時嘆口長氣,只得由她去了。
水蓮來到阿敏打工的那個麗人美容美發(fā)店,店老板慕容姝高高興興收下了她,并且破天荒由店里出錢,送水蓮去省城一家大美容院培訓(xùn)了三個月。水蓮讀書不行,學(xué)這個卻悟性極佳,回到麗人美容美發(fā)店后。很快成了顧客點名率最高的美容小姐。可惜的是。阿敏在水蓮學(xué)成歸來的前一個月,辭職去了東莞。
這天,因為與一名蠻不講理的顧客拌了幾句嘴,水蓮一氣之下,請假回了家。她媽一眼看出了她的異樣。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沒事,媽。想你們了,回來看看。
想我們,就把你的眼睛給想腫了?誰欺負你了,快告訴媽。
沒有誰欺負我。
段思遠欺負你了?就算他考上了什么名牌大學(xué),就他家那個窮樣,有誰希罕他!
你胡說什么啊!水蓮跺跺腳,眼睛里又閃爍起淚光。
那你的眼睛怎么又紅又腫?
坐在車上讓風(fēng)給吹的,老媽你煩不煩?
好,好,你厲害,連娘老子都不能煩你了。你在城里住的那套房子剛裝修好,你記得經(jīng)常打開窗戶,不要老是關(guān)著窗吹空調(diào)。你餓不餓,你妹妹就要回來了,你要是不餓就等她回來一起吃。
爸呢?
燒香去了!
不是剛和他們礦上的人從南岳燒完香回來嗎?
去南岳燒香是給廟里的木菩薩,去市里燒香是給那些得罪不起的活菩薩。市里的煤礦全部停產(chǎn)整頓,你爸不去燒香怎么辦?
媽,我說了多少次了,要停產(chǎn)就停產(chǎn),要整頓就整頓,咱們不能自己往刀口上撞。
你的書都讀到里去了!你去問問看,有幾家煤礦真的在停產(chǎn)整頓……
水蓮媽話未說完,銀蓮回來了,她一進門就拉著水蓮的手又笑又跳的:姐姐舍得回來了!姐姐怎么越來越漂亮了!銀蓮在伏林中學(xué)讀初三,是學(xué)校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尖子生,學(xué)校離家里不遠,說是寄宿,她卻經(jīng)常溜回家來吃香喝竦。她又長高了,可惜皮膚黃中帶黑。
我不干,銀蓮扭著身子嬌滴滴地說,老爸老媽偏心,好皮膚只給姐姐不給我!
我愿意用我的好皮膚換你的好腦子,換不換?
這個嘛,嗯,我還要上北大清華,等考上大學(xué)再和你換吧。
呸,美得你心疼!什么好事都歸你啊!不過,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等你放假時,我免費幫你做做美容,我們店里進了一種新產(chǎn)品,美白效果不錯。
真的啊姐姐?你說話可得算數(shù)!
就你們兩姐妹話多!先吃飯!銀蓮還要上晚自習(xí),別遲到了。
吃完飯,銀蓮去了學(xué)校,水蓮媽家務(wù)還沒做完,就被人拉去打麻將。水蓮?fù)嵩谏嘲l(fā)上,右手摸著電視機遙控器,不停地換著頻道。沒多久,遙控器從她手中滑落。她睡著了。
凌晨兩點,一輛凌志車開進了水蓮家門口的停車坪。說是停車坪,其實就是曬谷坪。水蓮被驚醒,奔到窗前,推開鋁合金窗,大聲喊道:爸爸!
門開了,水蓮迎上前,接過潘家存手中的黑皮包。潘家存滿身酒氣,拍拍水蓮的腦袋:你怎么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來接你。
爸……水蓮的嗓子被什么東西梗住了。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我洗完澡還得去礦上看看,形勢不怎么好啊。
爸,我明天不用去上班,剛睡一覺醒來,這下子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我跟你去礦上看看。
你一個姑娘家會看什么!再說,黑乎乎的煤礦有什么好看的!
不嘛,我就是想去看看嘛!我還沒去過咱家的礦井。
要看也得明天才行,這黑燈瞎火的,又在那半山腰上,我去是沒辦法,你去湊什么熱鬧!
不嘛,我就要現(xiàn)在去!
告訴你,段思遠他爺老倌今晚沒做班,就算做,他在井下你也看不到!
爸,你說到哪里去了!我?guī)讜r說過要去看他爺老倌!
你那點鬼板眼,我還不知道?段思遠那小子有什么好,除了會讀兩句書,什么都沒有!他現(xiàn)在上大學(xué),離你那么遠,你能肯定他就不在外面胡來?
爸!他才不是這樣的人,何況,他也沒錢!
蠢寶!這年頭,有錢的男人不一定個個都壞。沒錢的男人要壞起來,更加厲害。
我知道,我老爸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有錢的大好人!我不跟你爭了,反正我要跟你去礦上!妹妹在學(xué)校睡,媽媽可能要打通宵,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小鎮(zhèn)畢竟比不上城里。城里此時燈火輝煌夜生活正處時分,而在這條省道兩旁,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白日里那些參差房屋仿佛都著了隱身術(shù),沒有人聲鼎沸,沒有雞鳴狗吠。天上沒有月亮,甚至找不到一顆星星。無邊黑暗中,只有凌志車燈,射出雪般冷光,在一片寂靜中落寞穿行。
潘家山煤礦位于這條省道旁的一座大山上。車子開了十幾分鐘,遠遠地,便瞧見幾點螢火蟲般的光亮,潘家存說,那就是咱家的煤礦了。
車子停在了一個岔路口,這里有一家小賣部,竟然還在營業(yè)。潘家存下了車,同小賣部里一個寡瘦的男人拉呱著。水蓮接下車窗東張西望,她發(fā)現(xiàn),往右就是通向山上的毛坯路。路上一字兒排開去,停著好幾輛大卡車。
車子重新發(fā)動,拐上那條毛坯路。路不寬,凌志車與那幾輛大卡車幾乎是擦肩而過。潘家存顯然十分熟悉地形。水蓮說,那個小賣部好生奇怪,這些大卡車更加奇怪。
潘家存就笑:有什么好奇圈掏,你是少見多怪!
毛坯路還算平坦,沒多久,車子駛進了礦區(qū)。一列小絞車剛從井口爬出來,哐啷哐啷地拉上了幾車廂煤。礦區(qū)中央,赫然臥著一座小山包,那些,都是剛從地底下刨出來的煤。山包旁,停著一輛大卡車,一些人正在往車廂上里裝煤。
一條敦實的中年漢子聽到車聲,迎了出來。水蓮跟著她爸下了車。
喲,這不是粉坨子水蓮嗎?仙女下凡來啦?那漢子咧開一張大嘴。粉坨子是水蓮小時候的外號。
還不叫四叔。潘家存拉住水蓮的手。四叔,水蓮笑著喊道。
四叔只顧盯著水蓮咧了嘴笑:越來越漂亮了咱們的水蓮。
潘家存卻牽著水蓮徑直往那兩層辦公樓里走。
從一間房里傳出麻將搓動的聲響。水蓮說,哇,這上面都有人打麻將。四叔連忙說,幾個值班的,摸幾把,防瞌睡。
最近風(fēng)聲越來越緊,你們小心點。老六那邊你還派個人去,大馬路邊,一個人守整夜,萬一睡著了也沒人提個醒。電話可不能打不通,給他再配個質(zhì)量好點的手機。潘家存接著又問四叔,我剛才上來時,看到停了十來輛車,用得了這么多嗎?
四叔說:全用得上。這兩夜工人們舍得干,又碰上好煤層,煤出得多。對了,準銷證弄到了嗎?
哎,弄是弄到了一點,不多,你先拿去應(yīng)急。我再想辦法,上面抓得緊,煤炭局那幾個人又餓得跟狼似的,不好打發(fā)。如果準銷證完全被卡死,不停產(chǎn)都不行了。
你怎么不要傅局長出面?他也是股東之一,做為國稅局長,他說一句話頂我們百句千句。
再怎么樣他是國家干部,市里下了文件,嚴禁他們那些人到煤礦入股,不到關(guān)鍵時候,我也不會要他出馬。
安監(jiān)站李站長告訴我,過兩天市安監(jiān)局的又要下來檢查。
哎,有什么辦法。到時候你多準備幾條好煙,紅包打大點,舍不得滿崽套不到狼。不就是幾個錢嗎?小錢不去,大錢不來。
說得也是。好多次檢查,他們連井口都沒去。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拿的拿了,該玩的也玩了,他們不會拿我們怎樣。
最起碼我們也要遮得過眼。每天早晨六點鐘以前你們要將窯門鎖好,煤坪里更不能留一粒煤。
你就放心吧,哪一回停產(chǎn)整頓,我們不是白天不干晚上干?哪一次我們不是萬事大吉?
反正還是小心點好。我們這礦要通過正常驗收是不可能的,光是增加那些七七八八的設(shè)備都要好幾十萬。再說,我們的安全生產(chǎn)許可證已經(jīng)作了廢,新證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弄好,現(xiàn)在又是全市性的停產(chǎn)整頓,這個時候尤其出不得詐胡子。
咱家連這幾十萬都拿不出?水蓮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個毛孩子懂個屁!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安全生產(chǎn)比什么都重要!
真是孩子話!還有什么比賺錢更重要!閻王要誰今晚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什么安全生產(chǎn)不安全生產(chǎn)!
水蓮正欲據(jù)理力爭,四叔卻將潘家存拉進了另一間房,兩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說些什么。水蓮站在窗前,看著那煤堆慢慢變高又慢慢縮小,裝煤的貨車開出去一輛,緊接著又開進來一輛,裝煤工人從頭黑到腳,飛揚的煤灰中,他們模樣古怪,如一只只噤聲的烏鴉。
呸呸呸!水蓮連啐了自己好幾口。什么不好比,要比那不吉不利的烏鴉。
凌志車離開礦區(qū)時,天際已曙光微露。潘家存連連打著呵欠,水蓮用手拍著嘴,那呵欠,依然一個接一個鉆了出來。潘家存說,叫你別來你偏要來。水蓮就說,老爸,賺錢重要,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累垮了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老爸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橋多,蘿卜還要屎來窖(教)。
水蓮不做聲了,她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潘家存也看到了,他按了按喇叭,那人停步回頭望。瞧那眼神有點面熟,水蓮卻猜不出到底是誰。潘家存說,奇怪,他最愛錢,怎么沒到時間就出了班?
原來是段福臨,段思遠的父親。段福臨穿一件比夜還黑的工作服,肩胛骨那里破了一大塊,如夜的一只翅子,看似耷拉著,又仿佛立刻要飛起來。段福臨不是從井下出來,他分明是在哪缸墨汁里浸過泡過。不說話時,他身上只有兩點不是黑色,那是兩顆眼白。他一開口,那些牙齒就自得有點觸目驚心。
水蓮的心撲撲亂跳,仿佛段思遠就躲在他父親的身后。水蓮按下車窗,伸出頭去,大聲喊著段伯伯。段福臨仿佛被嚇了一跳:怎么是你?水蓮。潘礦長又從礦里來?
上車吧,要我爸送送你。
不行不行,瞧我黑得像鬼,別弄臟了你們的車子。
段福臨,你怎么就出井了?
我,我在井下突然覺得胸口悶得慌,實在吃不消才提前出來的。
我看你走路的樣子,不像有病。
哎,我……前天來上班時遇到那個歪脖子。我本來一直走在他前面,他這個瘋子,好端端地就跑到我前面攔住我,指著我的鼻子說我今年有血光之災(zāi)。
放狗屁!老不死的歪脖子!
要不是遠伢子讀大學(xué),我還真想在家里避避災(zāi),他娘的歪脖子能看到鬼魂,他說有一天晚上看到我的魂在馬路上游過來游過去,一邊游一邊哭。哎。
扯卵淡!你莫自己嚇自己。大清早的講這喪氣話。
段福臨唉聲嘆氣繼續(xù)往前走。潘家存罵了句爛了你們的狗,猛地一踩油門,塵土飛揚里,段福臨被用得老遠。
歪脖子是伏林鎮(zhèn)的特殊人物。他小時候與平常人沒什么兩樣,五歲那年,一場高燒讓他從此變成歪脖子,嘴角四季掛著口水,嘴里也盡是些胡說八道。他家本就窮,父母為他治這個怪病,幾乎弄得上無片瓦下無寸土。他娘老子終于捱不住窮,和一個木匠私奔了。他爺老倌貧病交加,不久撒手人寰。他家叔伯沒人管他,他七十多歲的奶奶想管也管不了。歪脖子從此吃百家飯,穿百家衣,到現(xiàn)在已是五十開外,竟然無病無痛,整日在肩上搭一個空化肥袋,走東家,串西家,討點廢紙,撿點空瓶子,捎帶著,預(yù)測誰要走鴻運了誰要小心水路誰要莫往東去。歪脖子的預(yù)測竟然大多成了事實,鄉(xiāng)人們對他又怕又厭,但凡有了不如意,卻又要找歪脖子問上一問。這時候,歪脖子總是笑而不答,他從來不肯主動為人看相算命,他所有的未卜先知,仿佛只是他的一場游戲,心血來潮時才玩上一兩把。
潘家存永遠都記得,給水蓮做三朝酒時,歪脖子扛一條破化肥袋到他家,吃飽喝足后,斜著醉眼,歪著脖子,流著口水,指著潘家存的鼻子說,你,你命中無子,富貴榮華,都,都是夢。潘家存差點氣成了歪脖子,手心里都攥出水來了,只是苦于當(dāng)著那么多客人的面。不便發(fā)作。在鎮(zhèn)上,有哪對夫妻不想生個兒子延續(xù)香火?第一個生的是女兒,并不表示第二個也是生女兒。萬一第二個還是生的女兒,還可以做點手腳,偷偷摸摸再生一個。潘家存就不信,別人生得出兒子,他又不比別人少什么零件,他為什么就不能弄出個兒子來。果然,在生下銀蓮一年半后,水蓮她媽躲在一個遠房親戚的閣樓上,終于如愿以償,生下了一個帶把的。誰料到,還沒滿月,孩子就面色發(fā)紫不治身亡。之后,水蓮她媽再也沒有懷過孩子,并且,受不得大的刺激。有一回,與鄉(xiāng)人拌嘴,別人罵了旬“絕代古”,水蓮她媽居然大笑著在地上打起滾來,結(jié)果被送進精神病醫(yī)院,治了兩年才出來。不發(fā)作時,水蓮她媽就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家婦女,打打麻將字牌,道道家長里短,之余,相夫教子,操持家務(wù),總之,不像一個會發(fā)瘋的人。
兒子夭折后,潘家存若是看到歪脖子,必定繞道而行。
水蓮見她爸沉著臉將車開著飛快,知道他又在回憶那些不開心的事,便笑著說:老爸,都是您的女兒,為什么妹妹比我聰明許多?
你和妹妹一樣聰明。妹妹比你肯吃苦,所以成績比你好。你的心思都花在了其他地方,成績怎么好得起來?
瞧瞧瞧,又冤枉起好人來了。我聽妹妹說,她非北大清華不考,好有志氣哦。
哈哈,她還說要我多賺點錢,她以后要出國留學(xué)。
妹妹從小就心高氣傲,她比我有出息多了。
我潘家存的女兒,天生就有出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當(dāng)老板?
我,當(dāng)老板?
是啊,你就沒想過自己開一家美容院?
那得要多少錢!
你還怕你爺老倌拿不出這筆錢?
不,我要靠自己奮斗。
嘁,就憑你當(dāng)美容小姐?只怕我進了黃土你還沒湊夠錢。
哎呀爸,你真是的。
哪天你想通了,對爺老倌說一聲,爺老倌立刻幫你開一家全同江市都找不出的超大規(guī)模美容店!爺老倌這么起早貪黑地去賺錢,還不是為了你們兩姐妹?爺老倌就是要讓那些有兒子的人看看,我潘家存一個女兒就能抵他們十個兒子!
水蓮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慕容姝親自領(lǐng)著一個中年男人來找她。
水蓮,你來給江市長洗臉,用美加美除痘消斑的那一種,再加做一次海泥面膜。慕容姝將江市長領(lǐng)到水蓮身旁那張美容床上,你都有一個多月沒來洗臉了,水蓮是我們這里新來的美容小姐,她剛從省城進修回來,是我們美容部的頂尖高手。
水蓮臉上帶著一只口罩,淺藍色,剛好遮住她鼻子以下的小半張臉。沒被遮住的那半張臉,暈起淡淡的兩抹紅。江市長一直盯著水蓮看,慕容姝笑道,市長大人都沒見過這樣的好皮膚吧?江市長驀然醒悟,點著頭說:好,好,的確好。
江市長個高體壯,皮膚略黑。他臉上長著的幾顆紅痘痘,讓水蓮有點縮手縮腳,生怕弄疼了他。做臉部按摩時,江市長就說,水蓮小姐,你的手怎么像沒有骨頭一樣。水蓮忙在手上加了力度,問現(xiàn)在可以了嗎?江市長閉著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樣子:行,行。過了一會,江市長又問,為什么我的臉上老是喜歡長那些痘痘,年輕的時候不長,老了反倒長起來了。水蓮就笑,戒了煙酒,不吃辛辣,睡眠充足,做到這幾點就不會長痘了。江市長嘎嘎兩聲,看樣子我這痘是好不了啦。我倒是有一點不明白,你爸媽拿什么把你養(yǎng)大,怎么你臉上白白嫩嫩的,連顆小疙瘩小斑點都沒有?你平時是怎么保養(yǎng)皮膚的?
從小到大,我什么護膚品都沒用過。水蓮邊說邊起身去打水。江市長還在自顧自地說,不可能吧……
江市長從此每周要抽空來一趟麗人,并且,只要水蓮為他洗臉。有一次,他問了水蓮的手機號,說是下次要來時先打個電話,免得干等。結(jié)果,當(dāng)晚,他就打來電話,水蓮笑,說江市長未必一天要做兩次皮膚護理?江市長也笑,我試試你的手機是否打得通。隔了一晚,凌晨一點時,江市長又打來電話。水蓮睡得迷迷糊糊,只聽那人在里面說:我喜,喜歡你,好,好想你,我,堂堂,一,一個常,常務(wù)副市長,難道你還,看,看不上我?說完這句電話就斷了,水蓮的眼睛幾乎挨到了手機屏幕,不錯,是江市長的手機號碼。水蓮當(dāng)時就嚇得睡意全無。第二天晚上,江市長又打來電話,對不起,我昨晚上喝醉了,也不知打了多少電話出去,我沒對你胡說八道吧?我打你電話,你不要告訴其他人。水蓮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幸虧江市長說完就掛了電話。
阿敏回來了,她將一輛黑色寶馬開進麗人美容美發(fā)店的停車坪。阿敏優(yōu)雅地從車中走出,她的鉆石耳環(huán),鉆石項鏈,鉆石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以貓的步伐,款款走進店中,眼尖的小姐妹不由失聲尖叫:天哪,這不是阿敏嗎?
自從去了東莞,阿敏很少打電話給水蓮,她的手機常年關(guān)機,水蓮正恨得她牙根癢癢,見阿敏到了跟前,水蓮也不招呼一聲,依然慢條斯理,在一張女臉上按摩著。阿敏冷不丁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喲,變大人啦?
水蓮立刻如睡蓮初綻:誰叫你經(jīng)常玩失蹤?
這不親自回來負荊請罪了嗎?什么時候下班,咱倆好好聊聊。
還早著呢,那里有張空床,你是休息一下還是先洗個臉?
算啦算啦,我另外去辦點事,你下了班就打我電話,還是那個手機號。
六點多鐘,阿敏來接水蓮,水蓮向慕容姝告了假,準備陪阿敏去吃晚飯。湊巧潘家存打來電話,要水蓮去富豪海鮮樓吃飯,水蓮問阿敏去不去,阿敏說,你老爸請客,當(dāng)然得去,我好久沒看到他了。水蓮說,若不是你,我才不去呢。阿敏你是不是中了大獎?開起寶馬來了。
以后再告訴你。阿敏說完,淡淡一笑。
水蓮和阿敏手拉手走進包廂,烏煙瘴氣里,一桌子男人突然變成了啞巴。阿敏喊了聲潘伯伯。水蓮說,爸,你不認識阿敏了?潘家存這才回過神來,對對,瞧我這記性,是隔壁村的阿敏。你變得讓人都認不出來了。潘家存先向那些人介紹水蓮和阿敏,又對水蓮和阿敏介紹那些領(lǐng)導(dǎo):市安監(jiān)局的吳局長、孫局長、陸科長,市煤炭局的鄧局長、伍局長、閔科長。
吳局長說,她真是你女兒?簡直不敢相信。鄧局長說,老潘可能走了水。孫局長說,老潘你得去做個親子鑒定。閔科長笑得滿臉橫肉直晃悠,哈哈,老潘的責(zé)任田被別人種過……
水蓮何曾聽過這些,一張小臉早就紅通通了。阿敏卻神情自若。水蓮?fù)低道死⒚舻氖郑⒚羰箘盼樟艘晃眨瑢χ徥沽藗€眼色,似乎在說,別理他們!
還好,酒菜上來時,男人們就忙著喝酒吹牛比黃段子了,水蓮和阿敏一人一杯鮮榨玉米汁,頭抵頭湊在一塊說悄悄話。水蓮問阿敏為什么突然回來,阿敏神秘地笑笑,貼著水蓮的耳朵說:幫別人一個忙,我老公的一個朋友,想到內(nèi)地找一個和我差不多的,正好我想回家看看,這不就回來了,不告訴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啊笨蛋。
水蓮瞪著眼:你老公?你什么時候結(jié)了婚?
噓!阿敏說:也不是結(jié)婚,你小聲點,以后再告訴你。
吃完飯,局長們要去金色年華唱歌。水蓮對潘家存說她要陪阿敏去辦點事,吳局長馬上說,不行!吃飯在場的人都得去唱歌,一個都不能少!鄧局長立刻附和,是啊,你倆走了,我們幾條光棍去唱有什么意思!潘家存非常后悔喊女兒出來陪這群餓狼吃飯,本想也讓她們先回去的,見那幾個局長言辭堅決,又不好拒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潘家存都得罪不起。無奈,潘家存只好說,去吧去吧,都去吧。
金色年華。豪華包廂。除了潘家存,每個男人身邊都坐了一位年輕女孩。吳局長旁邊是水蓮,鄧局長旁邊是阿敏,其他則是一人摟一個夜總會里的小姐。潘家存只在心里暗暗著急,他了解水蓮的脾氣,水蓮從未到過這些地方,雖然潘家存已偷偷拉著水蓮和阿敏打了預(yù)防針,陳明了厲害關(guān)系,但萬一那些領(lǐng)導(dǎo)們言行過火,只怕水蓮會翻臉不認人。
阿敏畢竟見過世面,她一個勁地點著合唱歌曲,唱歌時鄧局長不好搞小動作,怕影響效果,好容易才逮著個機會,想與阿敏親熱一下,阿敏立刻站起來說:鄧局長簡直就是專業(yè)水平,我再去點首好聽的!
吳局長礙于潘家存在場,見其他人摟著小姐春風(fēng)得意,自己卻不敢放開手腳,煩躁得很。水蓮又拘謹,吳局長提議一起唱《過河》,水蓮將屁股挪遠點,說她不會。吳局長又說,那就《當(dāng)我想你的時候》?水蓮頭搖得像拔浪鼓。吳局長將屁股挪過來,那你會唱什么歌?水蓮說她只會唱兒歌。吳局長咕咕地笑,那好,咱倆去跳舞!水蓮嚇得一蹦而起,我不會跳舞!
潘家存坐在對面使勁朝水蓮丟眼色,無奈水蓮沒看到。潘家存正想過來打個圓場,聽到吳局長依然笑嘻嘻地說,那咱們就喝啤酒,只喝一點點行不?水蓮不好意思再搖頭,她向父親投去求助的眼神。潘家存對她努努嘴,意思是讓她照領(lǐng)導(dǎo)說的辦。
水蓮讀高中時,偶爾與段思遠阿敏他們半夜溜出去吃宵夜喝啤酒,已練出了幾分酒量。她想幾杯啤酒灌不醉自己,何況還有父親和阿敏在場,喝就喝,誰怕誰。
吳局長吃飯時就喝了許多五糧液,兩杯啤酒下來,他不知是裝醉還是真醉,端起滿滿一杯啤酒,要和水蓮來喝大交杯小交杯,水蓮站起來想躲開,吳局長卻一把將她拉進了懷里,水蓮手一揮,一聲脆響,杯子摔碎在地,而啤酒,灑了吳局長一頭一臉……
水蓮拉起阿敏摔門而去,剩下潘家存點頭哈腰拼命向吳局長和鄧局長道歉。
半夜,潘家存打水蓮手機,只問睡了嗎,絲毫沒提“后事如何”。
阿敏回了東莞,水蓮心里空落落的,其實阿敏在她這套新房子里才住了兩個晚上。阿敏總說水蓮福氣好。從上學(xué)前班到高二,水蓮和阿敏一直是同班同學(xué)。兩人的家境原本差不多,三年前,伏林鎮(zhèn)十余家煤礦改制,潘家存東挪西湊,又從鎮(zhèn)信用社貸了兩萬塊,在他打工的那個潘家山煤礦入了五萬塊錢。偏偏這兩年煤價瘋了般往上漲,許多小煤窯被人們炒來炒去炒威了天價,那些小股東們大多在一夜之間被炒成了大富翁。乘這股東風(fēng),不到一年時間,潘家山煤礦就易了主擴了股,潘家存的五萬變成了五十萬。第二年,潘家存成了潘家山煤礦最大的股東,順理成章,當(dāng)上了法人代表,很快買了輛凌志車,又在同江市繁華地段購了四房兩廳的房子,暫時由水蓮一個人住著。阿敏的父母哪有潘家存的膽量,所以在阿敏去東莞之前,他們?nèi)詮澭W背,在田地里刨食度日。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阿敏家也已今非昔比了,房子正在翻新,田土也給鄰居耕種了,阿敏的父母種點小菜打點小牌,安安心心享著女兒的福。
阿敏臨走時眼眶紅紅的,她說舍不得走,她還說,如果水蓮有空了,就去她那里玩,她不肯告訴水蓮關(guān)于結(jié)婚的事情,只在一張小卡片上寫了詳細地址和住宅電話,要水蓮別弄丟了。水蓮睡不著,發(fā)信息給阿敏,阿敏一個人在家看電視,兩人你一條來我一條去,說著沒完沒了的瘋話傻話。突然,手機響了,又是江市長。水蓮心中煩燥,又不好流露出來。誠然,他是堂堂的常務(wù)副市長,但那又與水蓮何干?水蓮心中只有段思遠。江市長前言不搭后語地說了幾句,見水蓮接二連三打呵欠,便道了晚安。
阿敏要水蓮早點睡,明天還得上班。水蓮干脆關(guān)了手機,她命令自己閉上眼睛,耳旁卻不斷響起啤酒瓶的爆裂聲。水蓮睜開眼,對著天花板發(fā)呆。她發(fā)現(xiàn),那上面在播放黑白投影:一把雪亮的大菜刀,長著細長的手柄,欲將黑暗片成若干塊。一面長方形的白旗,在高山之巔,呼喇喇飄啊飄。一處陡峭的懸崖,無言屹立,任腳下浪卷千堆雪;一個通透的水晶杯,在煮云烹霧;一方潔白的紙尿布,在鐵絲上舞之蹈之;一個男人的背,飽滿如收割時的麥浪……
水蓮揉揉眼,天花板上,唯有路燈的光芒,透過玻璃窗,淡淡地鋪出長方形亮塊。水蓮好想再看看那個背,看看那個男人的背,到底是不是段思遠的。
水蓮總算見到了段思遠,不是在夢里,不是在家里,而是在潘家山煤礦的井口旁。段思遠連夜從學(xué)校趕回,是因為他父親死了。
不僅段思遠的父親死了,與他同行的,還有另外十五名礦工。
段思遠跪在井口,等著救援人員尋找出父親的遺骸。段思遠的背一聳一聳,飽滿如收割時的麥浪。水蓮撲通一聲,跪在段思遠面前,她說:你先起來啊。段思遠的背聳得更厲害。水蓮去拉段思遠的手。段思遠狠狠甩掉水蓮的手,用低到剛好能讓水蓮聽見的嘶啞吼道:走開!水蓮哭了,她說,對不起。出事后,水蓮趕到這里,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好像她自己就是瓦斯,好像那十六條人命就是她活活吞下去的。
瓦斯爆炸發(fā)生在前天凌晨兩點,潘家存得知噩耗時,正和傅局長他們在打麻將。眾人作鳥獸散后,傅局長立刻給潘家存打電話,這事我可能兜不住,你千萬要沉住氣,做長遠打算。
潘家存只給女兒打了個電話,說他得出去躲躲。水蓮當(dāng)時就嚇哭了,她問潘家存她怎么辦?媽媽怎么辦?妹妹怎么辦?潘家存說,反正我不能被他們抓住,礦里有四叔他們撐著,家里就全靠你了!
天蹋下來了,水蓮撐不起這個天。她回到家里,母親,在地上笑著打滾,妹妹銀蓮在一旁拼命地哭。她跑去礦上,遠遠就聽到煤坪里哭聲一片,井口黑鴉鴉人頭攢動,水蓮?fù)榷亲右恢痹诎l(fā)顫。她看到了那天一起吃飯的局長科長們,可他們已經(jīng)不認得她了。
一個歪著脖子的老男人,肩上搭一個空化肥袋,流著口水,站在水蓮身后,一遍又一遍地說:完了,完了,完了……
兩夜未曾合眼,水蓮終于拿起手機,拔通了那個電話。
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找過我。江市長系上皮帶。我先走了,因為這次礦難,這兩天我忙得屁股冒煙。你今晚可以睡在這里,明天自然有人去退房,不用你管。你放心,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說到做到。
然而,在潘家山煤礦發(fā)生瓦斯爆炸的第三天,省里有關(guān)部門就派來了調(diào)查組。第五天,潘家存投案自首。第六天,江市長給水蓮打電話說對不起他已經(jīng)回天無力,江市長用來說回天無力的電話號碼,水蓮很陌生。
又過了幾天,水蓮給阿敏打電話,說要去東莞。阿敏問,你媽媽和你妹妹怎么辦?水蓮說,媽媽在醫(yī)院里有護士管,妹妹在學(xué)校里有老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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