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先進事跡:科學的光芒是美麗的
時間:2022-12-04 0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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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7月15日,他到北京的第二天。不祥預感襲上臥床多年的孫悅貞心頭。老伴外地出差,早晚都會電話報平安,然而,夜深了,電話鈴聲卻始終沒有響起……
一個終生為科學而執(zhí)著的疲憊身軀,終究無法承受生命之重,因心臟病突發(fā),將生命定格在為妻求診的北京通州結(jié)核病醫(yī)院掛號窗前。他就是中國科學院院士、激光研究領(lǐng)域著名專家、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教授馬祖光。
“我感覺很累。”———這是馬祖光75載生命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他終于可以休息了,然而這一走,卻是與妻子的生死兩茫茫。
2004年7月15日,馬祖光院士周年祭。
這天,他的弟子將我國首次獲得的“毛細管放電X光激光”,獻給他們可敬可愛的先生。
這是一束世界上極為美麗的激光。這也是一束馬祖光先生傾注了大量心血而又沒能看到的激光。
“科學的光芒是美麗的”。馬祖光用絢麗多彩的人生實現(xiàn)了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
生命之光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夠喘上一口氣。”馬祖光患有心衰,半夜犯病,每每喘不過氣時,他常對老伴這樣說。在科學求索的生命鏈條上,在與死神賽跑的抗爭中,他緊張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對于馬祖光,幸福的感覺很簡單———舒坦地“喘上一口氣”。從上世紀60年代他就患有心臟病,半夜一犯病,躺著呼吸困難,不得不坐起,緩解不適,憋悶的感覺就像辣椒面在胸口攪和。可是,在工作和事業(yè)中,他卻不愿偷閑“喘喘氣”。
1971年,陰霾依舊籠罩著中國。馬祖光剛出牛棚,便撲向書海,決心挽回損失的時間,大干一場。先后創(chuàng)建了物理、核物理專業(yè)的他又捕捉到國際科技前沿———激光。
當時,激光對全系老師還是完全陌生的領(lǐng)域。精通英、俄兩門外語的馬祖光,爭分奪秒抽時間去省圖書館查閱資料。在那個年代,敢于讀書便是逆潮而動,需舍得一身剮的膽量。
還沒摘下“牛鬼蛇神”的帽子,馬祖光便又像一頭拓荒牛在“激光”的田野里忘我開墾。
每天微曦初露,馬老師就早早出發(fā),7點半候在圖書館前。開館后,他爭分奪秒查閱,如饑似渴摘抄外文資料。一塊干面包,一杯白開水,一坐就是一整天。
圖書館回來,晚上還要翻譯、整理材料,第二天跟其它老師講解討論。冬去春來,一年又一年,馬祖光摘抄了幾十本厚厚的資料,也暗暗地為哈工大、為國家積聚了一支激光“預備役”隊伍。
資料有了,可還沒有資金、設(shè)備,甚至沒有一顆螺絲釘。
因陋就簡,白手起家。他領(lǐng)著年輕老師開始“硬干”:該專業(yè)的第一臺沒有示波器管的示波器,是從廢舊物資“揀破爛”揀回來的;第一臺機械泵是花200元錢在哈爾濱燈泡廠買的退役泵……
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冬。馬老師和同事推著手推車從廢品收購站“淘”回蒸餾水玻璃瓶。那是在郊區(qū),回來路上,大家爭著“駕轅”,43歲的馬祖光一馬當先,頭發(fā)淌著汗水和雪水,渾身冒著熱氣,臉上卻喜滋滋的,拉著滿車“寶貝”前行。
王雨三教授回憶當年創(chuàng)業(yè)情景,十分后悔,因為不知道馬老師那時就患有心臟病,還傻乎乎開玩笑:“真是‘老馬識途’啊!”
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老馬朝著與國際接軌的方向,拉起了整個專業(yè)學科發(fā)展的大車,雖然自己和妻子的病患如影隨形地糾纏著。
建設(shè)一個學科,至少需要50年,馬祖光這樣認為,也努力實踐著。他拖著病軀,篳路藍縷,帶領(lǐng)著一支一窮二白的隊伍披荊斬棘。
30年過去了,哈工大光電學系已是少長咸集,群賢畢至:
———1994年—1996年,建立了可調(diào)諧(氣體)激光技術(shù)國家級重點實驗室;
———1999年,獲準“長江學者獎勵計劃”特聘教授設(shè)點單位;
———2000年,建成“電子科學與技術(shù)”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權(quán)點;
———2001年,物理電子學學科被評為國家重點學科,馬祖光被評為中科院院士;
目前,這支隊伍正承擔國防科工委、“863”高技術(shù)、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一批重大課題,“十五”期間的科研計劃總經(jīng)費約達到6000多萬元。
“馬老師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學科的發(fā)展。”馬祖光的大弟子王騏回首往事,總哽咽不止,泣不成聲,無法繼續(xù)自己的回憶。
大家都說馬老師是個堅強樂觀的人。抗日戰(zhàn)爭,隨父顛沛流離,饑寒交迫,飽受戰(zhàn)亂之苦,他沒有倒;期間,蹲牛棚,干苦力,挑沙子,睡倉庫幾近被煤煙熏死,他還是沒有倒;創(chuàng)建哈工大三個專業(yè),面對手拉肩扛的艱辛以及激光研究的技術(shù)攻關(guān),他沒有倒。
一位老領(lǐng)導曾嚴肅地對他說:“祖光啊,你的任務就是好好活著。”可惜,在病痛與工作的糾纏中,他最終透支了自己的生命。
智慧之光
在國際激光研究領(lǐng)域,馬祖光的名字與許多“第一次”緊密相聯(lián)的:首次觀察非線性光學過程7種,開展Na2、Li2、K2光譜研究并首先觀察到13個新譜區(qū);首次實現(xiàn)放電激勵S2藍綠光放大;首創(chuàng)SBS相位共軛腔兼Q突變技術(shù)……
1979年,中國擁抱著科學的春天,馬祖光也迎來了自己學術(shù)生涯的突破,他到德國LambdaPhysik公司,第二年,他又來到德國漢諾威大學作訪問學者。
在國外他選定的科研課題是,“鈉雙原子分子第一三重態(tài)躍遷”。美、蘇、法、德的科學家都曾對這一熱點課題進行過研究,但均未成功。面對近紅外激光發(fā)展中的一大難題,德國人勸他不要“雞蛋碰石頭”。
馬祖光卻暗下決心:外國人搞不出來的東西,中國人不一定就搞不出來,這口氣一定要爭。
由于實驗條件限制,馬祖光工作時間只能“瞅”別人的休息時間:早9點上班之前,晚6點下班之后。52歲的他以超常的毅力夜以繼日工作,為了節(jié)省經(jīng)費,兩年間,他吃掉了150多斤掛面。
最后3個月限期過去了,失敗,失敗,還是失敗。德國實驗室負責人對他已不抱希望,讓他重換課題。
一位偉人說過,科學的入口處,正像是地獄的入口處。這里,容不得半點怯弱和猶豫。馬祖光沒有一絲怯弱和猶豫,堅定地說:“希望再有10天時間。”德國人同意了。
10天,只是10天的早晨和夜晚。苦戰(zhàn)到第5個晚上,馬祖光通過改變動力學的非常規(guī)方法,終于發(fā)現(xiàn)了科學家們夢寐以求的Na2的新的近紅外連續(xù)譜區(qū)。回國之后,他先后提出和凝練了激光介質(zhì)光譜、新型可調(diào)協(xié)激光、X光激光、非線性光學技術(shù)、紅外激光技術(shù)和激光空間信息技術(shù)等多個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世界前沿科研方向。王騏教授為記者開列了從1980年以來,由馬祖光直接指導所取得的國際首創(chuàng)成果,數(shù)目達到17項之多。
有人說,馬老師的腦子就像一個噴泉,里面總是不斷冒出新的思想:率先開展可能用于IT產(chǎn)業(yè)和等離子體診斷的X光激光研究,提出將激光作為信息載體在空間傳遞、獲取信息技術(shù)……作為學科帶頭人,馬祖光總是瞄準國際最具前瞻性的課題。光學泰斗王大珩說,祖光院士是我國從事激光研究從基礎(chǔ)理論導出現(xiàn)實激光成果的少數(shù)先驅(qū)者之一。
馬祖光最喜歡踏進的門是實驗室的門。74歲高齡了,他還堅持與學生一起做實驗,觀察數(shù)據(jù),有時熬通宵,一干就是6、7個小時。馬老師特別支持創(chuàng)新。一個學生在“慢光”這一研究方向取得了突破,連忙打電話告訴老師。馬祖光聽到后,興沖沖地從家里趕到實驗室:“好,你再演示一遍!”看完過程和數(shù)據(jù)后,他興奮地像個孩子,跑了幾個辦公室,奔走相告:“做出慢光了,這可是個新領(lǐng)域呀!”
他就是這樣一個對科學近乎癡迷的人,離開了實驗室,他的生命就沒有著落。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王雨三印象中,老師惟一一次落淚,就是因為最早的地下實驗室里儀器受損。當時他摩挲著浸在水中的設(shè)備,心疼得掉下眼淚。
從馬老師家到實驗室只有600米。常人只需走十幾分鐘的路,對于他———一個患有幾十年心臟病的老者來說,卻是一條艱難漫長的路。在哈工大的校園里,人們經(jīng)常會看見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身著藍色補丁中山裝,手拎皺痕累累黑皮包,每到上坡處,就一歇再歇,氣喘吁吁。然而,他原本可以不這樣:學校為他安排了專車接送,他婉拒了;他早已退休,可以不上班,但還是要慣性地去實驗室看看。
沿著那條小道,循著那道門,走進科學殿堂,直至生命終結(jié)。
師道之光
馬老師似乎只有兩件永遠做不完的事,一是科學研究,另一個就是培養(yǎng)人才!馬祖光對學生的嚴格是出了名,有時精益求精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馬祖光就像一個無形的“場”,匯聚著一大批優(yōu)秀的學子慕名跟隨。1983年,陳德應在高二時在報上看到馬祖光的故事,當時就立下志愿:“我要考上哈工大,跟這位科學家學習。”
時光荏苒,20年過去了,陳德應實現(xiàn)了夢想,堅定地追隨馬老師足跡,從本科、研究生、博士直到哈工大電子技術(shù)研究所所長。
“要做一輩子學生,要有一輩子的危機感。”他記住了馬先生的教誨。
攻讀碩士學位期間,陳德應在國際上首次做出了“受激布里淵相位共軛腔激光振蕩”。“我當時很興奮,馬上將初稿交給馬老師。他把我的論文逐字逐句地修改,指出不足,并讓我從理論上給他解釋。”“這個問題恰恰是我不清楚的,分明是為難人啊!”陳德應有了怨氣。老師看出學生的委屈,很耐心地說:“這樣,我跟你一起分析。”后來,他們終于從理論上解釋了這個過程,并獲得了航天航空工業(yè)部科技進步一等獎。
“嚴謹是做學問的起碼態(tài)度,可不能在知識界里當奸商啊!”馬老師的嚴格出了名,說是精益求精,有時甚至達到一種不近情理的“苛刻”:答辯論文至少要在2周之前交給他;標點符號、英語單復數(shù)、詞態(tài),他都一一修改;答辯時,要仔細詢問每一個實驗數(shù)據(jù)的由來。據(jù)說,有的博士生受不了折磨,一氣之下,拂袖而去,放棄了學位。
馬祖光要求學生做實驗,一片記錄紙都不能丟,他說,哪怕是失敗的實驗數(shù)據(jù),也可能從中找到問題的癥結(jié)。做激光實驗需要極強的穩(wěn)定性,學生在耐火磚上少墊了一層泡沫,他都能指出來。只要參加國際、國內(nèi)學術(shù)會議,馬老師就會召集全體師生“過篩子”,一起觀摩報告人的“預演”,幫助他糾正英語語音、指出論文疑點并提意見。一遍又一遍練習,直到他滿意才放行。
他還率先提倡,請碩導、博導登上本科教學的講臺。現(xiàn)已是教務處副處長的張中華還記憶猶新:“我第一次上講臺是講激光原理。馬老師一定要讓我試講,聽完后,他給我列出12本書目,要求兩個月之內(nèi)讀完,然后向他匯報讀書心得。”這12本書大都是國外原本教材,張中華一個暑假泡在圖書館。新學期開學了,他終于“交賬”,才被允許上講臺。“雖然當時很苦,但這些書開闊了我的視野,對以后的教學獲益匪淺。”
張中華讀博也頗多“磨難”。當時定了一個課題后,他通過調(diào)研和文獻檢索,發(fā)現(xiàn)該課題國外已有學者提出。馬老師知道后,堅決要他換題:“如果你的論文與別人撞車了,就必須改題。一定要做具有國際創(chuàng)新水平的工作!”這意味著張中華半年的工作前功盡棄。結(jié)果,他的博士學位比別人多讀了一年,也印證了馬導師的名言:“創(chuàng)新”要緊跟在“獻身”之后。
對學生“嚴厲之極”,緊跟著卻是“關(guān)愛至深”。作為威望很高的專家,馬祖光為教研室爭取了多項國家“863”課題、自然科學基金和國防課題。追蹤熱點、查找資料、檢索文獻,從立項、設(shè)計方案、中期檢查到解決關(guān)鍵問題,馬老師默默地做了許多幕后工作,可到最后卻無私地讓學生擔任課題組組長。就連論文署名,他也總是把自己放在最后。
“相形之下,現(xiàn)在有些博導、碩導,對學生論文啥事不管,署起名來可是當仁不讓啊!”一位學生說。
德高為師,身正為范。為了提攜后人,馬老師總是把學生推到科研第一線,給他們最大的發(fā)展空間。馬老師培養(yǎng)的學生在國內(nèi)國外都受到業(yè)界的好評。王騏告訴記者:“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馬老師逼我們?nèi)W,逼我們創(chuàng)新,正是這種力量,才讓我們成長得如此之快。”在他直接指導下,已培養(yǎng)了十幾個博導,在光電子師資隊伍中,博士化率達到70%。
2003年7月11日晚,王雨三家的電話傳來馬老師的聲音:“老王,下周要修訂新教學計劃,希望你能參加,一起討論。”馬老師似乎很高興,就專業(yè)發(fā)展談了很久很久,最后才說:
“我下周一(7月14日)去北京,給孫悅貞看看病,最后確定一下能否做手術(shù),了卻我一樁心事。”王雨三勸他不急著趕回來,馬祖光卻說:“不行,等我的工作還很多……”
王雨三怎么也沒想到,這竟是老師對他的最后一次囑托。
2003年7月15日,噩耗傳來。
拿著電話筒,王雨三懵了:“什么叫‘搶救無效’?”大家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一個最簡單的醫(yī)學名詞變成了大家最不愿意理解和面對的現(xiàn)實,然而馬老師真的就這么走了。
激光,宇宙中一個美麗而神奇的現(xiàn)象,它被稱為“光的驕子”:亮度極高,顏色純正,方向性好。馬祖光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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