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美學“質樸”范疇藝術探析
時間:2022-04-12 10:4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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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質樸是書法審美范疇的一種,在書法審美范疇體系中占據著較為重要的地位,也是書法審美范疇理論體系架構的重要支柱。“質樸”這一審美范疇在中國書法創(chuàng)作中廣為運用,無論從創(chuàng)作者本身獨特的藝術構思、作品的筆法字法和章法、作品所展現的藝術風格,還是鑒賞者的獨特角度來看,無一不閃爍著民族文化的光輝。本文將通過對“質樸”含義的深入挖掘以及對相關作品的分析,梳理出“質樸”范疇發(fā)展的時代脈絡,全方位展現出書法美學中的“質樸”美。
關鍵詞:質樸;書法美學;審美范疇
對書法審美范疇的精深開掘,是書法美學確立其學科自體性、達成普遍書法審美理解的基礎。“質樸”是中國古代書法品評的重要范疇之一,通過研究“質樸”的具體意義,準確揭示其內涵,能夠促進書法史全面深入的研究,同時也有利于對書學內涵層次的開掘。《論語•雍也》里提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這也是前人對“質樸”最早最純粹的認知,后來又賦予這一范疇以藝術形態(tài)。前人在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有意無意所表現的“質樸”風格對后人的審美鑒賞與藝術風格都具有一定的啟發(fā)。
一、質樸于表:真實自然
九州方圓培植了深厚的文化土壤,孕育了美妙絕倫的書法藝術。中國書法藝術始終以表現人的精神為最高本位。質樸不僅是書法藝術風格的表達,更是書家心性的載體。在書法藝術中,質樸所展現的是一種不事雕琢、樸勁寬博的精神意態(tài),是書家絕圣棄智、懷質抱真的藝術品格縮影,也是書法作品原始審美與品評的感情基調。用筆、線條、結體與章法的不同均帶給書法作品不同的視覺享受。以“質樸”為美,即推崇一種返璞歸真、真實自在的美。質樸范疇在書法藝術和構思方面具有較大的影響范圍,書法家在相互借鑒與學習的過程中慢慢形成了自己獨到的風格特色,因此也誕生了眾多獨具一格的書法藝術風格,通過對“質樸”范疇進行邏輯性梳理可以發(fā)現,中國古代和“質樸”相關的范疇有很多,例如:剛健質樸、古雅稚拙、端雅質樸、厚重質樸、樸茂雄深、敦古渾樸、方樸峻勁、樸實渾穆、簡樸超逸、樸拙跌宕等,由此形成了蔚為壯觀的“質樸”范疇的大家族。一般而言,能稱得上“質樸”的書法作品大多偏向于帶有一種莊重肅穆的氣氛,渾古遒勁,錯落有致,天真自然。從古至今,質樸一直是許多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至高追求,質樸的書法可以說是最貼合實際的,是人們內心深處對于生活最真實的情感的表達。清代著名書畫家傅山提出“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清滑,寧真率毋安排”,可以看出他對于質樸藝術的追求與贊美。質樸的書法作品往往能從生活細節(jié)出發(fā),將生活的情趣融入書法作品之中,表現出最純粹的天然與樸實。著名畫家、畫論家石濤在他的《苦瓜和尚畫語錄》中說:“太古無法,太樸不散;太樸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他認為萬物本無法,無法便是自然,因為古樸之心散去才需要法來約束。他認為人的法則為質樸,其畫作自然也會展現質樸之風。這句話也同樣可以應用于書法作品之中,質樸既能表現一種書法作品的風格,也是對藝術家的藝術品格的刻畫描繪,只有誠樸之質,才會有質樸之貌。
二、質樸于史:疊見雜出
當文字發(fā)展到一定時期時,其藝術性便會從實用性中分離,此時的書法不再是人們的工具,而是沾染了藝術的情懷。張懷瓘曾在《書斷》中描寫到:“頷首四目,通于神明,仰觀奎星圓曲之勢,俯察龜文鳥跡之象,博采眾美,合而未字,是曰古文”。這生動而直觀的反應了文字形體的創(chuàng)造過程是基于對大自然復雜形象的仰觀俯察之上的,是原始人類用一種簡單純粹的方式表達自身對生活的熱愛。文字的創(chuàng)始以審美的心胸視之,便是質樸。質樸,是對天地萬物、宇宙時空的深入剖析,是一種直觀的感受,同時也是天真自然、心無旁念的一種心靈狀態(tài),心性純善的人自然便會創(chuàng)作出質而不野的佳作。唐孫過庭在《書譜序》里有一段描寫:“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不難看出,無論在時代背景下的釋義如何,自然與樸拙一直被人所推崇。質樸作為一種書法藝術風格正式走入人們視線大概是在漢朝時期,東漢中晚期,人們開始關注漢字書寫的美。崔瑗的一篇《草書勢》激發(fā)出中國人的書法美意識,他提到:“觀其法象,俯仰有儀,方不中矩,圓不副規(guī)”。即書法理論中的三個核心概念:象、勢、法。雖然《草書勢》本意為肯定草書這種新興書體的合理性,但是其中涉及的三個具有原始沖動的概念卻奠定了后世書法理論的基礎。南北朝時期的書法是一種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過渡性書法體系,成公綏在《隸書體》中描述隸書:“蟲篆既繁,草稿近偽,適之中庸,莫尚于隸”。成公綏所說的隸書是指魏晉時期的楷書。可見他眼中的“隸書”不繁不偽,具有符合大眾審美的樸實之態(tài)。包世臣在《藝舟雙楫》對魏碑藝術予以肯定:“北魏字有定法,而出之自在,故多變態(tài);唐人書無定勢,而出之矜持,故形板刻”。這里的“自在”一詞主要表現出的就是北魏墓志碑銘比較樸實自然的一面。唐代書法主要特色是嚴謹雄健、法度森整,氤氳著一股濃濃的宮廷風。相比之下,宋朝中央集權加強以及面臨各種內憂外患讓更多文人志士放棄仕途理想,著重尋求自然與超脫。他們排拒唐代宮廷書風的洗煉筆法及勻稱結體,主張上溯唐以前的古樸自然風范,且嘗試用不美、質樸等特色來創(chuàng)建個人書風。蘇軾對心中圣賢之書曾高度贊譽:“鍾、王之跡,蕭散簡遠,妙在筆墨之外”。與蘇軾相似,宋代著名書法家黃庭堅也曾批評道:“回視歐、虞、褚、薛、徐、沈輩,皆為法度所窘……蓋自二王后能臻書法之極者,惟張長史與魯公二人”。可以看出他對北宋初期刻板的書風深感不滿。黃庭堅在書學上追求一種自然之美,一種物我兩忘的無法境界。在他看來,“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是書法創(chuàng)作的至高境界。元代初期書法繼承了北宋尚意的格態(tài),只是對蘇、黃等人的書風加以機械化般的贊美與模仿,缺乏自我意識的植入,這也使得書壇發(fā)展一度陷入衰微。與前朝不同,清代碑學書家成功地擺脫了宋元“追妍逐麗”的風氣束縛,開創(chuàng)了一股淵懿沉著的書風,他們對書法尚“質”之美的高度贊揚體現了尚“質”求“樸”的碑學審美意識,也標志著全新的時代之美的誕生。阮元在《南北書派論》中說到:北朝望族質樸,不尚風流,拘守舊法,罕肯通變”。這里所言“拘守舊法”并非貶義,而是一種褒揚,反映出阮元以“質樸”為尚的審美趣味。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述:“然‘二王’之不可及,非徒其筆法之雄奇也,蓋所取資者皆漢、魏間瑰奇?zhèn)愔畷鼠w質古樸,意態(tài)奇變”。他倡導南北碑刻書法的“雄渾茂樸”“古逸自然”之風,對于根治當時的“科舉之習”的糜弱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不難看出,自古以來質樸就是中華文化中及其重要的一環(huán),古人很早便知質樸之美。雖經時代更迭,但是質樸始終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了大批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者和鑒賞者,同時,“質樸”這一概念也被賦予了更多的時代內涵,以求更符合時代審美的需求。
三、質樸于心:懷真報素
書法有三理:筆法之理、字法之理、章法之理。點畫美、結體美造就了書法細節(jié)之美,章法美成全了書法的整體之美。帶有質樸感的作品其筆法字法與章法也自有其獨到之處,在不同書家的手中,筆墨的碰撞也會帶來不一樣的視覺享受。唐朝張懷瓘《書斷》云:“真書古雅,道合神明,則元常第一”。劉熙載《藝概》中亦云:“其書大巧若拙,后人莫及”。這也說明了后人對于鐘繇在書法創(chuàng)作方面的高度肯定。鐘繇對后世書法產生了深遠無比的影響,成為后世許多著名書家爭相模仿的楷模。鐘繇所處的時代是一個隸楷錯變的時代,正如元袁裒《評書》所謂:“漢魏以降,書雖不同,大抵皆有分隸余風,故其體質高古”。因此在他的真書中也帶有濃厚的隸書韻味。鐘繇認為:“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他的小楷無論從筆法還是整體結構來說都是清雅秀麗,純正自在,天然展現出一種自然質樸的體態(tài)。他的作品《薦寄直表》更是顯得古樸雅致,結構天成。這幅作品用筆靈活隨意,以精妙YiShuPingJian的側鋒和漏鋒為主,因字取勢,氣象萬千。隸書本無鉤,《薦季直表》卻保留了這種勾畫的技巧,有時出鉤不長,似春樹萌動;有時則省略不鉤,使得作品變化無窮,帶來一種獨特的韻味美。這種美感不是故意而為的,而是作者自身的感受顯現與紙上,雖然大字與小字全不盡相同甚至差距懸殊,但仍給人以和諧自然的視覺享受。《薦季直表》整體章法中,字的大小動靜不一,仿若遼闊海面耍鬧的鴻雁,時而揚翅高飛,時而彎身戲水,帶來無窮的意境。楷書所帶給人們的是一種古質樸實的美感,其他的書法類型的誕生也是基于這種美之上的。鐘繇作為“楷書鼻祖”,更是將這種美展現得淋漓盡致。唐代書法雖不求以質樸為美,但是唐代尚法的理念卻讓楷書得以一定程度的發(fā)展。歐陽詢是初唐時期著名的楷書大家,為楷書書體由粗放到精熟的過渡做出了貢獻,崇尚質樸自然、緊結峭利的美學風格,此為歐陽詢書法風格中對“法”的追求的基礎。歐體楷書在各個方面都另辟蹊徑,自成一家,展現出獨特的風貌。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被稱為“三絕”碑,從造型上看受到了隸書很大的影響,多以橫、豎代點;但是很多字法又取法與魏碑,方筆技法在其中被運用得淋漓盡致。整體結字主筆突出、內緊外放。這部作品也被稱為“楷書之極則”。明代王世貞在《州山人稿》也評價道:“信本書太傷瘦儉,獨《醴泉銘》遒勁之中不失婉潤,尤為合作”。然而與《薦季直表》的書寫風格不同的是:《九成宮碑》點畫大多以方筆為主,極少采用圓筆筆法;落筆以多藏鋒,行筆偏向于穩(wěn)健;結體為縱向取勢;字形大小與筆劃粗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體章法舒朗而清爽。兩幅作品在用筆結體與整體章法方面都有較大的區(qū)別,但是卻都給人一種質樸之感,不同的是,鐘繇的作品顯得高古而拙厚,歐陽詢的書法作品則給人以端雅的視覺享受,筆短意長,回味無窮。質樸風格不僅僅只存在于楷書之中,有些草書作品所展現出來的藝術風格也可以說是質樸的。其筆法雖顯得松散,但卻完美的撐起了漢字的整體架構,給人以獨特的視覺享受。晚明時期黃道周的章草便完美的詮釋了“飄逸中的質樸”。從書法史上看,明代書風因受趙孟頫影響,大多溫潤如軟玉,似小橋流水般婉轉而來,缺乏筆力,缺少魏晉風骨。而黃道周剛健質樸的書風喚起了明末書壇的新生氣,同時為后世草書發(fā)展奠定了重要基礎。他的書法風格在他的《雜書冊》中深有體現。從筆法上看,黃道周章草是一個兼容的產物,他吸收融合魏晉各家的筆法,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古拙樸實的用筆方法,追求用筆的遲澀感,而點畫時則注重方圓并用,使作品增加了一絲趣味性;大量使用濃墨和枯筆形成的線條,為作品增加了力道感;用渴墨填補篇幅中的空白,這種對比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效果。黃道周本人耿直的個性以及深厚的文學素養(yǎng)似乎也注定了他的書法風格也是不驕不躁,質樸而高深,瀟灑飄逸里可以窺見一絲沉穩(wěn)與淡然。清代朱耷的書法大致也帶有此類特點,作于1705年的《醉翁吟》是生前杰出作品之一。縱觀此幅作品,線條采用了一種極為精妙豐富的運作方式,行筆過程中淡然而穩(wěn)重,多采用中鋒行筆,點畫渾圓厚重,字結體沉穩(wěn)安妥,既展現出作者對于線形和空間獨特的處理方式,又使得整副作品緊湊密切。但是略有不同的是:其作品筆畫更為飽滿充實,圓厚流暢,不故作技法的疊加,不特意追求線條的表現力,一切都好像順其自然,反而作品具有一股質樸之感和簡單自然的趣味;而在結體上朱耷選擇了對字形加以夸張的變形,力避平整,上、下、左、右皆形成對比,從不平穩(wěn)中窺見一絲穩(wěn)妥;整體章法也如結體般一眼望去窺不見其規(guī)律,但是細品卻能感受到作者對于書法造型的精煉把握和深厚修養(yǎng)。也使得其作品在奇曲變化之中仍蘊含著一股高貴肅穆之氣,這也正是朱耷高潔堅毅的人格與他晦澀難言的生涯交融的產物,也是朱耷孤峭磊落品性的延展。
綜上,華夏美學給予了質樸這一范疇廣闊的發(fā)展空間。“道法自然”可以說是書法作品追求的最高境界,也是不可辯駁的生命規(guī)律。雖然如何表現“質樸”之風,歷史并沒有給我們一個確定的答案。但是從中可以看出心思細膩的書法大家們不斷的積累與沉淀,探索與追尋。無論社會怎么發(fā)展,始終都會有一部分人敢于追尋自己的內心,敢于接受平凡與淡泊,這也使得這一風格得到長久的延續(xù),經久不衰。而“質樸”這一審美風格之所以能長存,也與它和中華民族的基本精神內涵十分相契合是分不開的。書法的創(chuàng)作,從某種意義上說,既是體現書者的審美理想與審美意趣,也是對古人書跡的解讀與重構,基于主體的審美理想與情趣的同時,不能拋棄對“源”,即書法傳統(tǒng)的把握。正是因此,質樸之氣便通過一代一代的傳承綿延下來,不僅帶給我們百花齊放的視覺盛宴,更是歷史教會我們的經久不衰的人生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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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思岐 單位:華南師范大學城市文化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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