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早期文學(xué)自然書寫
時間:2022-06-27 10: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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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17世紀歐洲第一批移民到達美洲新大陸時,他們所看到的景象與歐洲的迥然不同。在這塊歐洲冒險者認為是終極機遇之地的地方,有著數(shù)不盡的自然資源。最主要的當然是大量的土地,這在歐洲是極為稀缺的。這里一半以上的土地由茂盛的森林覆蓋,森林中有大量的自然生物。這塊陌生的荒野充滿著無限的生機,讓美國作家傾注了無限情感,也為他們提供了肥沃的文學(xué)想象土壤。正如史密斯所言:“能對美利堅帝國的特征下定義的不是過去的一系列影響,不是某個文化傳統(tǒng),也不是它在世界上所處的地位,而是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1]192?!?/p>
一、自然中的宗教
早期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宗教因素占據(jù)了很大成分,這時對自然的描述和冥想也多是基于宗教思考。布雷茲特里特(AnneBradstreet)的長詩《沉思錄》(Contemplations)被稱作美國第一首自然詩。在這首具有高度宗教意味的詩篇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如何巧妙地將自然、人性、神性相結(jié)合,來探討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當聽到蟈蟈和蛐蛐鳴叫時,詩人很自然地想到世間的一切,認為蟈蟈和蛐蛐都是上帝的造物、上帝的象征,它們的舉止都是對上帝恩惠的頌揚。詩人雖然關(guān)注大自然,但并沒有停留在對自然之美的贊揚上,而是轉(zhuǎn)向大自然的造物主,并對其進行深層的思索,認為自然之美是上帝威力的再現(xiàn),詩人歌頌大自然就是歌頌上帝的偉大。像詩人彌爾頓一樣,她終生試圖闡釋上帝對人類的各種方式。她曾說道:“我并非要展示我的寫作技能,而是要表明真理;并非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上帝的榮耀[2]?!崩寺髁x詩人從某種程度上延續(xù)了上一階段詩人的自然觀。布萊恩特(WilliamCullenBryant)的自然也有著濃郁的宗教色彩。對于布萊恩特來說,上帝創(chuàng)造了一切,并且時刻顯示著自己的力量。在詩篇《颶風(fēng)》(TheHurricane)中,詩人充滿激情地呼號:上帝“展開長袍,帶來了颶風(fēng)”,“我”的每根血脈都在顫抖,“等待著颶風(fēng)的到來”[3]110。颶風(fēng)在這里成了上帝的象征。在《護佑悲傷的人》(“BlessedareTheythatMourn”)中,布萊恩特勸慰人們應(yīng)該平和地去接受每件事,“因為上帝已經(jīng)標記了每一個受難的日子/記住了每一滴隱秘的眼淚/而且天堂里無盡的幸福應(yīng)能夠賠償/上帝的孩子們在人間所受的苦難”[3]34。在《森林頌》(AForestHymn)中我們也能清楚地看到布萊恩特堅定相信上帝是創(chuàng)造者的角色。他寫到,“圣父,你確曾俯瞰毫無遮蔽的大地/然后用你的雙手/養(yǎng)育了這些莊嚴的圓柱/編織了翠綠的屋頂/排成了這美麗的森林”[3]72。在布萊恩特的眼里,自然就是無處不在的上帝的顯現(xiàn)。生機勃勃的大自然顯示出上帝的無所不在。正如布萊恩特所說,樹木抽出新枝象征著“上帝的精神,以及他無處不在的力量/以及無法觸及的莊嚴”[3]72。而且,在布萊恩特看來,自然不僅包括自然界,也包括城市、村莊等非天然的景觀,這一切都是上帝精神的體現(xiàn)。自然可以說是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思想的核心與基礎(chǔ)。他在《論自然》和其他作品中詳盡地論述了自然及其要義,形成了一定的思想體系,對美國文學(xué)的獨立貢獻很大。宗教是愛默生自然思想的一個重要元素。這里所指的宗教更多偏向于精神性。在愛默生看來,上帝是精神性的普遍存在,而世界(包括靈魂和自然)是精神性的普遍存在(上帝)的流溢,是對最高的普遍存在的反映。也就是說,自然是上帝精神的象征,人與自然的交流,就是與上帝在溝通,自然在這個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中介作用。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愛默生的自然包含著深層的宗教元素。梭羅的超驗主義思想主要來自愛默生。他沒有愛默生那樣系統(tǒng)的哲學(xué)論述,他的自然思想更多地體現(xiàn)在眾多的自然作品和筆記中。此外,梭羅的自然觀還受到印度教思想和印第安人思想的影響。他從愛默生那里接觸了印度教及其他東方宗教的典籍,在《瓦爾登湖》等著作中多次提及印度教的人物和思想。印度教認為萬物都是梵天的一部分,精神世界和自然世界是不可分的,人類只要調(diào)整好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就可以和這個精神世界溝通。印第安人的世界觀是萬物有靈論的,他們認為自然中處處都存在神靈,因而對自然充滿敬畏。
二、自然中的道德
在早期美國自然寫作中,書寫自然不僅只是書寫自然本身,更多是抒發(fā)作者的某種道德情感。布萊恩特的自然詩歌就充滿了道德教誨?!端劳鲒は搿返拈_篇便倡導(dǎo)人類與自然的交流,而當痛苦來襲時,也只有走向自然,傾聽自然的教誨方能純凈心靈。詩人稱:“去開闊的田野吧,去聽聽/自然的教誨,聽聽那從四野里——/大地、河川和新鮮的空氣中——/傳來的靜謐而寂寥的聲音[4]——”《致水鳥》(ToaWaterfowl)描寫了詩人孤寂之時抬頭看見一只水鳥獨自在空中泰然自若地飛翔,通過一系列的自我追問,詩人悟出了一個道理:你已離去,深邃的天空,吞噬了你的身影;但在我心上,卻深深地鐫刻下了一個你留下的教益,不會輕易被遺忘。他,無處不在,在無垠的天空指引你的飛行,也會在我獨自跋涉的征途上為我正確導(dǎo)航[3]26-27?!饵S色的堇香花》(TheYellowViolet)通過描寫黃色堇香花在初春時節(jié)綻放,默默地把幽香散播在冰雪之上,不與百花爭艷。堇香花謙卑地朝向大地,而不是開在高處,令詩人想到了現(xiàn)實。他感嘆道:“是啊,變得富起來的人們/忘記了朋友正在受煎熬。/我悔恨,自己步他們后塵,/竟然會模仿他們的倨傲[3]14?!痹娙藡故斓貜淖匀恢猩l(fā)出道德評價,給自然涂抹上了一層道德的光環(huán)。布萊恩特的這種做法在《寫在進入森林》(InscriptionfortheEntrancetoaWood)表現(xiàn)的最為顯明。在詩人看來,自然具有給人以快樂和安慰的功能,能夠提供道德教誨意義。在《冬日》(AWinterPiece)這首詩里,布萊恩特談到,當疾病疼痛折磨我的靈魂,當不平靜之事擾亂我的心境時,我會走向森林,尋求精神的慰藉。在森林里,小徑上散落的陽光就像是我的摯友,陪伴我一路走去。蜿蜒的山川,潺潺的小溪在若隱若現(xiàn),就像是在邀請我去探勝。詩人指出,森林就是“一個平和的社會/與我交談,慰藉撫慰我……”,在詩人看來,鳥兒的歡唱、溪流的潺潺,以及清新空氣溫柔地拂過臉頰“讓我忘記/那些打擾我平靜的思緒,而我又開始/在山巒的邊緣重拾天真”[3]5。愛默生十分重視倫理學(xué)和倫理原則在人類生活中的作用,而梭羅則把他的主要精力集中于探討人的存在問題。愛默生之所以重視倫理學(xué)是因為他堅信道德教化的重要性和重要作用。在他看來,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向我們昭示道德法則和道德真理。和愛默生一樣,梭羅相信自然能增進人的道德,因為自然的簡樸、純潔和美是衡量我們的道德自然的參照,他說:“一個湖是風(fēng)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著它的人可以測出他自己的天性的深淺[5]。”在梭羅看來,在大自然中實踐某種新的簡樸嚴肅的生活能夠讓人的“心靈降入他的肉體內(nèi)去解救它,并以與日俱增的尊敬之忱去對待自己”[6]566。
三、自然中的社會變革
美國文學(xué)的獨立是很多因素促成的,其中借以探討人與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來反觀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關(guān)系的努力是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早期美國作家們通過書寫自然,以不同的方式促進各種社會變革,為美國文學(xué)獨立之路鋪平了道路。布雷茲特里特通常被認為是一個只關(guān)注家庭生活的詩人,她的絕大部分詩作也確實刻畫的只是詩人周圍的環(huán)境。然而,布雷茲特里特為何將詩歌創(chuàng)作定位為家庭,卻摻雜著更多的社會因素。隨父親和丈夫來到這個陌生地,她看到的是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和嚴苛的宗教文化。哈佛廣場有布雷茲特里特的這樣一句話,“我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來到這個國家,在這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世界和新的風(fēng)格?!钡沁@句話其實還有一句,“但是當我確信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方式,我順從了,并加入到了波斯頓的教堂?!毕鄬τ诔鮼硇麓箨懙臍g欣鼓舞而言,布雷茲特里特所要表達的更多的是無言的抗議。她順從了當時社會的種種法則,并轉(zhuǎn)向家庭與內(nèi)心世界。作為紐約《晚郵》的主編,布萊恩特一直是一位堅定的自由主義者,他要求改革刑罰、言論自由、保護工人權(quán)利、廢除奴隸制,而他對社會、宗教的信念始終體現(xiàn)在他對大自然的態(tài)度上。借助探討大自然的意義,布萊恩特抒發(fā)了自己的社會理念。在《死亡冥想》這首著墨于死亡的詩篇中,詩人一開始卻這樣寫到:“熱愛自然的人與世間萬象/有著心神的交流,對他/她可說各種各樣的語言[3]10。”在這里,布萊恩特努力與自然建立某種交流,而交流的最終目的是獲得一種語言,來表達某種價值體系,或者某種感情模式。布萊恩特借助這種交流,以一種感官的、迅捷的方式獲得了與自然談話的權(quán)利。從早期創(chuàng)作開始,布萊恩特就很好地掌控了這種交流權(quán),來詮釋“世間萬象”,傳達個人理想。他將內(nèi)心世界與外界的有形物體相融合,形成一種獨特的對話方式,并通過這種對話來轉(zhuǎn)化個人思想。詩人通過與自然物體建立對話模式滲透自己的思想,這些經(jīng)過滲透的自然作為對話的另一方反饋給詩人,從而使得詩人的原初思想搖身一變,轉(zhuǎn)化為可信的、增強了的意義。在詩篇“無邪孩童與雪白花朵”(InnocentChildandSnow-WhiteFlower)中,布萊恩特將人類的道德價值觀和自然物體相關(guān)聯(lián),巧妙而不露痕跡地將二者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厭倦的時候?qū)⑵錀壷慌?將這白色美麗花朵丟到地上/然而,當年華老去/請保有一顆純凈潔白的心”[3]93。憑著敏銳的觀察力以及活潑新穎的想象力,他往往能捕捉到大自然中最為細膩的魅力,創(chuàng)作出具有美國民族風(fēng)格的作品。在他看來,所有詩歌的題材都可以在自己祖國的疆土上找到,詩人要擅于巧妙地運用這些資源來抒寫美國。正因如此,布萊恩特在美國文學(xué)獨立運動中起著不可小覷的重要作用。發(fā)出變革最強烈聲音的無疑要數(shù)超驗主義作家們了。這些作家從變革人與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入手,抒發(fā)了社會變革的決心。以愛默生為代表的美國超驗主義者提倡個性的解放和民族的獨立,主張用地道的美國文學(xué)來表現(xiàn)美國內(nèi)容,塑造美國性格,創(chuàng)作出真正意義上的美國文學(xué)。梭羅復(fù)雜的思想中也“具有顛覆社會秩序的革命沖動”[7],如梭羅曾發(fā)表激烈的演講為判處死刑的約翰•布朗呼吁。他并用實際行動捍衛(wèi)自己的思想。在瓦爾登湖的旅居事實上是梭羅的實驗,是為了驗證自己對社會改革的一些想法。他曾說道:“我從自己的實驗中了解到,如果一個人能自信地在他所夢想的方向上前進,爭取去過他想象的生活,他就可以獲得意想不到的成功。他將把一些事拋在后面,超越一個看不見的界限;新的,普遍的,而且更自由的法規(guī)將在他周圍和內(nèi)心自行建立起來;或者舊的法律得到擴大,以更自由的意義作出對他有利的解釋,他可以在生命的更高級的秩序中生活[6]652。”
總之,自然的意義產(chǎn)生于闡釋者及其立場,因而在不同的社會情勢下,不同性別,迥異背景的人們會對自然有不同的見解,并產(chǎn)生諸多的自然書寫。在美國創(chuàng)建及獨立的這個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受著無限豐富與美麗的大自然的感召,早期的美國作家們用自己的想象勾勒了一幅別樣的圖景。這些圖景有著基本相似的特征,那便是著墨于自然的宗教性、道德性,以及由自然而生發(fā)出的社會變革。這對美國文學(xué)文化獨立產(chǎn)生著非常重要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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