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馬克思異化觀疏證

時間:2022-04-17 11: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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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馬克思異化觀疏證

【正文】

只要涉及異化,人們就會在成熟時期的馬克思的論述中,遇到某種令人困惑之處。對那些斷言馬克思的著作中存在某種令人欣慰的斷裂的人來說,與異化這個概念聯系在一起的術語的用法太多了。然而,由于成熟馬克思對異化的說明,處于極其次要和零散的狀態,所以,這種說明無法構成真正清楚的、對于這里不存在任何斷裂的具體證明。那些支持存在這種斷裂的人,都在很大程度上忽視了成熟馬克思所撰寫的、在其中反復運用異化這個術語的論述段落。而那些支持不存在這種斷裂的人——他們當中的絕多數人都顯然是用英文寫作的馬克思評論家,則在很大程度上利用這些論述段落來“證明”,異化在成熟馬克思著述中確實居于核心地位,但是,他們并沒有非常仔細地考察馬克思用來進行這些論述的具體語境。就這種探討而言,當然,《大綱》(即《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的簡稱,下同——譯者)為這樣一些引用文獻的做法提供了非常令人滿意的資料來源。

我曾指出(注:C.M.考林(Cowling):《重述有關兩個馬克思的個案》,該文載C.M.考林和L.威爾德(Wilde),《對馬克思的各種探討》(ApproachestoMarx,MiltonKeynes,OpenUniversityPress,1989年版),第14-32頁。),通過考察馬克思在早期和成熟時期所提倡的那些主要理論,就可以確定他的著作中存在某種斷裂。在1843-1845年這段時期,青年馬克思曾經試圖根據人的異化,來說明社會的所有特征;從1847年起,他開始把生產方式當作他所分析的核心特征。在這個框架中,那些論述價值、國家、或者革命的理論所出現的各種變化,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說明。

我把我們的考慮范圍局限于馬克思已經出版的著述,或者說,局限于他顯然打算出版的那些著述(比如說,《資本論》第一卷以后的其他部分)。如果我們采取這種研究方法,那么,馬克思對異化這個術語的絕大多數用法就會一下子消失。而這樣一來,青年馬克思的大部分著述也會消失,而僅僅剩下少數幾篇已經出版的、異化這種觀念在其中出現的文章。雖然絕大多數評論家都會由于認為它過于激烈,而拒斥這種策略,但是,這種方法確實指出了一條有理有據的原則:應當把馬克思已經發表的著述,看作是他用來向這個世界提供他的理論的最后形式,因此,這些著述比他那些尚未發表的著述重要得多。我們有必要記住的是,就馬克思所了解的情況而言,他的讀者——比如說,《資本論》的那些讀者,很可能并不熟悉他23年前在《德法年鑒》上發表的兩篇文章。因此,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認為,只要馬克思一零散地提到異化,我們就應當馬上把這種做法與一種已經成熟的關于人的本性的理論聯系起來。反過來說,如果馬克思希望人們把他看作是一位集中分析和論述異化的著作家,那么,他就必定會把他對它的謹慎的說明,包含在他那些已經出版的著作之中。

因此,當我們考慮各種手稿時,我們顯然應當以它們究竟是哪些著作的手稿,作為我們的基準點。具體說來,《大綱》是一部關于《資本論》的手稿,而由此顯然可以得出的結論則是,馬克思在《大綱》中視為至關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出現在這部最后得到出版的本文之中的東西。這也就是說,它就是對處于其歷史脈絡之中的政治經濟學的討論。而在最后沒有表現出來的東西,則是對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巨大擴展。我們在成熟馬克思著述中實際上尋找的是哪些語詞呢?主要語詞是Ent附圖{圖}usserung(放棄、讓渡)及其派生詞;Ver附圖{圖}ussern(出售)可能是一個候選詞匯(它在成熟馬克思的著述中雖然出現的頻率比Ent附圖{圖}usserung更多,不過,它的意思也更加含糊了)。當然,我們應當考察Entfremdung(疏遠),但是,這個語詞經常是作為fremd(陌生的、異樣的)而表現出來的——雖然人們肯定可以把它與馬克思在青年時所使用的異化概念聯系起來,但是,它在這里卻很可能僅僅意味著“沒有任何聯系”,也就是說,僅僅意味著馬克思正在討論的一種資本與另一種資本沒有任何聯系(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大綱》〔GrundrissederKritikderPolitischenOkonomie(Rohentwurf),Berlin,Dietz,1953年版〕,第445頁,英譯本:《大綱》(Grundrisse),由M.尼克勞斯(Nicolaus)編,(Harmondsworth,Penguin,1973年版),第547頁。)。最后一個問題涉及馬克思經常使用的“作為……而出現”這個術語,它既出現在《大綱》之中,也出現在其他地方。我們永遠也不會弄清楚,我們究竟僅僅是在處理一系列由于資本主義的崛起和運作方式而產生出來的表象呢,還是應當理解它就是作為資本或者其他什么東西的、以某種異己的形式出現的、人的類存在。再說一遍,馬克思雖然進行過極其大量的、使那些堅持認為存在兩個馬克思的解釋者根本不可能感到完全舒服的論述,但另一方面,馬克思的論述又太少了,因而人們幾乎無法弄清楚,我們目前仍然處在與青年馬克思的參照框架一樣的框架之中。

對異化這個概念的合法用法就“異化”這個概念的合法用法而言,它僅僅意味著一個人把他對某個東西的所有權讓渡給另一個人(當然,在一般情況下,這種讓渡是通過銷售這個東西進行的)。成熟馬克思對異化這個術語的許多用法,都不具有任何明顯的、超越這種合法意義的涵義。下面就是一個有關這種用法的、非常清楚的例子。在討論詹姆斯·斯圖爾特爵士的觀點的過程中,馬克思先引用了斯圖爾特的話,然后對這些話進行解釋:“……就貨物的價格而言,我認為有兩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彼此(……)是截然不同的;商品的真實價值,和建立在異化基礎之上的利潤”(Ver附圖{圖}usserungsprofit)(同上引書,第244頁)。

“因此,貨物的價格由兩種彼此完全不同的成份構成;首先,由它們的真實價值,其次,由建立在異化之上的利潤(原文是英文)構成,這種利潤是通過一個人把它們過渡給另一個人、通過出售它們而實現的?!保ㄗⅲ厚R克思:《剩余價值學說史》(TheoriesofSurplusValue,Moscow,ProgressPubs,1969年版),第1卷,第42頁——所有斜體字、資料出處等,都是原文就有的。)

在這個論述斯圖爾特的部分中,馬克思已經非常清楚地表明,斯圖爾特就是堅持“純粹從交換出發來說明”利潤這樣一種觀點的例子,因為他“已經以科學的形式再現了”這種觀點。換句話說,馬克思當時所考慮的是一種與他自己的利潤理論相對立的利潤理論;斯圖爾特的錯誤在于,他沒有看到利潤是由剩余勞動產生的。馬克思在這里一點也沒有提到工人的異化;他是從斯圖爾特那里借用了“異化”這個語詞,然后又對它進行了簡單的重復。在這部著作中,我們看不到任何促使我們走向《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對已經異化的人的論述的東西。在成熟時期的馬克思著述中,與這種用法類似的許多用法出現得非常頻繁,因此,它們可以說明馬克思對“異化”這個語詞的大部分用法。(注:比如說,參見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Capital,Moscow,ProgressPubs,1965年版),第2章,第87頁;同上,第174頁;馬克思:《大綱》,第588頁,英譯本:《大綱》,第700頁。這里還有某些更多的、關于成熟時期的馬克思著作對異化這個語詞的合法用法,以及關于對經過擴展異化的合法用法的例子。絕大多數例子都要么伴隨著對于語境的某種簡短的說明,要么伴隨著一段包含相關的語詞、并且為人們提供有關語境的觀念的引文。以第55/136頁的形式出現的引文出處,前面指的是德文原文的頁碼,后面指的是英文譯本的頁碼。請記住:我自己的觀點是,把這些例子當作有關“異化”的合法用法、或者經過擴展的合法用法的例子來解讀,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是我并不認為,這種解讀在所有各種情況下都是惟一可能的解讀。馬克思:《大綱》,第55/136頁〔“異化的財富”(fremdenReichtum),是在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語境之中運用的〕;第107/192頁(以英文原文的形式出現的“異化”,顯然是在合法的語境之中運用的);第118/204頁(在這里,同樣以英文原文的形式出現的“異化”,與斯圖爾特有關);第138/226頁〔“異己的共同體”(fremdenGemeinwesen),僅僅意味著“外來的”共同體〕;第148/238頁〔“異己的勞動”(fremdeArbeit)意指“不相關的勞動”〕;第177/266頁("fremdeArbeit,fremdesKapital"——馬克思在這里的基本觀點是,人們要想使資本崛起,就必須取代自給自足的經濟,而這樣一來,勞動就會處于資本的對立面);第216/308頁〔“異己的力量”(fremdeKrafte),資本和雇傭勞動互相以對方為預設前提,在這種語境之中,資本所具有的力量必定不是工人的財產):第228-229/322-323頁(Ent附圖{圖}usserung雖然處在有關把勞動移交給資本的語境之中,但是,它并沒有附帶任何特定的哲學含義);第236/330頁("fremdeArbeit"——這里的語境,是馬克思描述亞當·斯密的錯誤理論的語境之一);第279/376頁,“資本一直在以工資的形式剝奪自身”[vonsichent附圖{圖}ussertofthem(40Thalers)intheformofwages];第375/471頁,在這里,馬克思所討論的是,在原始社會里,工人為了獲得“異己的”產品而進行剩余勞動。科恩的英譯本〔E.霍布斯鮑姆(Hobsbawm),《前資本主義的經濟形成過程》(Pre-CapitalistEconomicFormations,London,LawrenceandWishart,1965年版),第68頁有“外來的”這個語詞,它非常出色地具體說明了"fremd"這個語詞的要點;第378/475頁〔“氏族移居到外國的土地上(fremdenBoden)”〕;第409/509-510頁,“不是通過交換、而是打著交換的幌子占有異化勞動(fremderArbeit)”——這是馬克思關于區分勞動和勞動力的討論的一部分;第446/548頁,fremderArbeit出現在馬克思討論資本循環是否創造價值的過程之中;第449/551頁,fremderArbeit出現在馬克思論述那些古典政治經濟學家沒有能力承認勞動和勞動力的區別的語境之中;第484/590頁,fremdesEigentum——工人由于異化財產而被迫在資本存在的條件下聯合起來;第502/608頁,"fremderSurplusarbeit......fremdeProdukte"——出現在馬克思討論剩余人口的語境之中;第527-528/643頁,"fremderArbeit"——資本的循環時間雖然中斷了資本家對異化勞動的占有,但是,這種時間并不是從勞動時間之中扣除的時間,因為資本家自己的時間沒有計算在內;第532/638頁,“客觀化的勞動,作為價值而具有了獨立性的勞動,在所有方面都是作為異化勞動的產物、都是作為勞動自身已經異化的產物(entfremdeteProdukt)而出現的”——馬克思在討論就對資本的分析而言,怎么可能出現資本的循環過程屬于資本這個概念的情況的過程中,是把這種說法當作一種類比來運用的;第596/709頁("fremderArbeit"——馬克思在這里的討論所涉及的是,隨著工業的發展,對異化勞動時間的占用是怎樣在很大程度上被對于社會活動的調節取代的);第610/722頁(fremderArbeit)——對異己的勞動的占有是利潤的來源;第644/758頁,資本家依賴“異化勞動”而生存——這是馬克思對各種生產關系如何產生分配關系的討論的一部分;第645/759頁,"fremderArbeit"——這個術語顯然處于馬克思所引用的西斯蒙第的一段話之中;第720-721/836-837頁——以英文原文的形式出現的馬克思對“異化”異化的合法運用;第722/838頁——這里的脈絡顯然是馬克思論述封建財產的異化的脈絡。任何一種東西都可以購買?!暗?,只有通過被異化(alieniert)、通過它的所有者自己放棄它(indemderBesitzersichseinerent附圖{圖}ussert)”,它才能轉化成為貨幣”;第723/839頁,“已經讓渡的、已經疏遠的(alienarique)”——以拉丁文形式出現的引文。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馬克思和恩格斯:《全集》(Werke,Berlin,Dietz,1977年版),第23卷,第88/102頁——“可讓渡的財富(ver附圖{圖}usserlichen)”;第116/130頁——貨幣作為“已經疏遠了商品的(ent附圖{圖}usserteGestalt)東西”;第134/149頁——“商品的異化(Ver附圖{圖}usserung)”;第168頁第2行/182頁第20行——馬克思引用的是黑格爾關于身體習性的異化(=出售)(Ver附圖{圖}usserung)的論述;第608/634頁——政治經濟學家們把以往的勞動為活的勞動提供的幫助,歸因于使這種勞動在其中“異化”(entfremdetenGestalt)的“形式”;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1966年版),《全集》,第25卷,第348/361頁——“作為一種特殊商品,資本有它自己特殊的異化(Ver附圖{圖}usserung)方式”;第794/802頁——土地作為異化財產(fremdenEigentum)與直接的生產者相對立;卡爾·馬克思:《剩余價值學說史》,第2卷/《全集》,第26卷,第2章,第347/347頁——認為利潤和地租出自資本和土地,而不是出自“對異化勞動(fremderArbeit)的占用”的庸俗觀念;馬克思:《剩余價值學說史》(1972年版),第3卷/《全集》,第26卷,第3章,第251/247頁——各種各樣的資本形式都是占用的異化(angeeignetefremde)勞動;第255/251頁——卡雷(Carey)認為,應當減少對異化(fremder)勞動的占有;第256/252頁——資本現在對異化的(fremde)剩余勞動提供了一個稱號;第455/447頁——資本家并沒有疏遠資本(ver附圖{圖}ussert);第456/448頁,“(貨幣)是定期讓渡的(ver附圖{圖}usserung)”;第457/449頁——A的貨幣返還是以和它的異化(Ver附圖{圖}usserung)方式同樣的方式出現的;第458/450頁——資本具有某種“特殊的異化形式(formderVer附圖{圖}usserung)”;第475/467頁——“勞動受到了它自己那些作為異化(fremdes)財產而存在的、已經物化的條件的對抗”;第477/469頁——“建立在剝奪所有權之上的利潤,異化”(原文是英文);第492/483頁——“生產條件以某種異化的形式(entfremdeteForm)與勞動相對抗”;第493/484頁——當資本家從作為生產的先決條件之一的資本出發監督生產過程的時候,馬克思便把這種資本家當作一種特殊的工人區分出來,“這種勞動條件所具有的異化形式”;第530/519頁——馬克思把工人自己并不擁有生產工具這個事實,稱為“這種生產條件的異化過程(Entfremdung)”;第537/526頁,“封建地產的不自覺的異化(原文是英文)”;第538/526頁——“建立在異化之上的利潤”(原文是英文)。)

商品拜物教

我們將要考察的另一個更加明顯的地方,存在于馬克思關于商品拜物教的理論之中(注:參見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第7章,第71-83頁;《資本論》,第1卷,第七篇,第48章;《剩余價值學說史》,第3卷,第453-540頁。)。

對這種理論的某種直截了當的解讀表明,它所研究論述的是,當人們把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表象與勞動價值理論所揭示的真實情況進行比較的時候,使這些表象具有欺騙性的方式。存在于產品和商品生產者之間的各種關系,似乎都是存在于商品本身之間的關系;資本似乎能夠產生利潤或者利息,土地似乎能夠產生地租,勞動似乎能夠產生工資。理解這種理論是不需要任何關于已經異化的人的說明的。

有一些著作者宣稱,馬克思在揭露拜物教的過程中對各種宗教方面的類比的運用,構成了對費爾巴哈關于諸神都是人的異化本質理論的某種再現。但是,馬克思進行這種類比的目的,卻是要強調商品的顯而易見的獨立性。這里并不存在有關人們對商品的崇拜過程的任何討論,而且,這種表象是一種“真實”的表象。存在于“個體”勞動之間的各種關系,都被馬克思當作“它們實際上是什么”來看待——它們都是存在于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如果人們可以理解諸神都是已經異化的人的本質,那么,他們就再也不會相信它們,但是,即使人們接受了勞動價值理論,商品也仍然會繼續存在。

馬爾庫塞、盧卡奇,與科爾施和塔克一道,都更加一般地主張,存在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正在變成存在于物與物之間的關系,這既是拜物教所具有的核心意義,也是有關這種異化理論的一種說法。

有一種對這種觀點提出質疑的觀點是,馬克思在這些有關拜物教的討論中,包含了許多地方,而他在這些地方都把人們描述成了生產方式的“承擔者”(Trager)、或者說描述成了生產方式的人格化(Personifikation)——這個術語所暗示給人們的是,處于資本主義之中的人所具有的各種主要特征,都是由生產方式構造而成的,而不是從一個預先給定人的本質出發形成的、對人的本質的異化構造而成(注: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第779頁,《全集》,第25卷,第787頁;第818/826頁,第819/827頁,第821/829頁,第822/830頁,第824/832頁;《剩余價值學說史》,第3卷,第514頁/《全集》,第26卷,第3章,第504頁。)的。公務員之家版權所有

對這種觀點提出質疑的另一種觀點是,雖然對于青年馬克思來說,異化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已經達到了它的頂點(或者說,已經達到了它應有的深度),但是,對于成熟時期的馬克思來說,那些具有欺騙性的、與拜物教相似的現象,卻似乎是幾種生產方式都具有的特征。在古代世界,各種社會關系都是作為政治關系而表現出來的;在中世紀,這些社會關系則作為宗教關系而表現出來(注:馬克思,《大綱》,英文版,第485頁;《資本論》,第1卷,第79頁。)。就那些更加原始的生產方式而言,各種社會關系則都是作為生產的“自然的先決條件或者神圣的先決條件”而表現出來的(注:同上引書。)。馬克思曾經樂觀地認為,在社會主義階段的條件下,個體生產者所具有的各種社會關系,都將是“完全簡單的和極其易于了解的”(注:同上引書。)。

杰拉斯(Geras)曾經把拜物教當作支配過程來強調、而不是當作神秘化過程來強調,而這種支配過程正是我們到目前為止一直在討論的內容。杰拉斯強調“經濟關系的總體性”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所有人”的支配,并且認為這種支配是“一種具有歷史性的異化概念”。當然,《資本論》包含著有關資本主義關系對資本主義的所有各種承擔者的支配的種種描述,然而,這里也有一些非常富有說服力的跡象,表明這些描述都處于一個不同的理論框架之中。在青年馬克思的著述之中,存在著一種關于人的本質、或者說關于人的“類存在”正在受到異化的觀念,而這樣一來,資產階級社會的所有各種現象就都是由這種異化所產生的了。這種異化最終會被共產主義、被“由人進行并且為了人而進行的、對人的本質的真正的占用”所克服(注: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TheEconimicandPhilosophicManuscriptsof1844),由D.斯特羅伊克編(Struik,NewYourk,NewWorldPress),1964年版,第135頁。)。然而,對于成熟時期的馬克思來說:“人?如果這個語詞所指的是‘人’這個范疇,那么一般說來,他是‘沒有任何’需要的”(注:馬克思:《關于瓦格納的邊注》(MarginalNotesonWagner),該文載《理論性實踐》(TheoreticalPractice),1972年,第5期,春季號,第40-65頁,第45頁。)。馬克思的“分析方法......并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經濟角度來看既定的社會時期出發”(注:同上引書,第52頁。)。同樣,就《資本論》而言,馬克思用來與資本主義的這些問題相提并論的,似乎是某種有計劃的、已經社會化的經濟,而不是對人類本質重新占用。

死的勞動支配活的勞動

這個討論自然地引出了另一個由那些與青年馬克思的論述相似的論述段落組成的、主要的引文源泉。在這些論述中,馬克思所談的是資本對勞動力的支配(正像就最后一個例子而言所出現的情況那樣,而不是資本對任何一個人的支配):勞動力是作為(它們實際上已經變成的)資本的力量出現的。即使科學和各種自然力量,似乎也會變成資本所具有的生產力。死的勞動控制著活的勞動;勞動者被歸入已經由他創造出來的那些力量之中了(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第195頁、218頁、233頁、310頁、361頁、419頁、423頁、645頁;《資本論》,第3卷,第85-86頁、264頁;《剩余價值學說史》,第1卷,第390-391頁;《剩余價值學說史》,第3卷,第245頁、259頁、271-272頁;《大綱》(Grundrisse,英文版),第307-308頁、450-456頁、458頁、462-463頁、469-470頁、485-487頁、504頁以下、702頁、831-833頁。馬克思和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TheGermanIdeology,NewYork,ProgressPubs)1964年版,第67頁、82頁、92頁。)。

這些論述段落雖然肯定與青年馬克思的論述相似,但是嚴格說來,就成熟馬克思而言,并沒有試圖使這些論述段落進入他對異化的某種一般性的討論之中,而且,人們通常是可以把它們解釋為某種富有情感性的、用來表達一種經濟學觀點的方式的。

多方面的人

這些存在于成熟馬克思的著述之中、與青年馬克思的著述最相似的論述段落,都包含著對多方面的人的論述。就這個方面而言,馬克思所采取的一般立場是,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特別是分工和引進機械,把人們轉化成了只具有一個方面能力的造物(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第360-361頁、484頁、645頁;《大綱》,英文版,第539頁。)。然而,從另一種意義上說,在資本主義社會之中,所有的人都會變成具有多個方面的人:因為隨著世界市場的發展,他們作為消費者所具有的各種需求,都可以得到越來越多種多樣的資源的滿足(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情況既意味著一般的生存標準的提高,而且也意味著,無論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得到滿足的需求是什么,這些需求都是由那些越來越多種多樣的資源加以滿足的)(注:馬克思:《大綱》英文版,第199頁、409-410頁、770頁。)。然而,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進一步發展,人們開始非常清楚地認識到:即使就這種生產方式而言,單方面的人也不是最有用的,因為隨著社會所需要的各種單方面的勞動的不斷變化,只有那些具有適應能力、能夠從一個職業轉到另一個職業的人,才是必不可少的(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1973年版,第488頁,539頁。)。如果說最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階段的情況是如此,那么,共產主義社會的情況也同樣是如此:共產主義的生產方式所需要的承擔者,也同樣都是多方面的人(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第488頁;《大綱》英文版,第162頁、632頁;馬克思與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第483頁。)。到這里為止,這種描述并不需要任何有關人類本質的觀念。究竟這種描述所涉及的人與單方面的人相似、還是與多方面的人相似,或者說,究竟這種情況是不是他們所特有的情況,在這里都沒有多少意義。而是與資本主義所給予人們的、在必要勞動范圍之外隨心所欲地做事的自由相比,共產主義社會將會給人們提供更多這樣的自由,也同樣不涉及任何有關人性的觀念,因為資本主義所實施的、已經得到大大提高的勞動生產率,將會使這種必要勞動減少到最低的限度。當然,說這種自由時間令人向往,這是一種價值判斷,盡管它是人們即使在不接受青年馬克思的異化理論的情況下,也有可能接受的價值判斷(注: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第820頁;《剩余價值學說史》,第3卷,第256頁;馬克思與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第475頁;馬克思:《大綱》英文版,第325頁,515頁,542頁,598頁,612-613頁,705-706頁。)。然而,馬克思有時候走得更遠、并且提出了下列主張,即多方面的活動是與人的本性最相一致的活動,并且也是由人的各種類力量的充分實現構成的(注: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第820頁;《大綱》,英文版,第487-488頁,610-613頁;馬克思和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第44頁,83-85頁,234頁,315頁(實際上,這第二組引自《大綱》的論述段落意義比較含糊,因為馬克思可能正在斷言存在反異化的勞動的可能性,不過假如情況不是這樣,他就只可能是利用這些觀點在邏輯上的可能性,把亞當·斯密所具有的局限性揭示出來)。)。這些論述段落也許是最富有說服力的、適合于那些主張只存在一個馬克思的解釋者的心意的論述段落;它們當中的絕大多數段落,都來源于成熟時期的馬克思的第一部著作、也是沒有出版的著作,即《德意志意識形態》,而且,其中沒有一個段落是由馬克思本人送交出版商的,這一點也不會使人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