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體論哲學發展與哲學形態論文

時間:2022-08-10 09: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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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體論哲學發展與哲學形態論文

【內容提要】尋求一個能夠把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與現當代西方哲學區分開來的哲學形態劃分標準,正確解讀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是國內外學術界長期未能予以解決的重大問題。但不論是把哲學上的“兩個對子”作為哲學評價標準的傳統方法,還是近幾年來一些學者用現代西方哲學或各種各樣的“本體論哲學”來詮釋馬克思哲學的“新”方法,都不能使這一問題得到徹底解決,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是解讀馬克思哲學基本精神的關鍵,也是劃分兩大哲學基本形態、區分馬克思哲學與本體論哲學的可靠標準。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出發,迄今為止的一切哲學,都可以劃歸傳統形而上學和唯物主義辯證法(真正的馬克思哲學)這兩大哲學基本形態。只有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入手,才能準確把握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正確理解馬克思理論的整體性,從哲學形態的高度把馬克思哲學與本體論哲學區分開來,使目前國內馬克思哲學研究中的“本體論情結”得到化解。

【關鍵詞】理論與實際關系/哲學形態/馬克思哲學/本體論哲學

【正文】

[中圖分類號]B01[文獻標識碼]A370031003-8353(2004)01-0037-08

長期以來,國內的馬克思哲學研究一直受哲學評價標準變化的深刻影響。從改革開放前把哲學上的“兩個對子”作為標準來評價馬克思哲學和傳統哲學,到改革開放初期用這個標準評價現代西方哲學,再到目前一些學者摒棄這一標準,轉而用現代西方哲學為參照來解釋和評價馬克思哲學,隨著評價標準的轉換,人們對馬克思哲學地位和價值的認識也越來越難以統一。特別是近幾年來,這種狀況越來越嚴重:一些人力主摒棄“兩個對子”這一評價標準,用現代西方哲學為參照來解釋和評價馬克思哲學;一些人仍然堅持以“兩個對子”為評價標準;一些人則力圖發現一些新的邏輯起點,重構馬克思哲學。由于缺乏一個公認的評價標準,致使人們在對馬克思哲學與現代西方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關系的認識,以至其在人類哲學思想史中的地位的認識上,都產生了很大的分歧。特別是近幾年來,一些學者堅持用各種各樣的“本體論哲學”來詮釋馬克思哲學,致使人們對馬克思哲學的闡釋往往陷于追求“新名詞”和“新表述”的怪圈之中而不能自拔。

因此,尋求一個能夠把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與現當代西方哲學區分開來的哲學形態劃分標準,正確解讀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也就成了理解、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必須首先予以解決的重大問題。

一、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是解讀馬克思哲學基本精神的關鍵

正確認識馬克思哲學的本質特征,首先必須從馬克思哲學的原始文本出發,準確理解和把握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

縱觀馬克思哲學的發展過程,馬克思并沒有給自己的哲學一個最終的確定的名稱,而是在不同的場合把自己的哲學稱為“新唯物主義”[1]、“共產主義的唯物主義”[1]、“實踐的唯物主義。”[1]、“我的辯證方法”[2]、“為歷史服務的哲學”[1]、“人的科學”[3]、“資本的理論,即現代社會結構的理論”[4]等,恩格斯也在不同的場合把馬克思和自己的哲學稱為“現代唯物主義”[5]、“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5]、“自覺的辯證法”[5]、“唯物主義歷史觀”[5],“馬克思和我所主張的辯證方法和共產主義世界觀”[5]、“辯證的同時又是唯物主義的自然觀”[5]、“馬克思的辯證法”[5]、“唯物主義方法”[5]等等。也正因為如此,才造成了后人在理解馬克思哲學上的困惑:不論是把馬克思哲學理解為“實踐的唯物主義”、“共產主義的唯物主義”、“人的科學”、“為歷史服務的哲學”、“辯證方法”,還是“唯物主義歷史觀”、“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或“唯物主義方法”,都很難全面、準確地把握馬克思哲學的本質特征。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傳統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堅持從“本體論”、“認識論”、“歷史觀”和“辯證法”四個不同的角度來“全面”描述馬克思主義哲學——甚至直至今日,國內學術界仍然把“本體論”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念念不忘如何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但是,這種研究模式存在著兩個非常明顯的弊端:一是把作為“一塊整鋼”的馬克思哲學人為地分割成了只是在概念推理中才能發生聯系的幾個孤立的部分,使活生生的馬克思哲學成為了只是在概念表述上才能體現出優越性的理論教條;二是混淆了馬克思哲學與其它哲學特別是現代西方哲學的界線,有人認為馬克思哲學與現代西方哲學同屬于一個哲學形態,都是現代哲學。有人則像海德格爾等一些現代西方哲學家那樣,認為“哲學就是形而上學”[6],馬克思哲學與其他的西方哲學流派如尼采哲學并無本質區別,充其量只是在形而上學的模式下對傳統形而上學的顛倒,但仍然是一種形而上學。

實際上,如果堅持從馬克思哲學的原始文本出發,全面考察馬克思哲學的發展過程,而不是僅僅抓住馬克思的片言只語,我們就不難發現,這種新哲學既反對以費爾巴哈為代表的無視人的主觀能動性的舊唯物主義,也反對以黑格爾為代表的把一切歸結為精神的唯心主義;既反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辯證法,也反對費爾巴哈與社會現實相脫離的抽象概念體系。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不論是唯心主義,還是舊唯物主義,它們雖然在本體論的邏輯起點上截然不同,從而形成了從精神還是從物質出發來解釋世界的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們作為傳統形而上學框架內的孿生兄弟,共同擁有一個與生俱來的重大缺陷,即從純粹概念出發建構絕對體系,從而導致理論脫離實際、哲學脫離現實[7]。這就是馬克思反對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原因。

出于在理論與實際關系上對傳統形而上學的顛倒,馬克思哲學相對于舊哲學的根本性轉折就在于:一是擺脫了舊哲學(既包括舊唯物主義,也包括舊唯心主義)從純粹概念出發建立絕對體系的俗套,把自己的哲學視為開放的、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而發展的哲學;二是擺脫了舊哲學單一認識世界的功能,轉向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三是改變了傳統哲學專一致力于“形上”之思,以遠離塵世為榮的世俗,以促進絕大多數人以至全人類的全面發展為己任。也就是說,它擺脫了以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為基本類型的、“為了知而追求知識,并不以某種實用為目的”的傳統形而上學的束縛,發展成為一種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的更為高級的哲學形態[8]。它是一種“反形而上學哲學”或“非形而上學哲學”,是在終結和揚棄傳統“形而上學”基礎上形成的新哲學。這種新哲學在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上與傳統形而上學根本對立,其基本特征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面向現實,以批判現實、認識現實、改造現實為主旨

一是在認識方法上,堅持從動態發展著的社會現實出發來認識現實世界,批判現實世界,而不是從“現實”或從“人”的抽象概念出發來建立各種體系。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堅持本體論的思維模式,在認識方法上,習慣于把現實社會中存在的事物變成“抽象概念”,然后在抽象概念的基礎上僅僅依靠邏輯推論建立絕對的體系,從而使自己的認識從一開始就離現實越來越遠。而馬克思則走著與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相反的道路,反復強調在研究和解決各種現實問題時,必須時刻堅持從現實社會條件出發,“就是在理論方法上,主體,即社會,也必須始終作為前提浮現在表象面前。”[2]——把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抽象概念”放到社會現實中去考察,認識和批判現實。這是馬克思在其終生的研究特別是《資本論》的研究中所一貫堅持的認識方法,亦即從抽象到具體的認識方法。

二是在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關系上,堅持認識世界為改造世界服務,反對建立單一追求認識世界的純粹概念體系。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導言》等著作中,馬克思非常鮮明地闡明了自己的哲學理想,認為其所在時代的哲學家們受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的影響,把哲學僅僅限定于解釋世界的領域,僅僅致力于建立各種各樣的“解釋世界”的哲學體系,“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這是遠遠不夠的。認為“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只是思維用來掌握具體、把它當做一個精神上的具體再現出來的方式。但決不是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2]哲學家必須在“解釋世界”的基礎上,把目光投向改造世界,實現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統一,主觀與客觀的統一。既要認識世界,看到實踐是認識的基礎和標準,世界的可知性和思維的“客觀真理性”都必須由實踐來證明;又要看到人的實踐在改變周圍環境和改變人自身兩方面的作用,堅持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

2.面向人民群眾,以實現絕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為己任

馬克思一生中都堅持面向人民群眾,以實現絕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為己任。也正因為如此,他早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把自己的研究方向稱作“人的科學”,認為只有擺脫自然科學“抽象物質的方向或者不如說是唯心主義的方向”[3],擺脫當時“幾乎整個意識形態不是曲解人類史,就是完全撇開人類史”[1]的思維模式,把目光轉向處于具體社會歷史環境當中的、具有現實社會需要的人,從而使自然科學和“關于人的科學”、自然史和人類史融為一體,把以實現人類的根本利益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目的,既包括自然史、又包括人類史在內的“歷史科學”作為“唯一的科學”。這就是馬克思從意識形態、法哲學、政治經濟學等各方面全面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探討未來社會發展道路的根本原因——在馬克思看來,“我們需要深入研究的是人類史”,而以上這些研究都是“關于人的科學”,都是在維護和實現最大多數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謀求人類的全面解放。馬克思一生都在為當時社會的絕大多數人——無產階級以至全人類的根本利益而奮斗。

正是從這一準則出發,馬克思對當時的德國意識形態進行了深刻批判。馬克思指出,康德形而上學的缺陷就在于割裂了理論與“現實的階級利益”的關系,把“現實的階級利益”變為“‘自由意志’、自在和自為的意志、人類意志的純粹自我規定”,“變成純粹思想上的概念規定和道德假設”:“在康德那里,我們又發現了以現實的階級利益為基礎的法國自由主義在德國所采取的特有形式。不管是康德或德國市民(康德是他們的利益的粉飾者),都沒有覺察到資產階級的這些理論思想是以物質利益和由物質生產關系所決定的意志為基礎的。因此,康德把這種理論的表達與它所表達的利益割裂開來,并把法國資產階級意志的有物質動機的規定變為‘自由意志’、自在和自為的意志、人類意志的純粹自我規定,從而就把這種意志變成純粹思想上的概念規定和道德假設。”[9]而當時的德國“思想家”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他們脫離“確實存在的現實利益的聯系”,依靠“純粹的概念規定”、“空洞的幻想”來批判現實,“自然就要得出世界上最荒謬的結論”[9]。

3.面向發展,隨時堅持理論與實際的動態統一、與人民利益的動態統一

在馬克思看來,人民群眾是歷史的主體和發展的動力,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代表著歷史發展的方向。不論什么時代,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和實踐都是最大的實際問題、現實問題。換句話說,理論與實踐的統一,一是要解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是為什么人的問題——是為個人,還是為廣大人民群眾;二是要解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如何為大多數人的問題。馬克思哲學不僅強調理論與實際的統一,而且強調理論和實際與人民的根本利益相統一。馬克思哲學的出發點是發展著的社會歷史本身而不是所謂的原則,它是從社會現實中引出原則而非相反。不僅如此,馬克思堅持把從社會現實中引出的原則運用于現實,運用于改造世界,不僅使這些原則適合人民的需要、社會發展的需要,而且按照這些原則去改造現實。這是馬克思哲學成為時代的精華,代表人民的意志和利益,代表著歷史發展方向的根本原因所在。在馬克思哲學以至馬克思的整個理論當中,人民性、利益性、階級性和實踐性是統一的,這種統一是在理論和實際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基礎上的動態統一,是隨著社會現實的發展而不斷發展變化的統一。

這三個方面,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一切從現實出發,研究現實、改造現實,實現理論與實際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基礎上的動態統一。這就是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這個基本精神,從哲學基本問題的最主要的表現形式——理論與實際的關系上,體現了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作為哲學形態的根本對立。

二、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是理解馬克思理論整體性的最佳視角

馬克思理論的整體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理論的產生和發展,是一個以相同基本思想為指導的有機的、統一的過程,還是幾個由低級向高級的幾經轉折的階段?二是理論的內容,是由幾個相對獨立的學科構成的學科體系,還是在同一個基本思想指導下對經濟社會各個方面重大問題的認識與解決?

能否正確理解馬克思理論的整體性,與堅持什么樣的思維模式和理論視角密切相關。堅持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就必須把馬克思哲學理解為對傳統本體論哲學的改良,把馬克思的整個理論理解為一個絕對的體系,理解為對社會的不可改變的規律性認識,并把它機械地分割為幾個互不聯系的、由純粹概念建構而成的學科。甚至于用一些從現當代西方哲學中借來的新名詞,套到馬克思的頭上,對其進行“新詮釋”,或是構建“新形態”。

而只要堅持唯物主義辯證法,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入手,我們也就可以發現,馬克思哲學的基本精神也就是整個馬克思理論的基本精神,貫穿于馬克思終生的全部理論和實踐當中。不論是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馬克思哲學,還是馬克思的整個理論,其基本精神都是相同的,就是按照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去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認為,人民是歷史發展的主體和動力,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代表著歷史發展的方向,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實踐和利益就是最大的實際、最大的現實。這就使理論和實際與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統一起來,使理論的階級性、科學性、實踐性與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實踐統一起來。馬克思的全部理論,都是在把唯物主義辯證法用于認識和解決社會現實問題,如社會意識形態問題(包括法哲學在內)、政治問題、經濟問題和社會發展問題時形成的,它們是一個統一有機的整體,而不是互不聯系的幾個部分。早在青年時期,馬克思就對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缺陷有了深刻的認識,開始了對傳統形而上學的背叛。其后,又在革命實踐中認識到費爾巴哈唯物主義和黑格爾唯心主義的共同缺陷,才真正建立了與傳統形而上學根本對立的哲學形態——唯物主義辯證法。這個新哲學形態的產生是一個不斷發展和完善的過程,基本思想散落于馬克思、恩格斯對哲學、政治、經濟等領域重大問題進行研究的大量論著中,絕不能以某一論著的觀點為限。并且,不論是馬克思還是恩格斯,也都沒有對唯物主義辯證法的理論進行過系統論述。因此,關于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我們必須從其全部產生發展過程來把握其整體性。

馬克思早在1841年4月的博士論文《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的差別》的[附注]中,就以探討哲學與世界的關系問題、哲學世界化和世界哲學化問題為己任,而對傳統哲學的本體論問題和認識論問題不屑一顧。文章中,馬克思深刻地分析了人與自然、自我意識與客觀現實、哲學和世界的辯證關系,尋找使“在本身中變得自由的理論精神成為實踐的力量,作為意志走出阿門塞斯冥國,面向那存在于理論精神之外的塵世的現實”[1]的途徑。早在這個時候,馬克思已經發現了傳統形而上學必然導致“哲學同世界的一種顛倒關系和敵對的分裂”,指出:“那個起初表現為哲學同世界的一種顛倒關系和敵對的分裂的東西,后來就成為個別的哲學的自我意識本身中的一種分裂,而最后便表現為哲學的一種外部分裂和二重化,表現為兩個對立的哲學派別。”認為應該使“哲學轉向外部”,把自我意識“從作為一定的體系束縛它們的哲學中解放出來”,把“堅持把哲學的概念和原則作為主要的規定”推出世界的傳統形而上學再“顛倒”過來[1]。這是馬克思哲學思想的萌芽,觸及了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對立的焦點——理論和現實的關系問題。這使他從哲學生涯的開始,便投入到反對傳統形而上學的斗爭當中(雖然還只是限于理論上的探討,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傳統形而上學的影響)。

其后,馬克思在《<科隆日報>第179號的社論》、《論猶太人問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神圣家族》和《政治和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初步完成了從傳統形而上學到全新的哲學形態——唯物主義辯證法的轉變。他對現實社會的政治經濟問題、意識形態,對傳統形而上學在政治經濟領域的現實表現給予了批判;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徹底完成了由傳統形而上學向唯物主義辯證法的轉變。其中,《德意志意識形態》是唯物主義辯證法基本精神的重要體現。在這部著作中,馬克思強調哲學與現實的關系問題,指出德國哲學的“全部問題終究是在一定的哲學體系即黑格爾體系的基地上產生的”,批判“老年黑格爾派認為,只要把一切歸入黑格爾的邏輯范疇,他們就理解了一切”,而“青年黑格爾派玄想家們”“只為反對‘詞句’而斗爭”,“只是用詞句來反對這些詞句”而“絕對不是反對現實的現存世界”,認為“這些哲學家沒有一個想到要提出關于德國哲學和德國現實之間的聯系問題,關于他們所作的批判和他們自身的物質環境之間的聯系問題”[1]。這一時期,馬克思、恩格斯側重于對德國的意識形態及其根源即傳統形而上學的批判。他們不僅把費爾巴哈哲學視為形而上學,而且把自己的辯證法與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辯證法徹底對立起來。唯物主義辯證法作為一個全新的哲學形態,總體框架已基本形成。在《哲學的貧困》、《共產黨宣言》和《資本論》中,馬克思、恩格斯充分發揮唯物主義辯證法的功能,致力于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的偉大實踐,堅持哲學為現實服務、為社會發展服務的方針,努力分析和研究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規律,探索無產階級的解放道路,對唯物主義辯證法現實化問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探討。

因而,馬克思的全部理論,都是在同一個基本精神指導下凝結而成的有機整體。也正是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入手,馬克思才使自己的哲學與古典哲學和同時代的德國哲學從根本上區別開來。馬克思哲學的偉大之處就在于:它克服了傳統形而上學中的唯心主義和舊唯物主義片面強調“解釋世界”,單純依靠概念推理來“認識世界”的弊端,把“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統一起來,從而在認識論和歷史觀中、在自己的整個哲學中,實現了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哲學理論和社會現實的統一,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與人民根本利益的統一。正如馬克思所說:“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唯靈主義和唯物主義,活動和受動,只是在社會狀態中才失去它們彼此間的對立,從而失去它們作為這樣的對立面的存在;……理論的對立本身的解決,只有通過實踐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實踐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這種對立的解決絕對不只是認識的任務,而是現實生活的任務,而哲學未能解決這個任務,正是哲學把這僅僅看作理論的任務。”[3]這里的“哲學”,是指以黑格爾哲學為代表的傳統形而上學。也就是說,傳統形而上學片面強調認識世界,必然割裂主觀與客觀、理論與實踐、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關系。反之,如果到改造世界的實踐當中去,存在的就只有理論與現實的關系問題:主觀與客觀、理論與實際是統一的,還是相互脫離的——只有主觀與客觀、理論與實際是統一的,人們才能實現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的目的。也只有實現了理論與現實的統一,我們才能正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馬克思終生所追求的,就是要使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與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相一致。

同時,我們還必須看到,在馬克思的全部理論中,堅持理論與實際在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基礎上的統一與批判傳統形而上學,是密切聯系的兩個方面。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就非常重視“哲學和對現實世界的研究這兩者的關系”,批判施蒂納“卻總還是停留在純粹思想的世界的范圍內”,“他真正相信意識形態的各種抽象思想統治著現代世界,他深信他在其反對‘賓詞’、反對概念的斗爭中攻擊的已不是幻想,而是統治世界的現實力量。由此可以看出他的頭腳倒置的手法,由此可以看出他的無限的輕信,竟把資產階級的一切虛偽的幻想、一切偽善的保證信以為真。”認為“在施蒂納那里,客觀世界的關系在反思中成為他的反思的創造物”[9]。馬克思和恩格斯堅決主張哲學來源于現實、服務于現實,它不是以本體為基礎和出發點,而是以現實為基礎和出發點;不是建立一個無所不包的哲學體系,而是超越一切僵固的、封閉的體系,回到人的現實生活世界,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他們一生中不再對形而上學的知識論問題進行過多的探討,而是把主要精力轉向對“人民現實的幸福”的關注,轉向對最廣大人民群眾——無產階級現實狀況的關注。他們關心的是現實中人民的塵世幸福,而不是虛幻的天國的幸福。他的哲學面對的是現實事物、現實社會,而不是純粹的概念。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他們才強調“不使哲學成為現實,就不能夠消滅哲學”。

由此可見,國內外學術界一些人堅持“兩個馬克思”和“馬恩分立”說,認為青年馬克思和老年馬克思、馬克思與恩格斯均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這是非常錯誤的。我們不能說青年馬克思與老年馬克思沒有區別,也不能說馬克思與恩格斯沒有區別:馬克思和恩格斯以至任何一個思想家的思想都必然有一個由不成熟到成熟的發展過程;馬克思與恩格斯也有著學識水平、實踐閱歷和學術專攻等方面的差異,有時甚至存在著研究分工的不同。但不可否認的是,就馬克思從青年到老年以及二人的終生合作而言,都有一條主線貫穿于其中,這就是:理論與實際的統一,哲學與現實的統一,哲學為現實服務、為無產階級服務、為改造舊世界服務。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活動和革命實踐活動,從一開始就是同大多數人的解放事業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在批判地吸收人類文明一切優秀成果的基礎上,創立了與傳統形而上學截然不同的哲學新形態——唯物主義辯證法,并把它運用于改造現實社會亦即資本主義社會的活動當中,運用到社會的方方面面。整個馬克思理論是一個由其基本精神貫通起來的有機整體,而不是從幾個不同的基本概念出發推演出來的、純粹的學科體系。

因而,我們只有把握住了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才能從馬克思哲學的產生和發展過程入手,全面把握馬克思哲學以及全部馬克思理論的整體性。

三、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是區分馬克思哲學和本體論哲學的可靠標準

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是劃分兩大哲學基本形態的可靠標準。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出發,迄今為止的一切哲學,都可以劃歸傳統形而上學和唯物主義辯證法(真正的馬克思哲學)這兩大哲學基本形態[8]。

所謂哲學基本形態,是由哲學的對象、本質、目的、功能、方法等基本要素構成的,最具廣泛性和代表性的哲學類型。不同的哲學基本形態,除了哲學基本問題是相同的以外,在哲學的目的、本質、功能、具體研究對象、研究方法、主要內容和基本特征等方面,均具有明顯的區別。因此,僅僅用哲學的“兩大陣營”和“兩個對子”包含的四種要素,并不能準確地描述兩大哲學基本形態——傳統形而上學和馬克思哲學之間的本質差別。

也正因為如此,在哲學形態的劃分上,馬克思已不再滿足于傳統哲學把哲學基本問題——“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僅僅局限于認識論領域,局限于“解釋世界”方面,而是把它與“改造世界”統一起來,拓展為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哲學與現實的關系問題、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關系問題),并把它作為區分自己的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的標準(由于篇幅所限,作者對此將另文論述)。強調:“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1]。

把這一標準用于考察整個哲學史,我們可以看到:迄今為止的人類哲學史上,除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以外的所有的唯心主義、唯物主義以及各種“二元論”哲學,都同屬于“傳統形而上學”這一哲學基本形態。其基本特征是:局限于“純粹的思想領域”[1],從純粹概念出發,依靠邏輯推論建立絕對的體系。這種哲學可以劃分為三個歷史階段;一是到近代為止的西方古典哲學。在本質上屬于本體論哲學,具體表現為唯心主義、舊唯物主義和二元論三種形式。但不論是那種形式,都有著一個共同特點,即哲學是為了求知而非實用,堅持理論與實際在思維中的統一,堅持從最抽象的“本體”出發來解釋世界;二是現代西方哲學。其特點是反對“形而上學”原有的“理性化”的抽象概念體系,強調哲學的科學性、實證性,但仍然堅持把人抽象化,從抽象的“感覺”、“意志”、“經驗”、“生命”、“存在”、“此在”等抽象概念出發來解釋世界,因而其本質上仍然是在運用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建立絕對體系,具備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特征;三是后現代西方哲學。其特點是高舉反對“基礎主義”和“科學主義”的大旗,反對包括現代西方哲學在內的一切“形而上學”,力圖面向現實,批判現實,對重大的社會問題進行深刻的思考。但前期的否定性后現代主義,對“現代性”及一切傳統文化持根本否定態度,實際上仍然是在運用傳統形而上學追求終極和絕對,要么絕對肯定,要么絕對否定的思維模式。后期建設性的后現代主義,雖然力圖面向現實,著眼于社會的建設,尋求人類社會未來發展的道路。但它仍然是憑借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停留在純粹思想的世界的范圍內”,而不是從現實出發、從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來尋求社會發展的道路。因而,根本看不到人民群眾在歷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只能從“宗教”中尋求未來社會的出路。它也沒能擺脫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特征,仍然屬于傳統形而上學這一基本哲學形態。

與“傳統形而上學”這一哲學基本形態相對應,馬克思哲學則屬于另一哲學基本形態——“唯物主義辯證法”。這里的“唯物主義辯證法”,是指馬克思原創的、作為馬克思哲學的核心和靈魂的“唯物主義辯證法”,其實質上是“馬克思哲學”的代名詞,就是整個的馬克思哲學和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而不是被后人理解為“關于自然、社會和思維發展最高規律”的那種“唯物主義辯證法”。它最基本的特征是:面向現實、面向人民大眾,堅持理論與實際、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的統一,堅持理論和實際、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與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統一。

同時,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出發,我們也就不難理解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整個的馬克思哲學,作為一種全新的哲學基本形態而不僅僅是一種方法,在哲學基本形態的各個方面,如哲學的目的、對象、內容、方法、理論來源與表述、理論與現實的關系等問題上,與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的全面對立:在研究目的上,唯物主義辯證法以改造世界、解決重大社會現實問題為目的,堅持從現實出發,理論聯系實際、理論服務于現實。而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則是“為了知而追求知識,并不以某種實用為目的”[10]。對傳統形而上學來說,辯證法只是求知的工具,唯物主義辯證法則是堅持在認識世界的基礎上改造世界,它既是認識世界的世界觀,也是改造世界的方法論,而不僅僅是認識世界的認識論。在研究對象上,唯物主義辯證法把現實作為哲學研究的對象,認為理論是來自現實,是現實的反映,堅持理論與實際在實踐基礎上的統一,強調“按照事物的真實面目及其產生情況來理解事物”[1]。而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則是把“本體”作為研究對象,是理論與現實相脫離或背離:唯心主義認為現實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自然界只是觀念的外化;唯物主義雖然反對現實是“思維過程的外部表現”的唯心主義觀點,但其哲學也僅僅是從頭腦中而不是現實中產生出來的思想。在哲學研究方法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堅持以全面、聯系和發展的眼光看問題,解決與人類歷史命運相關的重大社會現實問題。馬克思一生致力于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和對未來社會的構思,致力于全世界無產者以至全人類的解放事業,要求人們在理解現實世界(自然界和歷史)時從事實和事實本身的聯系出發,拋棄一切先入為主的、同事實不相符合的唯心主義怪想。而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的思維方法(包括黑格爾的概念辯證法),堅持從思想出發,從抽象的概念出發,在超越于經驗的純思維領域構造世界的發展圖景,因而不能按照事物的真實面目來認識世界。這是包括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在內的傳統形而上學哲學家的共同缺陷。在哲學理論的表述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認為真理是現實的反映,是一個不斷發展的過程。不承認永恒不變的“本體”和絕對真理,反對建立普遍有效的絕對體系。認為自己的哲學是開放的、發展的理論。而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則追求終極,追求普遍,追求絕對,追求永恒不變的“本體”和絕對真理,致力于建立普遍有效的絕對體系,把自己的哲學封為絕對真理。在哲學與現實的關系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辯證法是現實的哲學,它堅持哲學是與現實相統一的,在現實中生長和發展的,是為現實服務、為最廣大人民群眾服務的。而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則以哲學與現實相脫離為特征,不僅方法本身容易導致哲學理論與事物的真實面目不相符,即使哲學理論本身有與實際相符合的成分,也只是作為知識和教條,成為空頭理論,而不能正確用于解決現實問題,更談不上為最廣大的人民群眾服務。

因此,在本質上,唯物主義辯證法與傳統形而上學、馬克思哲學與本體論哲學,屬于兩個根本對立的哲學基本形態。馬克思哲學、馬克思原創的唯物主義辯證法,既不是本體論哲學的改良,也不是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因素和黑格爾的辯證法因素的簡單相加,而是在對二者批判和超越的基礎上,在更高層次上的再生。它作為一種全新的哲學基本形態,已經從根本上改變了舊哲學局限于“純粹的思想領域”,從純粹概念出發建立絕對體系的根本特征,是哲學基本形態的根本革命。

因而,只有理論與實際的關系問題,才能從根本上把馬克思哲學與其它哲學,如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現當代西方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等等區分開來。而我們目前對馬克思哲學本質的簡單概括,如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實踐唯物主義,辯證法或辯證方法等等,都很難說已經準確表述了馬克思哲學的本質——充其量只能是反映了其一個方面或某些方面。就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一說為例,雖然反映了馬克思哲學的辯證和唯物兩方面因素及其在認識當時社會現實時形成的一些研究結論,但卻無法反映馬克思哲學理論與實際相統一、理論和實際與人民利益相統一的根本特征。實際上,這些概括仍然是從哲學的“兩個對子”出發,用唯物與唯心、辯證法與形而上學,這四個因素來判定馬克思哲學在認識世界方面的某些特征。由于這些概括仍然是用傳統哲學的思維模式來看待馬克思哲學,因而很難準確把握馬克思哲學的真正本質。

從原則和概念出發,這是被馬克思和恩格斯稱為形而上學的研究方法。而我們目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科書運用的卻正是這樣的方法!正如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所指出的:“如果像柏林的思想家一樣,停留在德國地方性印象的圈子里議論自由主義和國家,或者僅限于批判德國市民關于自由主義的幻想,而不從自由主義與它所由產生的并賴以確實存在的現實利益的聯系上去理解自由主義,那末,自然就要得出世界上最荒謬的結論。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這種至今仍這樣表現出來的德國自由主義,已經是通俗形式的空洞的幻想,是現實的自由主義在思想上的反映。在這種情況下,把它的內容變為哲學,變為純粹的概念規定,變為‘對理性的認識’,真是易如反掌!”[9]這種脫離現實,脫離“確實存在的現實利益的聯系”,把一切都“變為純粹的概念規定”的形而上學思維模式,必須堅決予以終止。

四、目前國內馬克思哲學研究中的“本體論情結”及其化解

我們要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就必須堅持以理論與實際的關系為判定標準,準確把握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然而,目前國內學術界在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存在的最為嚴重的問題恰恰就是:沒有一個公認的、統一的馬克思主義與非馬克思主義的判定標準,從而導致認識了上的混亂。特別是近年來,隨著“本體論”哲學的興起,國內用本體論來解釋馬克思哲學的潮流大有不可阻擋之勢。一些人堅持用“實踐本體論”、“人本體論”、“生存本體論”等各種各樣的本體論來解釋馬克思哲學,形成了解不開的“本體論情結”。這就給人們帶來了新的困惑:我們應該怎樣對待馬克思哲學,是把它作為一種在目的、對象、原則、方法等各方面與“本體論哲學”截然不同的全新的哲學形態對待,還是把它僅僅視為一種理論體系,知識體系?

要對這些問題作出正確的回答,就需要我們從理論與實際的關系這一判定標準出發,對本體論的本質和特征進行認真考察。

眾所周知,本體論是西方古典哲學的核心。雖然“本體論”一詞直到17世紀才拼造出來,但“本體論”的研究自古希臘就開始了。“本體論”在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那里被稱為“本體之學”。黑格爾認為形而上學包括“本體論”、“理性心理學或靈魂學”、“宇宙論”和“自然的或理性的神學”四個部分,“本體論,即關于本質的抽象規定的學說。”[4]康德認為形而上學“由四種主要部分所成:(一)本體論;(二)合理的自然學;(三)合理的宇宙論;(四)合理的神學。”[12]德國現代哲學家海德格爾也認為:“與形而上學相關的有存在論、宇宙論、心理學以及自然神學”[13]。由于在西方哲學史上,“形而上學著眼于存在,著眼于存在中的存在者之共屬一體,來思考存在者整體——世界、人類和上帝。形而上學以論證性表象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存在者之為存在者。”[6]因此,在西方哲學中,大多數情況下,“本體論”與“第一哲學”、“形而上學”是同義的,主要探討超越具體事物的、在具體事物之上的關于存在的最一般根據的學問。特別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理性心理學、理性物理學、理性宇宙論都成了實證科學,逐步被心理學和生命科學、理論物理學、天文學和宏觀物理學等所取代,理性神學也從哲學中分離出去,回到宗教之中。只有本體論始終留在形而上學內。因此,也有人把本體論等同于形而上學。

本體論哲學的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對“本體”的追求。而“本體”作為西方哲學中的獨有概念,指只能用理性才能理解的本質,是理性直觀的對象。它是18世紀經康德的應用而流行的哲學名詞。康德認為本體是與現象(顯現于一位觀察者的事物)相對立的事物本身。盡管本體掌握者可以理解世界的內容,但他卻主張人的思辨理性只能知道現象,決不能透入本體。康德的本體作為“思想”的“對象”,理性直觀的對象,是一種“只存在于‘思想’里”的存在,是本體論哲學研究的對象。雖然這并不是全部哲學家共有的觀點,但任何一種“本體”都具有以下共同特征:(1)都是純粹思想的產物,一種高度抽象化的、抹殺了現實社會特征的、“只存在于‘思想’里”的存在;(2)是最基本、最普遍的終極概念,具有解釋一切以至在思想中“建構”整個世界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因而,盡管形形色色的“本體論”哲學有著各不相同的“本體”以及由其推演而來的各種各樣的理論體系,從思想和概念出發、建構絕對體系則是其根本特征。它的必然結果就是哲學脫離現實、理論脫離實際。就以“實踐本體論”而言,當把實踐抽象為“本體”以后,實踐主體的社會性、目的性,實踐的具體社會環境,實踐的效果及其與人民根本利益的關系等等,都被抽象掉了,從而成了一個純粹的“抽象物”。在此基礎上建立的整個理論,只能是純粹的邏輯推論,很難對現實社會的發展產生應有的作用。用這樣的理論來“解釋”馬克思哲學,必然導致對馬克思哲學的教條化理解,這是馬克思本人所不能容忍的。正如馬克思在批判布魯諾時所說的那樣:“圣布魯諾錯誤地把一些唯物主義者關于物質的哲學詞句當作他們世界觀的真實的核心和內容了。”[14]我們的一些哲學家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從哲學形態基本變革的角度來說,馬克思哲學作為一種全新的哲學形態,仍然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不僅沒有過時和被超越,而且還需要進一步豐富和發展。馬克思開創的是這樣一個哲學形態:它跳出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從純粹概念出發建構哲學體系的傳統模式,致力于研究現實、改造現實,以使其更加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利益,更加符合人類社會生存和發展的需要。它所具有的現實性、人民性和成長性,是任何一種受傳統形而上學和本體論思維模式局限的哲學流派所不能比擬的。

必須予以指出的是:目前馬克思哲學所受到的種種責難,無一不是在把馬克思哲學解釋為一種“形而上學”或某種“本體論”哲學的前提下才出現的——只要是先把馬克思哲學解釋為某種“形而上學”或“本體論”,然后再用傳統形而上學的標準去衡量,那么,它相對于傳統西方哲學、相對于現當代西方哲學主要流派,并沒有什么絕對優勢,在有些方面甚至是各有千秋。然而,如果我們從理論與實際關系的角度,把馬克思哲學作為一個與傳統形而上學有著根本區別的哲學形態來認識,那么,馬克思哲學之外的一切哲學也就不再顯得那么神秘了。

與此相關,有的學者提出要“重構”馬克思哲學的“理論體系”,或是“在現時代實踐的基礎上,重新解讀、重建與發展馬克思所創立的體系”,也是受這種思維模式影響的結果。實際上,馬克思哲學并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理論體系,我們甚至也找不到一個“馬克思所創立的體系”。它作為一種哲學形態,沉淀下來的只是一些認識現實和改造現實的方法、原則,是它堅持理論與實際在人民根本利益基礎上統一的基本精神。《資本論》雖然在從“商品”出發來揭示資本社會主義的基本矛盾時借用了“黑格爾的表達方式”,但這僅僅是一種“表達方式”、一種外在的形式,其實質仍然是從資本主義的社會現實出發,研究現實、解決現實問題,這與傳統形而上學局限于“純粹的思想領域”,從純粹概念出發推演出絕對體系的思維模式絕不可同日而語!而目前一些學者在馬克思哲學研究上,走的恰恰是馬克思所堅決反對的路線——一種追求終極“本體”的傳統形而上學思維模式:強調實踐,就要把世界解釋成“實踐的”,從而構建由實踐產生出一切的“實踐本體論”;強調人,就要由人的概念推出一切,構建“人本體論”;強調方法,就要把馬克思哲學僅僅歸結為方法,甚至“把‘歷史’當成一種方法來理解”。這種從某一純粹概念出發推演出整個體系的形而上學思維模式,是與馬克思哲學的主旨背道而馳的,是要不得的。在這種思維模式下,所謂“重新解讀、重建與發展馬克思所創立的體系”,就只能是把今人制造的體系,硬說成是“馬克思所創立的體系”或是對“馬克思所創立的體系”的“重新解讀、重建與發展”。

在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上,馬克思和恩格斯一貫主張哲學從現實出發,理論為現實服務、為人民服務,并隨著歷史的發展而不斷發展,反對“用學理主義和教條主義的態度”對侍自己的理論[4]。既要反對“把唯物主義方法”“當作現成的公式,按照它來剪裁各種歷史事實”[4]的教條主義,又要反對“按照黑格爾學派的方式構造體系的訣竅”,“只是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套語(一切都可能被變成套語)”“盡速構成體系”的學理主義[4],認為二者都是傳統形而上學的思維模式。在同年8月致保·拉法格的信中,恩格斯更是明確地對上述的假馬克思主義進行批判,指出:“關于這種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曾經說過:‘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4]。要求劃清真假馬克思主義的界限。這對我們糾正馬克思主義研究中的形而上學傾向,至今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馬克思哲學的一個顯著特征就在于其創新性和開放性——這不是說它有一個體系,一個開放的體系——而是它的研究對象即社會現實是變動不居的,是開放的、發展的!“重讀馬克思”是必要的。但是,我們“重讀馬克思”,應著重于重新理解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的區別,重新理解馬克思哲學的精神實質,而不是力圖去建立形形色色的“體系”,并把它強加給馬克思!

因此,我們要回答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當代命運問題,就必須從哲學形態的高度,認識和把握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在理論與實際關系問題上的根本區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命力,就在于研究和解決每個時代的社會現實問題。就我國現階段而言,如何按照人民根本利益的要求去解決好各種重大的現實問題,如個人利益、政黨利益和民族利益的關系問題,多數人利益與少數人利益的關系問題,部門或集團利益與民族利益的關系問題,如何通過立法、執法和監督建立起平等機制和競爭機制的問題,社會管理體系和機制的發展與完善問題,黨政領導權與人民監督權的關系問題等等,都是每一個馬克思主義哲學工作者應該深入思考的重大課題。能否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精神,從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使這些問題得到很好的解決,既關系到整個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也關系到馬克思主義能不能真正得到弘揚和發展。這既是一個理論問題,更是一個實踐問題,我們決不可等閑視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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