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服飾纖維藝術語言淺析
時間:2022-10-13 11:2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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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雯單位:北京服裝學院服裝藝術與工程學院
中國現代纖維藝術正在蓬勃發展,藝術家們以各種創作理念、主題素材、技巧手段造就了現代纖維藝術不拘一格、不斷出新的視覺形態,使中國現代纖維藝術從材料到手法、從色彩到造型、從平面到立體,從靜態到動態,呈現出豐富多彩、變化萬千的絢麗景觀。然而,當我們欣然于已取得的成就時,不應忽視那些一直為現代纖維藝術發展提供滋養的傳統藝術,也不應忽視那些存續于現實生活、可為現代纖維藝術的推進提供有益經驗的“生活形態的纖維藝術”。本文所要探討的苗族服飾的種種裝飾表現正是現實生活中纖維藝術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是現代時空條件下生活形態的纖維藝術,這同樣是一個精彩絕倫的世界。這里,我們僅以苗族服飾為切入點,從他們“生活形態的纖維藝術”中發掘可以燭照、啟益當代纖維藝術實踐的纖維藝術語言。
一、重復疊加
每當我們欣賞苗族節日盛裝的時候,都會有一種特別的震撼和感動。展現在眼前的,不僅僅是華麗的裝束,而根本地是凝聚著這個民族悠久歷史、深厚文化和高超技藝的纖維藝術作品。姑且不說那燦爛的色彩、美麗的紋飾、深長的寓意和別致的款型,單言其工藝制作的精致或材料質感的講究,就足以讓人折服。其中最值得稱道的,是纖維藝術中常見的重復疊加的表現。苗族服飾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材料質感的厚重。分析起來,這種厚重感的產生,一定程度地歸因于苗族服飾所采用的粗棉布、亮布或“斗紋布”(一種帶暗紋的布料)等基本面料。這些被普遍使用的面料,其質地本身就有溫厚沉穩的特點。然而,產生這種厚重感的另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在于苗族服飾上那些大面積的厚厚的裝飾。這些體現厚重感的裝飾寄托著苗人的情感與理想,是他們以華美厚實為審美風尚的藝術創造結果。苗族婦女在布料再加工、緣邊處理、針線使用方面很善于使用重復疊加的技巧。她們調動各種手段制造重重疊疊的層次感,比如用各色布條、繩帶制作的一道道鑲邊,好像是許多層面料的厚厚壘積;(圖1)比如用無數的三角形碎布折疊縫制的層層堆繡,如同密集鱗片鋪就的堅厚鎧甲;(圖2)比如細密得不見底布的纏繡,酷似給面料平添了一層厚絨;比如凹凸變換、挖補拼縫的布貼繡,感覺有數層布料疊加……這些集合密致、鋪排綿延的裝飾,使整個服飾的表面形態因肌理的豐富、元素的反復而形成一種特別的視覺效果,以致觀者在還未看清圖案具體形象之前,就被那先聲奪人的層層疊疊的“布藝”所打動。苗族服飾上的這種“重復疊加”處理,是立足于纖維材料的巧妙技藝,它對作為苗族審美觀念的“厚重感”淋漓盡致的表現,充分顯示了纖維藝術語言的表現性。它在苗族服飾上的發揮不僅成就了苗族服飾藝術的獨特魅力,也向我們生動地提示了一種具有很強表現力的纖維語言形式。
二、細致精巧
苗族服飾不僅具有厚重感,而且極具精致感。苗族婦女很善于用精湛的刺繡工藝來處理服裝裝飾,塑造服飾形象。她們在布料表面穿針引線,靠積絲累線構成裝飾圖案,一絲不茍地對待每個細微之處,以高度講究的細節來強化其服飾的精致。黔東南臺江苗族女裝的袖片上總是布滿各類題材的刺繡裝飾,其圖案形象常常通過各種繡法加以表現,比如采用浮雕式的“破線繡”來表現圖案中的主要形象,使之個個光潔鮮亮,飽滿醒目,充滿動感,此外,她們還常在其外緣用“纏絲繡”鑲一條白邊,使之更顯跳躍也更加精細。(圖3)對于作為陪襯的輔紋、底紋,即那些細碎的幾何紋、緊湊的渦旋紋以及密集的邊緣飾紋等,則多采用較為平整的數紗繡或鎖繡手法來加以處理。這些強化形象主次對比、動靜互襯、張弛變化、疏密之別的細節處理,賦予圖案形象以細致精巧之美,它增進了刺繡裝飾特有的一種韻味,使服裝因為它們的存在而特別耐看耐品。
另外,對細致精巧的重視還表現在非常講究的繡線選擇和使用上。苗族婦女常根據不同的圖案形象、不同的裝飾風格和不同的針法繡法來選擇不同的繡線。比如“破絲繡”所用的絲線,是將一根絲線剖分成細若蠶絲的若干份細線后,再用皂角水磨平打光。用這種經過特別處理的絲線繡出的圖案形象,表面極其細膩平整,會有光滑如緞的效果。再如“纏線繡”所用的線,是將一根棉線、麻線抑或絲線作軸線,再用另一根絲線進行纏繞,最后形成帶有螺旋紋的繡線,略粗且有彈性,將這樣的繡線彎彎曲曲地釘縫在底布上,其線形流暢并有凸起感。又如“盤繡”、“皺繡”所用的線,均為由多根絲線編制成的有一定寬度的辮帶形繡線。將這種辮帶形繡線依圖樣作平面盤繞再釘縫即為“盤繡”,其特點是平整,有一定厚度并有辮紋肌理效果。(圖4、5)若將辮帶形繡線依圖樣作折疊打擰側立固定即為“皺繡”,其特點是呈高浮雕狀,表面肌理好似絨氈,感覺十分厚實。還有一種“蠶錦繡”,它用的不是絲線而是“絲片”。這種絲片是未上樹做繭的蠶吐出的絲,平平地粘連在一起而形成的。將這些絲片依圖樣染色、裁剪再進行拼合,所構成的圖案形象平整、均勻,有絲絨感,很適于大面積裝飾而且省工省時。苗族婦女所使用的繡線、材料很多,僅從上述幾例即可看出她們在細微處的琢磨和講究,一根平常的絲線,經過或剖、或纏、或編,或擰的處理,變化出了形態有別、各具特色的線型,豐富和強化了繡線的表現力,進而也豐富了圖案形象的肌理效果和紋理質感。苗族婦女在繡材、針法方面的創造性運用,加強了服飾的精致感,使得她們對服飾藝術精細的追求有了切實的技術支持。這種靠一針一線、一絲不茍地對待每個細微之處而獲得的細致精巧,也是苗族審美觀念的精致感的具體表現,它也鮮明地提示給我們一種具有特別表現力的纖維語言形式。
三、多樣整合
苗族服飾不僅厚重、精致,整體還非常協調。在形制配合、材料選擇和工藝運用方面,苗族婦女十分重視整體關系,善于把各種元素和諧地融為一體,取得高度的整體感。除了大量采用銀飾配件、綴掛披戴外,她們處理服裝裝飾、把握藝術效果的重要方法是將染、織、繡等多種形式綜合地運用到服裝上,把它們藝術地整合起來,營造出繽紛絢麗而又和諧統一的整體效果。在使用不同的工藝材料時,智慧的苗族藝人很好地協調了它們彼此間的關系,使之層次清晰、品格分明,構成相互映襯、相得益彰的良好功效。施洞式苗衣的圍腰(圖6),通常將織錦工藝和刺繡工藝結合在一起,比如把一片寬幅的織錦置于中間,兩邊再輔繡花鳥圖案。
在此特定的裝飾格局中,繁復細密的織錦構成主體部分,而疏朗纖秀的刺繡則是一種恰當的陪襯。與此同時,色彩處理也配合進行,比如當織錦為亮色時就把刺繡底布設為黑色,而當織錦為暗色時則把刺繡底布設為紅色,周邊還要鑲飾一條細細的亮邊,既作框定性的界線也作節奏形式上的呼應。在這看似簡單的圍腰上,苗族人將繁與簡、明與暗、疏與密的關系把握得貼切而到位,使織錦和刺繡相互比照、協調共融。再如云南馬關、貴州普定一帶的蠟染百褶裙,這是深受當地苗女喜愛的一種裙制,它的下擺邊緣通常都鑲飾寬寬的拼布花邊。從色彩上看,濃艷的拼布花邊與素雅的蠟染主體構成了鮮明的對比;就質感而言,拼布花邊的質地與蠟染的粗布又保持著品質上的協調,這兩方面的整合完全遵循了對立統一的辯證關系。另外,從這種裙子所屬的整套服裝來看,蠟染百褶裙上的這條花邊極為重要,它是托底,也是裙邊的界定,同時還呼應了上裝領部、袖部和圍腰的裝飾。顯然,這是一種巧妙的整合處理,而且這種整合之妙還彌漫全局。在這整套的服裝上,裙邊的補花、領部的刺繡、袖子的織錦以及圍腰的花邊,都因為紋飾的繁復和色彩的相近而達到高度的一致;而對于醒目跳躍、構成服飾視覺中心的這些裝飾而言,蠟染裙身則以細密的皺褶和隱約的冰裂花紋構成靜靜的陪襯,并以其相對單純的形式成為一種中間過渡,在單純與繁復、黑白與彩色、靜謐與跳躍相交織的格局中起到了很好的協調作用——它柔和、隱退,但不可或缺。(圖7)從上述整合刺繡、織錦、蠟染、補花、鑲邊、流蘇等諸多裝飾于一體且和諧巧妙的處理中,我們看到苗族藝人對纖維藝術特性和規律的深切認識。這種既表現于局部又彌漫全局的多樣整合之妙,將苗族審美觀念中的整體感作了極為透徹的表現,同時也充分顯示了它作為纖維藝術語言的表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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