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人文教育及探析論文

時間:2022-03-11 08: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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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人文教育及探析論文

[摘要]人文教育滲透到書院活動的每一個環節之中,既體現在學規之類的制度化文件中,亦在書院內部環境的創設、祭祀等方面鮮明地體現出來。為使人文教育得到落實,大多數書院都重視解決人文教育與科舉應試之間的矛盾,使二者統一在書院的教學之中。

[關鍵詞]書院;人文教育;學規;科舉

隨著知識經濟的到來,大學將進入社會的中心,直接參與經濟活動的運作,這使得大學的功利趨向愈來愈明顯,直接影響到大學人文教育的實施,甚至因過分強調科學教育,使得大學淪為職業培訓機構,這既不利于大學生的全面發展,也不符合大學自身的發展邏輯。人文教育是中國古代書院教育的主要特點,并形成了實施人文教育的較為完備的制度,挖掘古代書院人文教育的理論是構建當代大學人文教育理論的重要基礎。本文主要從探討儒家人文精神出發,對書院人文教育進行分析,力圖管窺書院人文教育的一斑,以為當代大學人文教育理論建設提供些許借鑒。

北宋以降,書院逐漸發展成為傳承、創新和普及儒家學說的重要機構,在中國傳統社會的文化發展中擔當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梢哉f,書院是儒家文化傳播、創新和普及最有力的推動者,也是儒家精神的有力踐履者。

儒學是以人為本位的學說,主要表現為在對人的價值和人格肯定的同時,也強調人應該具備社會責任心,并認為這二者之間存在前后依存的關系,即中國傳統思想中的“內圣外王之道”,通過“正心”、“誠意”、“修身”、“格物”、“致知”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達到“內圣”的境界。在此基礎上,儒家學者通過自身的努力實現“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社會責任,即所謂的“外王”。這種由內圣走向外王的思想,即是儒家人文精神的主要內涵。換言之,儒家人文精神包含著兩個相互關聯的層面:其一,士人通過忠實踐履儒家的道德規范,并將其內化為自身人格、價值的追求方面,使個體道德達到完善的境界。其二,儒家人文精神的理想在于將儒家的道德要求付諸實踐,最終實現“天下大同”的理想。儒家將這種人文精神滲透到教育的各個環節,使中國古代教育呈現出典型的人文特色。書院教育不僅將以道德養成為核心的人文教育擺在首要位置,而且按照儒家的理想來設計人才培養模式,使其人文精神得到貫徹落實。

作為宋代儒學的集大成者,朱熹一生創建、修復并講學于多所書院,在長期的書院教學生涯中,朱熹將培養書院生徒的道德品質作為首要任務,他在《白鹿書院揭示》中指出:“熹竊觀古昔圣賢所以教人為學之意,莫非使之講明義理以修其身?!痹谥祆涞脑O想中,道德養成被視為人才模式的核心,他說:“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皆因其天賦之秉彝而為之品節,以開導而勸勉之,使其明諸心,修諸身,行于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而推之以達乎君臣上下、人民事務之際,必無不盡其分焉者?!彼倪@一人才模式的基本內涵與儒家道德所信奉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是完全吻合的,道德培養被提高到首要地位。

不惟朱熹如此,幾乎所有的書院大師都強調儒家人文精神在教育活動中的絕對地位。長期主講南宋長沙岳麓、城南二書院的著名學者張拭則認為書院應該“傳道而濟斯民”,將以儒家道德為核心的“道”作為教學的主要內容。明代心學的代表人物王陽明的為學之路雖然與朱、張二人明顯不同,但在書院人才培養模式的選擇上,卻是與二人一致的,對書院人才培養的首要標準也是“明人倫”。在(增修萬松書院記)中他指出:“今書院之設……士之來集于此者……而進取之心,自吾所汲汲,非有待于人從而趨之也。是必有進于是者矣。是固期我以古圣賢之學也?!倍肮攀ベt之學明倫而已?!彼^“明倫”就是要精通儒家的倫理道德,并將其內化為信念,進而外化為行為準則。此外,王陽明還將書院的道德教育與自己的學術主張結合起來,認為書院教育應啟發良知、培養圣人,即所謂的“致良知”。

盡管明清代大多數書院是以培養科舉人才為主要任務,但書院仍然重視人文精神的灌輸,強調良好的道德素養和扎實的儒學功底是科舉應試的前提條件。道光中葉,主講廬州涇川書院的著名漢學家胡培暈認為:“國家設立書院造就人才,原欲其講明修己治人之道,備他日任使,非徒以膏火月廩周其空乏,亦并非望其博取科第為一身之榮已也?!痹S完寅認為當時書院教學的主要弊端是“聚諸生課文詞,為科舉而已”。盡管他也承認“當今之世,士之起于鄉也以科舉,勢不得不專于文詞”,但他還是認為片面追求科舉文詞會妨礙道德水平的提高,他說:“然而循習之深,則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所至,其有道德而能文詞者如彼也,其文詞當于理而進于道者又如此也。夫何有今昔之異哉?”因此,他要求桐鄉書院的生徒通過潛心學習儒家經典,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他說:“吾愿吾鄉之士,講習于其中,無誘乎功名名利而存茍簡之心,相與究孔孟之遺,為修己治人之大,勇于自立,而以積久持之,待其學之成履之為德性,發之為文章,舉而用之為豐功偉業,斯所謂人材于此出,斯所謂造士于此始矣。”嵩陽書院的執掌者耿介也認為從事舉業的生徒要重視“有本之學”的學習,他說:“今日論學,不必煩為之辭,即于舉業加一行字,使修其辭為有德之言見諸用,為有本之學?!?/p>

雖然不同歷史時期、不同書院對人文教育的重視程度不盡相同,甚至淪為科舉附庸的書院對人文教育相當不重視,但人文教育貫穿于書院千余年的發展始終,成為其區別于中國古代其他教育機構的顯著特征。

由于人文教育在要求生徒掌握儒家經典知識的同時,更重要的是將儒家人文精神內化為道德品格,因此不但要求書院重視教學環節的人文精神培養,而且將人文教育滲透到其活動的每一個環節之中,既體現在學規之類的制度化文件中,也從書院內部環境的創設、祭祀等方面鮮明地體現出來。

學規是規定書院的辦學宗旨、辦學目的、教學內容及其學習方法等方面內容的制度性文件,書院的人文教育也在學規中得到充分的表現。在中國書院發展史上,朱熹所制定的《白鹿書院揭示》是最有代表性、影響最大的書院學規,不僅為歷代書院所采用,而且還成為南宋中后期以來官辦教育機構的規范性文件之一?!栋茁箷航沂尽穼⑷寮业牡赖乱幏蹲鳛闀恨k學指導方針,首先就提出:“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睘楂@得這些道德規范,《揭示》認為掌握儒家經書是關鍵,朱熹說:“圣賢所以教人之法,具存于經。有志之士,固當熟讀而問辨之?!睘榇?,他提出了“為學之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睆倪@個“為學之序”來看,朱熹要求生徒學習儒家經典的最終落腳點就在于篤行上,即將道德規范轉化為行為實踐。在朱熹看來,行為實踐更多地會表現在日常行為中,他說:“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以至于處事接物,亦各有要?!睘榇耍栋茁箷航沂尽穼ι降娜粘P袨橐幏兑灿邢喈攪栏竦囊幎?,在修身方面,要求生徒“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在處事方面,要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在接物方面,要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為達到學規中的各項要求,朱熹強調自我主觀努力的作用,他說:“則夫規矩禁防,豈待他人設之后有持循哉?”與此同時,他認為學規還有警示作用,對于生徒的道德教育必須具有一定的強制性,指示生徒嚴格遵守這一學規,“諸君其相于講明遵守而責之于身焉……其有不然,而或出于禁防之外,則彼所謂規者,必將取之”。《白鹿書院揭示》不但規定了人文教育在書院教育中的地位,而且還提出了具體的實施辦法。

與《白鹿書院揭示》強調主觀自覺性不同,在同為南宋著名學者的呂祖謙為麗澤書院制定的《規約》中,則強調外部力量的強制性在人文教育實施過程中的作用。在道德教育方面,《規約》主張建立書院與社會的互動關系,將社會輿論作為人文教育的重要手段。他認為生徒違反道德準則之后,要先對其進行勸勉。如果勸勉無效,則要對其進行嚴厲的譴責。如果譴責仍然無效,則需要公之于眾,借助社會輿論的力量來促使其悔過。對于那些屢教不改的生徒,書院應當開除其學籍。為使人文教育落到實處,《規約》要求生徒使用日記簿,將每天所學的內容和疑問記錄下來,“肄業當常有,日紀所習于簿,多寡隨意。如遇有干輟業,亦書于簿”。等到生徒聚會探討學術時,各自提出自己有關于經書的疑問,互相商榷。對懶惰不愿意寫日記的生徒,應當“共擯之”。我們認為朱熹和呂祖謙的學規在開展人文教育方面,各有特點,朱熹重視生徒的道德自覺性的培養,而呂祖謙則重視輿論的監督與強制作用。

盡管實施人文教育的方式不盡相同,但書院利用學規開展以儒家道德倫理為核心的人文教育的傳統為后世所繼承,只是在不同的時候和不同的書院根據實際情況補充一些大同小異的條目而已,使書院的人文教育在強調道德自覺和輿論強制方面走了調和的路線。

清代岳麓書院山長王文清于乾隆十三年(1748年)制定的《岳麓書院學規》,現仍刊在岳麓書院講堂東墻之上。這一學規延續了書院重視人文教育的傳統,從孝、忠、莊、儉、和、悌、義等方面對生徒作出了嚴格的要求,學規的前半部分為:“時常省問父母,朔望恭(謁)圣賢;氣習各矯偏處,舉止整齊嚴肅;服食宜從儉素,外事毫不可干;行坐必依齒序,痛戒訐短毀長;損友必須拒絕,不可閑談廢時?!辈坏3至藲v代學規對儒家倫理道德進行嚴格要求的傳統,它還將儒家道德倫理規范貫穿于日常行為中,力圖使生徒養成良好的素養和人格形象。因此,這一學規使書院的人文教育更加易于落實,也使得書院人文教育效果更易于考核。

除學規之外,書院人文教育實施的方式還有很多,如書院內部環節的創設與祭祀是最為典型的。書院建筑的總體布局是遵循儒家綱常倫理的,內部環境的布置也時刻彰顯出道德教育的重要性,采取類似潛在課程的方式實施人文教育。如岳麓書院講堂的布置就十分具有代表性,講堂東、西兩墻上嵌有朱熹手書的“忠、孝、廉、節”和清代山長歐陽正煥手書的“整、齊、嚴、肅”八個大字,集中體現了岳麓書院的院風和人文教育傳統。這種布置使書院生徒置身于濃厚的儒家倫理道德氛圍之中,時刻警醒他們保持對儒家倫理道德的體悟和追求。

書院祭祀也是實施人文教育的重要途徑之一。書院祭祀是中國古代廟學體制的延伸,并結合書院的需要形成了自身的特點。除與官學同樣將孔子等先圣、先師、先賢作為祭祀對象之外,書院還供奉本院學派的創始人或代表人物以及與本院息息相關的人物,其目的在于一方面彰顯本院的學派學風和旨趣,另一方面意在將這些人樹立為本院生徒,甚至成為書院所在地的道德和學術的榜樣。通過開展祭祀禮儀,向生徒與地方民眾傳達書院的道德與學術追求,使生徒與地方民眾受到儒家人文精神的浸染。

這些實施人文教化的方式多是重在對于人文教育的第一個層面——完善自我道德修養的要求,而對于第二個層面——治國、平天下的方面則顯得相對忽略。這與儒家認為道德修養是承擔社會責任的基礎的思想是一致的,加之書院作為教育機構,強調個體道德教育亦在情理之中。

盡管如此,書院在實際的教學過程中,對生徒參與社會政治的實際運作也是相當重視的,這使得書院人文教育的內涵進一步拓展。書院不是修道院,不以培養清心寡欲的儒學教徒為目標;書院亦不是純粹的文官訓練營,不以培養追名逐利為終生目標的勢利之徒為任務。書院教育應該通過完善生徒道德,進而實現全社會道德的完善,以此充分體現出儒家所要求的人文精神。

為此,書院學者們往往將這種人文追求與社會政治、日常人倫結合在一起。而在傳統中國的政治體制下,科舉是幾乎將儒家經典知識權力化的唯一制度,也是士人將文化話語權轉化為政治話語權的必經之途,書院與社會政治的結合往往表現為對科舉仕進的追求。因而,為實現個體道德完善與“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大多數書院都將道德教育與應試教育統一起來,目的在于培養“德業”與“舉業”并重的人才。書院大師們認為士人必須在研習儒家經典的基礎上,將儒家思想內化為良好的道德修養和崇高的品格,而不是片面追求科舉之學,即所謂立志。朱熹說:“若高見遠識之士,讀圣賢之書,據吾所見而為文以應之,得失利害之度外,雖日日應舉,亦不累也?!泵鞔蹶柮鞯母咦阃蹒芤喑只鞠嗤挠^點,認為“舉業”與“德業”并不是對立的雙方,二者是相互促進的,他說:“是非舉業能累人,人自累于舉業耳。舉業、德業原非兩事……其于舉業不惟無妨,且位有助;不惟有助,即舉業為德業,不離日用證圣功,合一之道也?!?/p>

此外,不少書院的創建者或修復者則進一步認為生徒努力學習“有本之學”,不僅能提高自身素質,而且還能提高科舉及第的機率。廣西洛江書院要求生徒全面研習《易》、《書》、《詩》、《禮》、《春秋》等儒家經典,將學習心得付諸實踐。這樣不但自然會形成觀察社會的獨特視角,而且還能在場屋競爭中穩操勝券。饒拱辰創建巴東信陵書院以后,反對書院生徒“惟是習文藝、取科第為富貴資”,注重在講明義理和提高自身修養上下工夫,使自己成為學問淹通、修身慎行的君子,這樣能使“其文藝必能卓然自樹立于流俗之外”,在科場競爭中脫穎而出的機率自然也更大,即使“不得科第,亦能為鄉黨所倚賴而矜式”。

書院教育的這種轉變,使得科舉應試知識與人文教育結合在一起,成為實施人文教育的主要資源了。乾隆五年(1740年)制定的臺灣(海東書院學規)云:“‘六經’為學問根源。士不通經,則不明理。而史以記事。歷代興衰治亂之跡柢,亦胥在焉。舍經史而不務,雖誦時文千百篇,不足濟事。”以科舉考試所必須掌握的基本知識與人文教育結合起來,將人文教育寓于科舉應試教育之中,應該說這是書院科舉化背景下,書院人文教育的一種自我調適,以適應生徒普遍讀書應舉的要求。

正因為如此,在明清社會科舉化的背景下,書院依然能在人才培養方面獨樹一幟,不僅造就了諸多學術人才,也培養了一批德才兼備的治術之才,正如邵廷采所言:“自帖括義興,學校之設名存實微,若夫求論幾深,征核日用,動靜有養,德藝不遺,其人其學多出書院?!?/p>

書院不僅將以儒家倫理道德為核心的人文教育提升到絕對主導的地位,并將其貫徹到書院的各個層面,使書院教育呈現出典型的人文特質。書院教育強調生徒道德的完善和治國、平天下能力的統一,培養了不少德才兼備的人才,他們在各個歷史時期都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這充分表明書院所倡導的人文教育是有著旺盛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