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真好范文
時間:2023-03-29 19: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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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
下雨了,那雨細細的,就像千萬條細線,從空中落下來。
你們知道彩虹在什么地方出現嗎?彩虹是在下完雨之后出現的!下雨能澆田地里的地。能讓人們輕快,下雨真好!
雨嘩啦啦的下著,越下越細,不一會兒,又下大了,田里的禾苗漸漸地長高了許多,農民露出了笑臉,禾苗搖了搖身子,嘆了一口氣,在向春雨致謝,農民伯伯又可以輕輕松松的了,我喜歡下雨天,因為下雨天真好,雨天和雪天不一樣,雪花漫天飛舞,而雨是嘩啦啦的下著,雨淋到你了,澆在你的身上,你會感到小雨點融到了你的身上,雨沒日沒夜的下著,到現在都沒停下來,可見,雨真好!
雨天真好!下雨天真好!
六年級:張佳琪
篇2
雨是水的靈魂,在綠樹間歡快的歌唱,在蓮葉中奔跳,在河里奏樂。這一切似乎能托離塵世的浮華,演講上千年的詩篇。這一切似乎能洗凈人們的心靈,凈化人的思維。朋友啊!當你走在雨后的樹林,請你仔細傾聽雨點花開的聲音。
蓮葉
‘滴滴滴’雨滴落在蓮葉上,蓮葉不停的低頭,這讓我心痛不已,我問蓮葉‘痛嗎?’蓮葉說;‘不痛,想是在按摩’連是不會向侵害它的人低頭,他只會抬起它那高貴的頭迎接暴風雨的到來。
河
河像一個永不會勞累的農民,不斷的向前奔跑。而雨的到來,更會讓他興奮不已。河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叫喊像是在高歌。那一刻我的心在不停地顫抖。
篇3
“嘩……嘩……”下雨了,唉!今天又下雨了!我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想:下雨天,真煩!想出去玩玩都不行。過了很久,雨終于停了,當我正想出去的時候,朋友突然打了個電話給我,約我出去散步,我緩緩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就在門口等朋友。一場大雨過后,空氣還真是不同了許多,我大口大口貪婪地吸著新鮮空氣,人也漸漸有了精神。這時,朋友來了。
我們走在沒有打水泥的泥路里,雨后的泥路非常泥濘,泥沾的鞋子到處都是,于是我們索性脫掉鞋子,光著腳繼續行走,走著走著,朋友突然“哎呀”了一聲,我連忙轉過身去看,原來朋友踩著了一只蝴蝶,把它的翅膀給踩進了泥里。
那是一直純黑色的蝴蝶,它的翅膀由于沾了露水,飛不起來了,現在又被朋友踩了一覺,還陷進泥里,這簡直是雪上加霜嘛!我把救蝴蝶的想法告訴了朋友,朋友堅定的說:“不會的,蝴蝶一定會飛起來,我相信它一定能飛起來!”我很生氣的說:“如果蝴蝶因掙扎而死掉的話,你就……哼、”突然,蝴蝶的翅膀抖動了一會兒,我的信心起來了一點,可是蝴蝶不但沒有飛起來,還一動不動了,我連忙蹲下去,想用手去幫它,可朋友制止了我,要我慢慢等。接著,它的翅膀又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我和朋友在一邊給它加油。然后,蝴蝶的翅膀一次比一次抖動得厲害,這樣一次一次的反復,我和朋友的信心大增起來。終于,奇跡出現了,蝴蝶飛起來了,它把翅膀上的泥都抖掉,飛向藍天……
我的心在那一霎那被深深地震撼了,那么弱小的生靈,竟然有那么感人的舉動,這是一種多么堅定自己能飛起來,多么值得我學習的信念啊!
下雨天,真好!因為那只蝴蝶給了我做人的道理,教會了我堅強,讓我懂得了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要相信自己,要對自己有信心,還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的做,才能完成這件事。
篇4
關鍵詞:教育口號;同質化;教育公平;他者;學生需要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124(2012)02-0059-05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這確實算不上什么新鮮的教育口號,卻常常能夠得到許多不假思索的掌聲。在教育公平發展的環境下,它幾乎可以在教育的任何地方獲得應用和贊譽。然而,這個聲稱關注學生的教育口號在現實中卻變成了對學生的遺忘,成為一個非常糟糕的教育行為。“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正成為教育中一個危險的口號或理念。
一、什么是“不讓每個學生落下”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最初是一個平等的要求,要求學校教育和教師無歧視地關注每個學生的發展,讓原來少數人能夠享有的教育資源也能夠向那些弱勢的學生開放;每個學生都能夠成為教育中的成功者,他們的學習能力都應該在教育中得到鍛煉并獲得公平的教育結果;他們的社會關系、家庭地位、文化狀況等不應該成為其接受教育的障礙。這一口號要求我們不放棄、不忽視、不犧牲任何一個孩子。一種好的教育必須是面向每個孩子的教育,是一種普遍的教育。教育家赫欽斯(Robert MaynardHutchins)的名言便是:適合于最杰出人士的最好的教育也是適合于所有人的最好教育。全納教育的理論與實踐也聲援了這一口號。于是,“不讓每個學生落下”就變成了一個教育目標,即讓每個學生都得到良好的教育,并在這個教育中不再落后,即大家都要在這一教育中發展得很好。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如此,學習中便不再有什么真正的“失敗者”,每個學生都可以獲得同樣好的教育發展。“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演化為一個極端卻令許多人不假思考地贊許的教育公平理想――教育結果公平。于是,截鶴續鳧式的教育發展就不斷地出現在我們的教育改革之中。所謂的“均衡發展”演變為某種教育資源的公平分配,其結果卻差強人意,各方都不滿意。不讓每個學生落下,重要的責任落在學校教育和教師身上,也使得各方的指責完全落在學校和教師身上。大家認為,是學校和教師的低效、低能,才導致了學生的“落下”。這樣,“只有不會教的學校和不會教的教師,沒有不能/不可教好的學生”這一陳詞濫調就總能獲得喝彩。一種心理學的理論也為其提供了依據。這種理論認為,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并運用最佳的教學方法,進行反復的教學和反饋,那么所有學生都能掌握所學的教學內容;許多學生之所以未能取得優良成績,問題不在于學生及智力,而在于教學不成功或其不符合學生,或在于沒有足夠的教學時間。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這一口號的假設在于每個學生都能得到和其他學生相近或相同的教育。然而,確實有學生落下了。是誰/是什么讓學生落下了?這一口號暗示著“落下”的原因在于學校、老師和家長,學生似乎只是一個“白板”。如此,為了不讓每個學生落下,各種各樣的教學方法和技巧就成為了教師教育的主旋律。對于教學方法、技能技巧的關注就悄悄地替代了教師、學校對于學生本身的關注。不讓每個學生落下變成了對學生的遺忘。同時為了實現這一口號,避免自己在考評中不能過關,教師們的意識可能轉向如何去保護他們自己,而不是去熱愛他們的學生。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這一口號暗含著這樣的要求:用某種教育去教育孩子,讓他們在這個教育中不落后,達到標準。因為,“落下”是對一個標準的訴求,否則我們無法知道“何謂落下”。實際上,“落下”常常最受爭議,最難以落實。每個人對“落下”的理解大相徑庭,這樣就意味著“不落下”只是一句空話,不讓每個學生落下就是一個偽命題。因為你實在難以確定在相異性的、個人性的“落下”中到底什么是落下。眾說紛紜的“落下”中并不存在真正的落下。既然不存在所謂的“落下”,不讓每個學生落下自然是無稽之談了。為了讓這一口號有意義,能夠落到實處,簡單化、標準化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方法,“落下”就具體化為一些通行的教育考評指標。于是,“不讓每個學生落下”也就簡化為一組數據,一組需要完成的目標數據。評判孩子們是否落下的標準變成了他們的各科考試成績。“不讓每個學生落下”不僅未觸及現行教育的深層問題,而且與現行教育合謀,加固并合理化現行教育。“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最終變成用現行教育嚴格地教育每一個孩子,以關注每一個孩子來使現行教育毫無抵制地進行或更加深入人心。我們努力將每個孩子強行地放到這一教育狀況下,卻遺忘了抵制、批判和挑戰這一教育形式。
二、“不讓每個學生落下”能否完成使命
“不讓每個孩子落下”鼓勵了現行教育制度及其價值,這意味著讓學生們在一條道路上爭相競發,同質化、單一化教育的危險在這一口號中復演。由于“落下”一詞原本就蘊含著“對比”、“競爭”之義,所以,“不讓每個學生落下”一定鼓勵學生競爭、刺激他們爭強好勝。我們常常會聽到這樣的言論,如“加油,不要落下!”“不要讓其他小朋友超過你!”“你落后了!”等。要么落下、要么趕超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存在于這一教育口號之中,然而,“趕超”、“競爭”等不但永遠無法消除“落下”的問題,而且會制造出諸多的“落下”。
一種教育制度必然使某種群體受益,同時使另一些群體成為弱者。這是制度自身的局限,意味著“落下”、“成績不好”很可能是制造出來的。在鼓勵考試成績和標準化教學的教育環境下,那些善于考試的學生成了“優秀者”、“好學生”,而那些不擅長考試的學生則成了“落下者”、“后進者”。但是,如果在另一種教育環境下可能正好相反,這些“落下者”、“后進生”則有可能會成為一些卓越者。因此,正是我們簡單的教育制度導致所謂的“落下者”,在這種教育環境中,他們將始終是“落下者”。如是,用一種導致他們后進的教育來關注他們,這些孩子怎樣能達到我們的要求,甚至在“不讓每個學生落下”的叫喊聲中有些孩子輟學了、“變壞了”。因為,這個導致他們成為“落下者”的教育原本就忽略了他們,這個“不讓每個學生落下”的口號本身就欺騙了他們,使他們感到自己是一個“失敗者”,同時又使他們喪失了許多發展的機會。由于現行教育環境鼓勵一種令人窒息的競爭,這個環境原本關注的就是那些學習成績好的、有著較強的應試能力的學生,而那些學習成績差的、不適應應試教育的學生則沒有在考慮之列,實際
上這個教育環境以放棄、消除后者為大任。因此,在這個教育環境中,那些學習成績差、應試能力弱的學生常常會自責、自卑,自我認同感差。依附于現行教育制度的“不讓每個孩子落下”似乎是一個悖論,它并不能真正涵蓋所有學生,它注定要使一些學生落下。
“不讓每個學生落下”顯然已經成為一個功利性的教育目標,成為各級各類學校與教育行政部門奮斗的“理想”。只有成為一個功利性的具體教育目標,它才能被學校和教育行政部門重視。因為這樣的具體目標才容易操作、完成,才顯得有說服力。于是,對數據的敏感程度就高于對學生需要的敏感程度。教育依然遵循著重視結果的純粹要求,這樣,這個美麗的教育口號就異化為一種壓迫。這個壓迫最初放置在學校和教師頭上,但很快就轉嫁到學生的身上。
為了這個任務的完成,實際是為了讓每個學生在學習成績上都能夠取得好的分數,學校和教師可謂是煞費苦心。這樣,學校有了充足的理由來壓迫學生,推行考試衡量一切。為了不讓每個學生落下,課堂教學會得到嚴格的控制,學校會選擇標準化的教學和專業性的教師。對學生的全面關注減縮為簡單的知識傳授與接受,轉化為無休止的考評和反饋。作為一個“pedagogy ”的教育變為一個“teaching”。為了能使每個學生不落下,“教學論”接管了對教育的所有考慮。為了讓每個學生不落下,大量的作業、反復的灌輸、嚴厲的懲罰和嚴格的紀律一定是必需的。這樣,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他們都是一個個“執行者”,他們需要的是踏踏實實的學習精神。對于那些學習成績差的學生來說,努力賺取更多的分數便成為恢復人的尊嚴的確定方式。在這一賺分過程中,如果你不完成大量的作業,不按照老師和學校的要求去努力學習,你將被視為一個“離經叛道者”,各種各樣的壓力或壓迫將使你就范。這樣的教育實踐就是控制的教育:控制教師、控制學生和控制教學內容。在達成這一目標的過程中,學生成為我們利用的一種資源,成為我們完成任務的工具,成為我們操縱的對象。如此,一些所謂的“落下者”就可能產生一種故意不合作的態度,于是,教師和學校對他們的控制將更加嚴格。一個惡性的循環即刻產生。我們在教育學生:努力學習,老師、家長關心你們,“不落下”才可能獲得成功或得到自己所欲求的東西;我們鼓勵他們對分數產生貪欲,產生通過分數獲得其他東西的貪欲。然而,我們似乎忘記了這樣的教育對他們意味著什么,這樣的教育會對學生的心靈產生什么樣的影響,會導致他們什么樣的行為。面對那些“落下者”,我們說“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或“要使他們獲得高分”,這其實不會令他們感動,還會令他們恐懼。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接下來會在他們的生活中發生什么。“不讓每個學生落下’’的結果常常事與愿違。
三、“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是否等于關心學生的真正需要
不讓每個學生在現行的教育中落下,它假設每個學生都能夠在現行的教育中獲得成功,它承認每個學生都能學好,只要他們努力和教師用心與教學得法;同時,這一口號假定現行教育(或者讓學生獲得高分)對于每個學生都是必需的。這確實是一個充滿了野心的教育神話。然而,它的假設并不是自明的,每個學生能夠在這一教育中成功是一個十分可疑的論斷。實際上,并不是每一個學生都喜歡現行教育,這一教育對于每個學生而言并不都是必需的。在我們的生活中,并不存在這樣一個完全普及和所有人都必需的通用的教育,除非這個教育具有極強的權力支持。蘇格拉底說教育中最大的困難在于建立一個關系(eros),學生想學的和老師想教的相一致。這要求我們對學生的教育必須結合他們的愛好,必須關心他們想學什么。教育是一個雙邊的活動,必須構建一個相互尊重而有益的共同關系。杜威在《經驗與教育》中指出,教學一定要始于學生的經驗與興趣,教師要千方百計地在孩子們的生活和他們所學的知識之間建立一種聯系。這意味著我們必須了解學生的需要、興趣和能力,這點我們可以從“pedagogy”的原意中得出。“pedagogy”是教仆,是和孩子們在一起的引導他們上學的人,這預示著作為一個教師的前提在于你必須理解孩子。
我們必須承認,有一些學習障礙的學生,有一些根本難以適應現行教育環境的學生,有一些不喜歡學習的學生,還有一些智力有殘缺的學生;我們必須承認,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對我們現行的教育感興趣。如此,當我們用現行教育去關懷學生,不讓每個學生落下時,實際上我們就是對這些學生的存在狀況熟視無睹。我們或許根本不去思忖他們為什么會落下,卻只知道一味地強調不讓他們落下。即使對那些學習成績好的學生,我們是否了解他們呢?我們并沒有以一種尊重他們的方式去關注他們。相反的,這樣的不讓每個學生落下的天真口號會導致規訓、嚴格控制、強制,嚴重地忽視、損害了學生的內心需要和興趣,早已經遺忘了學生。
我們必須意識到,和那些所謂的“落下者”相處,重要的不是讓他們不再落下,不是對他們產生一種要把他們教好的責任,而是要了解他們的特殊需要,避免我們的關心在他們心靈中變成一種受歧視的認同。因為,這種他們并不需要的關心會使他們覺得自己在老師和同學們眼里只是一個“失敗者”,“不好或不行的學生”。學生并不希望自己被定為一個“落下者”、一個“不行的學生”,這對他們而言確實是一種歧視,甚至是一個侮辱,他們亦可能會將老師和同學的關心、幫助視為一種廉價的同情或假慈悲,這也就是那些最需要受幫助的學生往往拒絕幫助的一個緣由。我們看到那些能夠和所謂的“落下者”很好相處的老師,他們并不是急切地用“不讓每個學生落下”的責任去關心、教育他們,而是能夠在這些學生身上找到自己和他們的共同點,找到他們的興趣和愛好,讓學生感受到和老師在一起的樂趣。
也許每個學生都可能達到這一口號的目標,但我們必須承認并不是所有的學生都適合這個教育,不管你教得多么好,學生之間的學習差異和接受差異還是非常大的,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達到這一個目標的代價是什么。如果我們教育學生某種知識,但我們不去理睬或不去思考這種教育所付出的代價是什么或有多大,那么這種對學生的教育就喪失了意義。這提醒我們,必須注意教育的代價以及對孩子們心靈的影響。在古希臘喜劇詩人阿里斯托芬的《云》中,父親斯瑞西阿得斯只知道讓自己的孩子跟蘇格拉底學習,卻不顧兒子的警告和反對,結果兒子變成了一個俄狄浦斯,打父母和混亂法度,最終父親懊悔不已,縱火燒掉思想所(蘇格拉底的教育)。在許多時候,我們為了孩子的幸福,卻毀掉了孩子的幸福。就那些在學習、考試中的落下者而言,這個天真的口號對他們的成長并不非常有利。我們對他們的關心、期望成了一種負擔,致使他們產生自卑、壓抑的心理。即使他們通過努力趕上,也會覺得自己不如別人,是在老師和自己的如此努力下才能達到這樣一個基本水平。在一個考試、智育狂熱和教育的年代,
我們需要注意考試、智育的無能,以及教育的有限性;需要注意教育中常見的“趕鴨子上架”。對于主張“有教無類”的孔子來說,他必須承認“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我們必須坦陳這樣的經驗,我們對那些所謂的“落下者”的教育會變成對他們的強制。這就像人類要想盡一切辦法去教育狼孩的故事一樣。這個天真的口號似乎并不在乎,它需要付出什么代價,需要花費學生多少淚水。
哲學家納斯鮑姆(Martha Nussbaum)說:“不了解他人的生活觀,不了解什么樣的生活使他們形成了那種生活觀,就幾乎不可能以尊重的態度對待他們的心智。”[2]理解學生顯然比盲目的一腔熱情地教育學生更為重要。在今天這個復雜的社會環境下,有許多不同的生活經歷和家庭背景的孩子,作為教師的我們必須去理解這些特殊的孩子,理解他們的生活史。今天,許多孩子受到歧視,他們有的是留守兒童,有的是離異家庭的孩子,有的是來自弱勢群體家庭的孩子,還有的是一些智商并不高的孩子,以及一些殘障兒童,等。我們常常會把那些“落下者”之“落下”歸因于上述這些因素,但是,我們卻并沒有太多地重視這些因素,我們感興趣的是如何讓這些“落下者”快速不落下,如何讓他們學習成績上去。于是,我們在教育(驅使)他們“趕上”的時候,早已忘記了這些因素。我們把這些因素統一化為“障礙”,亦不去關心這些“障礙”之不同,不去關心這些“障礙”對學生精神、情感等或整個心靈造成的影響。當我們認真去思索這些問題,并和所謂的“落下者”真誠而平等地交流時,我們會發現,對于這些學生而言,最需要的是對他們所缺少的人類的需要的滿足,而不是對學習文化課、考試成績的欲求。獲得愛與關心、建立自信、受到尊重、平等相處等對他們的成長的益處遠勝于文化課成績的影響。當我們以他們所最需要的方式去愛,去關心,去尊重他們以及與他們平等相處,并得到他們的反應時,我們就會在他們身上發現另一番景致,我們會發現他們和其他孩子一樣可愛,令人興奮,使我們有希望,才使我們絕不放棄他們。
四、“落下者”對于我們意味著什么
“落下者”是現行教育制度的“他者”,它意味著對我們教育的一種限制而不是障礙,因為“限制”可能是一個有益的朋友,“限制”才能使自己知曉自己的不足、有限或缺陷。在蘇格拉底的教育中,正是這個“限制”使一個人有了自知,而一個自知的人才可能減少犯錯誤的機會。“限制”才能產生一種更高的要求,要求自我走出自我之樊籬,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問題。“落下者”的存在可以使我們存疑性地評判這個鼓勵互相競爭而缺乏人情的教育價值,讓我們對現行教育有了一種復雜性的視界。
“落下者”的限制為這個日趨成為鐵板一塊的教育世界保留了一種例外,它限制了我們用同一種教育去統攝、占有和支配每一個學生的野心,從而使我們及我們的教育少暴力而多民主。“落下者”并不意味著只是作為一個陪襯,從而烘托出現行教育的能力和功績。“落下者”的出現并不在于如何去矯正問題,而在于“落下者”不可以簡單地同化,在于尋求“落下者”給予我們教育的意義或啟示。“落下者”的存在能夠產生一種抵制,能夠使我們不再那么快樂地擁有整個教育世界,不再為我們擁有的教育的成功而沾沾自喜。
“落下者”并不是一個現行教育要清除的對象,“落下者”意味著我們必須將他人視為有尊嚴的人、有內心世界和有個人情感的人。這預示著學校教育的雄心不僅僅是考試分數、升學率,以及充滿殘酷競爭的個人成功,學校教育必須讓學生們感受到學校是一個愛的共同體,讓他們之間少敵對而多合作。學校教育必須關涉人性的尊嚴及其要求的無條件性,學生們理應獲得無歧視性的尊重。在這里,康德(Immanuel Kant)的道德律令是一個命令: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將一個學生當作工具來看待,而應該將其作為目的來對待。“落下者”使我們對教育后果或負作用的考慮更為積極,但絕不再將這個后果退化為單純的數字計算與統計。“落下者”意味著教育需要展開民主的對話,傾聽他者的聲音。教師和學校絕不能用“是否是有用的人才(工具)”來評價他們,并將他們視為實現我們功利性教育計劃的絆腳石。
“落下者”必須得到尊重,這意味著學校教育需要培養學生一種健康的同情心和敏銳的想象力。在杜威(John Dewey)的教育哲學中,想象力是我們尊重他人、實踐民主的重要條件。在想象力中,我才能以“他人”而不是“自我”的角色去考慮他人,他人才可能以他者的身份走向自我;在想象力中,“另一種可能”才可能出現,從而才可以矯正我們的獨斷的錯誤,克服我們在教育中的近視癥,批判性地看待我們自己擁有的成就。想象力使我們具有“根據可能性(what could be)看待現實性(what is before us)”的能力;同情使我們能夠站在他人的立場,克服自身冷漠、麻木、無情的心理狀態,使我們主動去改變那種“將自己價值與意見強加于他人而不尊重差異的常見的誤導性習慣”
“落下者”意味著相對于我們強調的單一的、流行性的教育成功之重要性而言,一種多元的、寬松的教育環境更為適切與重要。這預示著教育必須反對讓有不同生活和個性的孩子在同一條路上相互廝殺、拼搏、掙扎,使學校的生活變得恐懼;學校教育應該能夠提供更多的機會讓他們得到不同的、適其所性的良好發展。盡管后者大多時候被譽為一個天方夜譚,非常難以做到,但是難以做到并不等于不值得去做,天方夜譚并不意味著不值得我們去認真傾聽、去談論、去向往。我們需要承認這一觀念對于孩子成長的重要性,即成為一個精湛的快樂的補鞋匠優于成為一個蹩腳的甚至敗壞的學術研究者。“落下者”要求學校教育要尊重不同學生的性情、志趣、生活史、文化、稟賦和學習能力的差異,關心他們最迫切的需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世界有許多不同的值得尊敬的生活,相信他們能夠在人生的不同領域獲得成功,并使他們能夠得到一些成功的體驗。
學校需要成為一個孩子能夠得到個性發展的地方,讓他們更為豐富地生活,而不是一個宰制和訓導的場所。它意味著我們需要認真地、謹慎地改造我們的學校,讓那些天真而危險的教育口號遠離我們,讓我們真正從孩子的個體差異性和個性發展來思考教育問題。
參考文獻:
[1]內爾?諾丁斯,學會關心:教育的另一種模式[M],于天龍,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11
篇5
2、有人試圖和你無理取鬧,安靜的看著他,說:祝你好心情。然后離開。
3、如果有壹天你發現我已經離開,請你壹定要記得我對你的愛。
4、真正的愛情并不一定是他人眼中的完美匹配,而是相愛的人彼此心靈的相互契合。
5、下雨天真好,這世間的嘈雜在這一刻都被雨聲覆蓋,讓人有了片刻寧靜。
6、從此開始,你的世界,與我無關,我的世界,你也只配旁觀。
7、人生是永遠的競爭,奮斗是唯一的出路。
8、成熟是給陌生人看的,幼稚是給喜歡的人看的。
9、你的世界與我無關,我的世界你也只配旁觀。
篇6
我媽媽出生于陽江市靈谷村,從小就吃盡了苦頭,也許因為這個原因媽媽很著重飲食方面和金錢吧!我媽年紀輕輕就嫁給我爸爸,原來我媽嫁給我爸是因為家里窮,生得孩子又多,因此家庭負擔過重,就把家里年紀較大的女兒嫁出去減輕負擔。我媽媽22歲就生下了我。從我啼聲到現在,媽媽對我的關心與照顧有多沒少。無論在生活和學習媽媽對我還是那樣得無微不至。媽媽的愛就像是一陣陣清涼的風—夏天我覺得熱媽媽給我一陣陣涼風;媽媽的愛是滴落的淚水—我生病了,媽媽看見我滾燙頭,焦急地流下了眼淚;媽媽的愛遮雨的傘—在一次下雨天,我忘了帶雨傘媽媽冒著雨給我送傘。我相信天下母親對自己兒女的愛是永無休止的。
在孩子的成長的過程當中少不了會有一些不如意的事發生,作為媽媽的肯定會教育孩子,甚至會打人。這種事也同樣發生在我的身上。
記得在我6歲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玩,發現在媽媽的桌子上有1元錢,我就走去看,“不如我拿去買東西吃吧”,我想。“但是我還沒有經過媽媽的同意”,我又想。我在看看那1元錢,它好像在誘惑我。好像在說:拿我去買東西出,你偷偷地那去不會有人知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真得受不了,就去買東西吃了。我買了一支棒棒糖吃,真好味道。(開心背后要付出代價的)天漸漸黑了,媽媽也回來了。天真無知的我還不知道危機已經逐漸逼近。晚飯過后媽媽走入房間,看見桌子上的1元錢“離奇”失蹤,就問:“是誰拿了我的1元錢。”我馬上緊張起來。媽媽又問:“小茹,是不是你呀?”這時我的心直跳個不停。媽媽看見我的神情異常,就嚴刑逼供,我說:“不是我。”媽媽說:“不是你?那1元錢會自己走的嗎?只要你承認了,我或許會從輕發落。”我已經知道我“無路可走了,唯有“屈打成招”。我點點頭,媽媽就大聲說:“果然是你,為什么你要這樣做。”我說:“貪吃。”媽媽聽了,馬上拿起藤條打我。每打一下媽媽就罵我一下,媽媽一邊打一邊說:“養不教,母之過,你想要錢向我拿就行了,為什么你要偷錢?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你明白嗎?”我越哭越厲害,而媽媽的心也隨著我的哭聲疼起來。“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我給媽媽教訓完后,就去睡覺。不知道原因今天晚上特別好睡,也許是哭累了吧。在三更半夜我朦朧之間看見媽媽在給我涂藥水。我還看見了媽媽的眼睛好像哭過似的。
篇7
九月里一切都是新的。我背著藍色的耐克書包,穿著純白色的阿迪板鞋,去我的新學校。第一次,一個人,坐輕軌到巴山路。
學校離家是很遠的,只是除了坐輕軌便是過地下通道。這是山城建筑的特點。所以我常常不帶傘,即使天氣預報說,會下雨。
清晨的輕軌站臺,亦是擁擠不堪。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打著求學的幌子,就像我這樣。另一類就是打著奮斗的幌子,就像那些衣著光鮮,卻常常為省幾十塊錢坐輕軌而不打的士的創業小白領。林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輕軌到站,人們蜂擁而上。我會站到一邊,等到一切都平靜后,再徐徐走進車廂。盡管如此,林還是將我絆倒了。他沖進車廂的瞬間,車門關閉。大抵是起得晚了些。他驚慌失措,將我扶起,嘴里連連說對不起。畢竟是上高中的第一天,遇到這種事情,我是有些不高興的。只是在我抬頭的瞬間,怔住的,只見他相貌清癯的臉上,竟有著那樣一雙眸子,清如水亮如星,一眼看去,仿佛可以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人,再看時確是深海中的黑珍珠,遙不可觸。我沒有理由不接受他的道歉,要知道那是一雙讓人如何眷戀著的眸子。
沒有座位,林便拉了我站到他身旁。他的手總是有意無意地護著我,生怕我會再次摔倒,我心里暗生好笑,他竟是如此細心的男子。
巴山路,我和林同時出站。天瞬間下起傾盆大雨。若是以往,我定會將書包頂到頭上,然后飛速沖進雨里。只是此刻,正當我準備飛沖時,林一把拉住我。他朝我笑笑,接著從他的商務包里拿出一把灰格子傘,塞進我手里。不容得我拒絕,他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2000年九月,16歲的我邂逅了一個叫林的男子,從此開始了彼此的糾結……
一連好幾天,我都帶著那把傘上學。即使在艷陽高照的晴天。可我沒見到林,腦海里,卻不自覺回憶起那雙深邃的眸子,那種帶著淡淡幽怨的純粹與透徹,讓人忍不住想要關懷和撫慰。
再見到林是一個星期以后。那天林到得很早,他沖我笑笑,陪我站在一旁看著人群蜂擁而進。我將傘遞給他,他頓了片刻,才收下。這一次,我知道他叫林,27歲,在巴山路上班。
等待雨,是傘一生的宿命
又一個九月,天有些陰霾,天氣預報說會有雨,我依舊將傘放到包里,盡管我從不用它,即便是在雨天。看了看表,不由得加快速度,昨晚做一個新策劃,忙得晚,今早竟沒有按時醒來。無情的鏡子映出我日漸滄桑的面孔,雖然刮掉了凌亂的胡茬,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還有那因為日久熬夜積淤的黑眼袋。房子、車子、票子,我一無所有,畢業至今,卻只能任由時光碾過。對于生活,我無能為力。
輕軌站,快!幸好,我趕上了,卻唐突地絆倒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生得細小玲瓏,薄薄的短發,背個俏麗的書包,包上一只小企鵝,隨著她的身體一晃一晃。我急忙將她扶起,嘴里連說對不起。她不語,只是在抬頭的瞬間,眼睛在我臉上有了短暫的停留。片刻,她微笑道,沒關系。憑直覺,她是一個倔強的小女孩。我將她拉到我身旁,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倔強讓我有想要保護她的沖動。
輕軌到站,巴山路。外面下起了大雨,她沒帶傘,正欲頭頂書包沖進雨中。我一把拉住她,想起包里的傘,趕緊塞進她手里。沒有猶豫,我快速轉身走掉,盡管我的公司不是這個方向。我只是怕,稍停片刻,她定會拒絕,將傘還給我。要知道,她是一個怎樣固執的女孩。想到此,我不禁微微一笑。快遲到了,我加緊步伐。
今天,陽光明媚,出差一個星期,再次來到這個站臺。我看到了她,朝她笑笑。她將傘遞還給我。固執的她這幾天定是一直帶著這把傘,大抵是想將它還給我。我頓了片刻,還是將傘收下。我本不用傘,留給她或許還能物盡其用,可是我實在找不到理由勸她留著,那就先放到我這里,再遇下雨便給她。
她說她叫夏雪,夏天的夏,冬天的雪。在巴山念高一。
踮起腳尖,我們就能離幸福更近一些
依舊不喜歡帶雨傘,即便是在雨天。理由卻不再如從前那般單純。不帶傘,林才會把傘借給我,盡管我是不喜歡灰格子傘的,卻很愛惜這把傘,因為它是林的。
中午的時候,林常常會來學校看我,他買來兩個人的午餐,說公司離學校很近。我想起第一次給我傘時,他轉身的方向,不禁有些感動,林真好!我和林就這樣平凡而快樂地生活著,分享著彼此為數不多的快樂。我常常會盯著林的眸子看得出神,林笑我,固執地偽裝深沉。我不語,說林,你的眸子真好看。喜歡走在林左側,我說林,那樣我可以離你的心更近一些。林撫著我的頭,不語,深邃的眸子遙向遠方,仿佛要看到世界的盡頭。
林比我高一個頭,我想,等我穿上那些精致的高跟鞋,我就只比林矮半個頭。突然有些厭煩腳上的休閑鞋,開始有意無意地注視商場里那些時尚的高跟鞋。我和林的距離,一個頭的距離……
有一次,林問我:“小雪,你坐過地鐵嗎?”我說:“沒有。”目光中透著一股詫異。他一把拉過我,將我輕輕擁入懷中,那一刻我沒有掙扎,只覺得像容器盛滿水,瞬間沸騰開來。他眸子深深地看著我,良久,又移開,遙望遠方。他給我講他的故事。上海,那個曾經載著他夢想與希望的城市,卻也讓他心痛意決。在上海念大學的時候,他和她認識在地鐵站口,只是后來,她背叛了他。背叛,從林嘴里說出來,是多么輕描淡寫的一個詞。林說,這本就是一個充滿物質欲望的年代,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粒虛榮的種子,時機合適,它便發芽開花,想要再去收攏,就未必容易了。所以他不怨她。我抬起頭,用手蒙住林的眸子說,我不會背叛你的。林聽得大笑,卻只是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那一年我17歲,林28歲。林依舊比我大11歲。
時間就像沙漏,荏苒的瞬間,便飛速流走。快畢業了,我固執地把所有的志愿填到重慶,并在是否服從調配那一欄里慎重地打上一個小叉。這一切,林是不知道的。
那個暑假,我終于可以穿著高跟鞋了,我走得極不協調,卻仍然很興奮。我想,現在林只比我高半個頭,踮起腳尖就能跟林一樣高,那樣我們就能離幸福更近一些。
每個人的選擇都有無奈,誰又能對誰負責
小雪說,她的錄取通知書來了,是重慶的大學。在巴山路的餐廳里,她幸福地叨念著,我終于可以留在重慶了。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不是因為高興。不知道是想用酒來掩飾些什么,還是想用酒來麻醉些什么。我知道,從不喝酒的我,此時此刻卻覺得酒是個好東西。我醉了,醉得亂吐一地,意識卻固執地醒著。小雪扶著我,來到巴山路的站臺。她說林,看我穿著高跟鞋,我只比你矮半個頭了。夜里的清風徐徐吹來,有微微的寒意。我拉過小雪,將她擁入懷里,她輕輕地踮起腳尖,我的嘴唇碰觸到她的臉,瞬間便滑向她的唇,熱烈的,滾燙的,卻也是含苞欲放的。瞬間,我睜開眼睛,緊緊摟住她,良久,說:“小雪,我愛你。”
小雪說:“林,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多么遙遠寂寞的詞。
終于,我還是沒能說出那個令小雪痛徹心扉的消息。婚姻,對她來說還太遙遠了。而我,卻早已步入而立之年。有些東西是不屬于我們的,也許現狀已經是最完美了。這是一個華麗而冷酷的世界,如果說現實是我的世俗,那么生活便是我的紅塵,在這個世界里,我只能一個人艱難獨行。那天,在昏黃的燈光下,我擁著她,盯著她的臉,一遍、一遍,時間慢些,再慢些,讓我能把那張天真浪漫的笑臉銘刻入心。
我走了,沒有回頭。
我結婚了,新娘不是小雪。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一切都不會有結果。我什么都沒解釋,我想,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輕軌七分鐘一班,地鐵九分鐘一班,而我們的愛――一輩子卻只有這一班。無論輕軌還是地鐵,我們都不會重逢。
那就讓我們微笑著告別吧,我們曾經追求過幸福,至少我們見過幸福的背影……
雨傘外的女人,是否注定了雨天就不能出門
2008年冬,上海。
坐在徐家匯精致的上島咖啡廳里,看著落地玻璃窗里映出來的那張面容,齒若瓠犀,綽約多姿。此時的我早已是長發飄逸。涵說,我是個美麗的女人。窗外,華燈璀璨,人聲鼎沸,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
那晚,林送我回家后,就再沒出現過。他換了電話,換了工作,丟掉了與我牽系著的一切。我不停地坐輕軌到巴山路,可是再沒找到他。輕軌嚓嚓的聲音和明亮的燈光在我腦海里融成一片雪白。窗外霓虹街景漸次倒退,回憶過去,我像是坐進時光逆流的盒子。
再見林,已是半年后。在商場偶遇,他的身旁多了一位女子,明目皓齒,豐韻娉婷。林向我笑笑,并親切地向我介紹她――他的新婚妻子。那一刻,我死死地握著商場的護欄,就像一個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個女子微笑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的憂傷。待他們走后,我不自覺地往后躲,一直躲到拐彎的角落里,維持著螞蟻般卑微的姿勢,手指摳著墻壁,指尖疼痛到麻木。第一次,我沒有為哭泣找到理由。
雨天,林再不會為我送傘。是不是傘外的女人,注定了雨天就不能出門。
在眾人的驚詫中,我退了學。又一次坐上巴山站的地鐵。這一次,我只想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涵拍拍我的頭,說,想什么呢?我朝他詭異一笑。這個陽光般的男子,雖不如林的眸子那般幽怨深邃,卻也如碧波潭的湖水般清澈,一望便到底。涵是我的大學同學,認識四年了,他雖然比我高一個頭,但我已經能嫻熟地穿高根鞋了。我們的幸福是沒有距離的。
涵亦不喜歡帶傘,若遇大雨他會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我們倆頭上遮雨。若是小雨,他便拉著我直接奔跑在微微細雨中。涵的手很大,亦很暖。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感覺到家的溫馨。
我和涵都在徐家匯上班,每天,我們都要跟著涌動的人群,在地鐵站等地鐵。只是,無論多擠,涵都會牽著我的手,從不放開。徐家匯,我們積攢幸福的旅程。
對于林,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個女子一樣,我不怨他。謝謝他陪我度過的那些日子,我會把這些記憶鎖進心里。也許林是對的,有些話,說不說都不重要,也許我那時不會理解他的無奈。
徐家匯,地鐵站。我將涵的手握得更緊了。
篇8
不帶雨傘的下雨天
九月里一切都是新的。我背著藍色的耐克書包,穿著純白色的阿迪達斯板鞋,去我的新學校。第一次,一個人,坐輕軌,到巴山路。
學校離家是很遠的,只是除了坐輕軌便是過地下通道。這是山城建筑的特點。所以我常常不帶傘,即使天氣預報說,會下雨。
清晨的輕軌站臺,亦是擁擠不堪。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打著求學的幌子,就像我這樣。另一類是打著奮斗的幌子,就像那些衣著光鮮,卻常常為省幾十元錢坐輕軌而不打的士的創業小白領。林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輕軌到站,人們蜂擁而上。我會站到一邊,等到人潮都涌入后,再徐徐走進車廂。盡管如此,林還是將我絆倒了。他沖進車廂的瞬間,車門關閉。大抵是起得晚了些。他驚慌失措,將我扶起,嘴里連連說對不起。畢竟是上高中的第一天,遇到這種事情,我是有些不高興的。只是在我抬頭的瞬間,怔住了,只見他相貌清癯的臉上,竟有著那樣一雙眸子,清如水亮如星,一眼看去,仿佛可以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仁,再看時卻是深海中的黑珍珠,遙不可觸。我沒有理由不接受他的道歉,要知道那是一雙讓人如何眷戀的眸子。
沒有座位,林便拉了我站到他身旁。他的手總是有意無意地護著我,生怕我會再次摔倒,我心里暗自好笑,他竟是如此細心的男子。
巴山路,我和林同時出站。天瞬間下起傾盆大雨。若是以往,我定會將書包頂到頭上,然后飛速沖進雨里。只是此刻,正當我準備飛沖時,林一把拉住我。他朝我笑笑,接著從他的商務包里拿出一把灰格子傘,塞進我手里。不容我拒絕,他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二零零零年九月,十六歲的我邂逅了一個叫林的男子,從此開始了彼此的糾結……
一連好幾天,我都帶著那把傘上學。即使在艷陽高照的晴天。可我沒見到林,腦海里,卻不自覺回憶起那雙深邃的眸子,那種帶著淡淡幽怨的純粹與透徹,讓人忍不住想要關懷和撫慰。
再見到林是一個星期以后。那天林到得很早,他沖我笑笑,陪我站在一旁看著人群蜂擁而進。我將傘遞給他,他頓了片刻,才收下。這一次,我知道他叫林,二十七歲,在巴山路一家公司上班。
等待雨,是傘一生的宿命
又一個九月,天有些陰霾,天氣預報說會有雨,我依舊將傘放到包里,盡管我從不用它,即便是在雨天。看了看表,不由得加快速度,昨晚做一個新策劃,忙得晚,今早沒有按時醒來。無情的鏡子映出我日漸滄桑的面孔,雖然刮掉了凌亂的胡茬兒,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眼角細細的魚尾紋,還有那因為日久熬夜積淤的黑眼圈。房子、車子、票子,我一無所有,畢業至今,卻只能任由時光碾過。
輕軌站,快!幸好,我趕上了,卻唐突地絆倒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生得嬌小玲瓏,薄薄的短發,背個俏麗的書包,包上一只小企鵝,隨著她的身體一晃一晃。我急忙將她扶起,嘴里連說對不起。她不語,只是在抬頭的瞬間,眼睛在我臉上有了短暫的停留。片刻,她微笑道,沒關系。憑直覺,她是一個倔強的小女孩。我將她拉到我身旁,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倔強讓我有想要保護她的沖動。
輕軌到站,巴山路。外面下起了大雨,她沒帶傘,正欲頭頂書包沖進雨中。我一把拉住她,想起包里的傘,趕緊塞進她手里。沒有猶豫,我快速轉身走掉,盡管我的公司不是這個方向。我只是怕,稍停片刻,她定會拒絕,將傘還給我。要知道,她是一個固執的女孩。
今天,陽光明媚,出差一個星期,再次來到這個站臺。我看到了她,朝她笑笑。她將傘遞還給我。
她說她叫夏雪,夏天的夏,冬天的雪。在巴山念高一。
踮起腳尖,我們就能離幸福更近一些
中午的時候,林常常會來學校看我,他買來兩個人的午餐,說公司離學校很近。我想起第一次給我傘時,他轉身的方向,不禁有些感動,林真好!我和林就這樣平凡而快樂地生活著,分享著彼此為數不多的快樂。喜歡走在林左側,我說,林,那樣我可以離你的心更近一些。林撫著我的頭,不語,深邃的眸子遙望遠方,仿佛要看到世界的盡頭。
林比我高一個頭。我想,等我穿上那些精致的高跟鞋,我就只比林矮半個頭。突然有些厭煩腳上的休閑鞋,開始有意無意地注視商場里那些時尚的高跟鞋。我和林的距離,只有一個頭的距離……
有一次,林問我:“小雪,你坐過地鐵嗎?”我說,沒有。目光中透著詫異。他一把拉過我,將我輕輕擁入懷中,那一刻我沒有掙扎,只覺得像容器盛滿水,瞬間沸騰開來。他眸子深深地看著我,良久,他給我講他的故事。上海,那個曾經載著他夢想與希望的城市,卻也讓他心痛意決。在上海念大學的時候,他和她在地鐵站口認識,只是后來,她背叛了他。林說,這本就是一個充滿物質欲望的年代,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粒虛榮的種子,時機合適,它便發芽開花,想要再去收攏,就未必容易了。所以他不怨她。我抬起頭,用手蒙住林的眸子說,我不會背叛你的。林聽得大笑,卻只是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
那一年我十七,林二十八。林依舊比我大十一歲。
時間就像沙漏,荏苒的瞬間,便飛速流走。快畢業了,我固執地把所有的志愿都填到重慶,并在是否服從調配那一欄里慎重地打上一個小叉。這一切,林是不知道的。
那個暑假,我終于可以穿高跟鞋了,我走得極不協調,卻很興奮。我想,現在林只比我高半個頭,踮起腳尖就能跟林一樣高,那樣我們就能離幸福更近一些。
每個人的選擇都有無奈,誰又能對誰負責
小雪說,她的錄取通知書來了,是重慶的大學。在巴山路的餐廳里,她幸福地叨念著,我終于可以留在重慶陪你了。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不是因為高興。不知道是想用酒來掩飾些什么,還是想用酒來麻醉些什么。我醉了,醉得亂吐一地,可意識卻固執地醒著。小雪扶著我,來到巴山路的站臺。她說林,看我穿著高跟鞋,我只比你矮半個頭了。夜風徐徐吹來,有微微的涼意。我拉過小雪,將她擁入懷里,她輕輕地踮起腳尖,我的嘴唇碰觸到她的臉,瞬間便滑向她的唇,熱烈的,滾燙的,卻也是含苞欲放的。瞬間,我睜開眼睛,緊緊摟住她,良久,說:“小雪,我愛你。”
小雪說:“林,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多么遙遠寂寞的詞。
終于,我還是沒能說出那個令小雪痛徹心扉的消息。婚姻,對她來說還太遙遠了。而我,卻早已步入而立之年。有些東西是不屬于我們的,也許現狀已經是最完美了。這是一個華麗而冷酷的世界,如果說現實是我的世俗,那么生活便是我的紅塵,在這個世界里,我只能一個人艱難獨行。那天,在昏黃的燈光下,我擁著她,盯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時間慢些,再慢些,讓我能把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銘刻入心。
我走了,沒有回頭。
我結婚了,新娘不是小雪。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一切都不會有結果。我什么都沒解釋,我想,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的。輕軌七分鐘一班,地鐵九分鐘一班,而我們的愛――一輩子卻只有這一班。無論輕軌還是地鐵,我們都不會再重逢。
那就讓我們微笑著告別吧,我們曾經追求過幸福,至少我們見過幸福的背影……
雨傘外的女人,是否注定了雨天就不能出門
二零零八年冬,上海。
坐在徐家匯精致的上島咖啡廳里,看著落地玻璃窗里映出來的那張面容,齒若瓠犀,綽約多姿。此時的我早已是長發飄逸。涵說,我是個美麗的女人。窗外,華燈璀璨,人聲鼎沸,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
那晚,林送我回家后,就再沒出現過。他換了電話,換了工作,丟掉了與我牽系著的一切。我不停地坐輕軌到巴山路,可是再沒找到他。
再見林,已是半年后。在商場偶遇,他的身旁多了一位女子,明眸皓齒,舉止娉婷。林向我笑笑,并親切地向我介紹她――他的新婚妻子。那一刻,我死死地握著商場的護欄,就像一個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個女子微笑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的憂傷。待他們走后,我不自覺地往后躲,一直躲到拐彎的角落里,維持著螞蟻般卑微的姿勢,手指摳著墻壁,指尖疼痛到麻木。第一次,我沒有為哭泣找到理由。
在眾人的驚詫中,我退了學。又一次坐上巴山站的輕軌。這一次,我只想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涵拍拍我的頭,說,想什么呢?我朝他詭異一笑。這個陽光般的男子,眸子雖不如林的那般幽怨深邃,卻也如碧波潭的湖水般清澈,一望便到底。涵是我的大學同學,認識四年了,他雖然比我高一個頭,但我已經能嫻熟地穿高跟鞋了。我們的幸福是沒有距離的。
我和涵都在徐家匯上班,每天,我們都要跟著涌動的人群,在地鐵站等地鐵。只是,無論多擠,涵都會牽著我的手,從不放開。徐家匯,我們積攢幸福的地方。
對于林,我不怨他。我會把那些記憶鎖進心里。也許林是對的,有些話,說不說都不重要,也許我那時不會理解他的無奈。
徐家匯,地鐵站。我將涵的手握得更緊了。
篇9
一低頭,就看到了坐在對面新墳上的男孩。
男孩短發、赤身、光腳,穿一條米黃色褲衩。黝黑的皮膚被雨水淋濕了,閃爍著綢緞般的光彩。她盯著男孩,有些吃驚,他什么時候爬上去的?忽又略略地紅了臉。她不免有些氣惱——因為男孩,也因為自己——大了聲喊:
“你在那兒干嘛呢?下來!”
男孩捏著一顆比雞蛋略小、芯子有寶石紅花瓣的玻璃球,閉左眼,睜右眼,右眼藏在玻璃球后。他微張嘴巴,緩緩移動玻璃球,腦袋也跟著緩緩移動,仰頭瞄準了不斷墜落的雨點,又低頭瞄準了山地、樹林,忽地,扭頭瞄準了她,咧了咧嘴,頭偏向左又偏向右,打量半天,忽地掉轉方向,瞄準了遠處藍得發亮的天。
男孩從墳頭站起,吼道:
“太陽出來咯!”
“你哪兒看到太陽出來了?”她不以為然。
男孩八叉著手,昂首挺胸,儼然巡視戰場的將軍,紅色玻璃球儼然單筒望遠鏡。
然而,太陽真出來了。
烏云被一只手撕扯著,一團一團飛速散去,露出大片藍的天。她立起身,揉了幾下蹲得酸麻的小腿,轉身隨男孩的目光望去。遠方是層層疊疊的群山,煙嵐繚繞,虛實難分;近一些,是大片藍色的桉樹林,樹林中間,一條柏油公路蜿蜒穿過,偶有汽車奔馳,一閃一閃的泛著光,恰如夜幕里會放光的小小的甲殼蟲。再近一些,是一坰坰油菜花。還是冬天,南方的油菜花卻開得很盛了,又落了雨,看起來異常明艷。一只鳥忽地竄出,翙翙地扇著翅膀朝遠處飛去,翅膀底下露出一抹鮮亮的紅。
“玻璃山!”男孩忽然又吼了一句。
她回頭瞅著他,見他一臉嚴肅,又好氣又好笑,皺了眉,嗔道:“你怎么老是這么一驚一乍的?什么玻璃山?”
男孩不答話,仍嚴肅著臉,一手叉腰,一手捏著玻璃球。
透過紅色玻璃球望出去的世界,和她望見的有什么不一樣嗎?她這么想著,又向不遠處的小山望了一眼,桉樹葉積聚的雨水被太陽一照,亮晶晶的,確實有那么幾分像玻璃做的山,明亮,卻冷。或者,男孩指的是透過玻璃球看到的山?回頭再看男孩,她身上倏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關切道:“你不冷啊?”
男孩略微朝她低了低頭,又望向遠方,嘬了嘴,像是要吹口哨,不過只聽得到噓噓的聲音。看來,男孩還沒學會吹口哨,她暗暗好笑。
“爸,我走了啊,過幾天再來。”她瞅著墓碑輕聲說。
男孩仍噓噓著,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我走了啊!”她大聲喊,算是跟男孩打了招呼。
草地落了雨水,又潮又滑,她小心地側著身、橫著腳往山下走。走到山下小河邊,雨已完全停了。河水漲了一些,耀眼的陽光打在河面,被輕柔的水波折彎了,如同孩子手里揉搓著的錫箔,嘩啦嘩啦響。
一條陽光蜿蜒著,游動到岸邊,穿過蔓生的菖蒲叢,爬到草地上來了。
“呀!”她驚叫一聲,朝后退了一步。
是一條黧黑的小蛇。
蛇身閃動著濕漉漉的光點,扁扁的頭吐出一道紅色的閃電。
她膽子并不小,只是怕蛇。
忽聽得身后有咻咻地喘氣聲,回頭一看,嚇了一跳,男孩就在身后。
“怎么是你?”她臉色煞白,撫著胸口,大大喘息了兩口,眨巴著眼睛,“你什么時候跟來的?腳步聲都沒有,嚇死人了!”
男孩嘿嘿一笑,一只手仍攥著那顆玻璃球,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捉住了小蛇。小蛇扭動著,掉頭去咬他的手。她又驚叫了一聲。男孩仍嬉笑著。小蛇似乎咬不動他的手。
“你……放了它吧。”反輪到她替小蛇擔憂了。
男孩得意地乜她一眼,捏住小蛇的尾巴,抖了幾抖,手一揚,小蛇便如一條柔軟輕飄的黑緞帶,飄向遠處的水面,一起一伏地隨著河水遠去了。
“你膽子那么大……”她贊賞道。
男孩臉紅了紅,盯著她腳上看。她腳上的白色帆布鞋鞋面用黑色筆寫著:“豆芽菜”。
“豆芽菜!”男孩咕唧一聲笑了。
她也低下頭看鞋子。
“同學給我起的綽號。”她小聲說,臉上微微紅著,抬了頭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咧了咧嘴,搖了搖頭,一聲不吭,眼睛亮亮地盯著她,片時,笑了一聲,轉身往山上跑了。從小河邊朝上望去,他真像只靈巧的猴子啊。光腳丫從松樹間的紅土上躍過,竟輕巧得沒留下一個腳印。轉眼間,他的身影就被密集的松林遮沒了。
她盯著黑郁郁的松林,像盯著一道猜不出的謎題。
爸爸過世后,她有太多事要做,要想,又似乎忽然沒了任何事要做,也沒有任何事要想。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時刻想讓手上拿著點兒什么。她盡量幫著媽媽做家務,陪媽媽說話。她們誰也不去談論爸爸,盡說些雞毛蒜皮的事兒,說不了幾句話,便覺得嘴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搜羅不出了。母女倆像兩個堅硬而又脆弱的影子,貼在令人無所遁形的燈光下。
每每這時候,她便想著下次要晚些回家。
她沒地方可去,除了爸爸的墳地。
從學校回家要經過一個岔路口,往山上去就是爸爸的墳地,往山下走,就是家里。從學校回來,她常常站在路口,躊躇著是要往上呢,還是往下。她知道不能總往上走,可又不愿立即往下走,這么一猶豫,她便往山上去了。
黃昏時的山頭,風一吹,涼颼颼的。轉眼間,遠方的幾團濃云聚攏來,雨點唰拉拉地落了。又一陣風,雨就歇了。太陽重新鉆出云層,亮晶晶的像一面映出紅綢緞的鏡子。
一抬頭,只見男孩坐在旁邊的墳頭上,一只眼睛藏在寶石紅的玻璃球后。
“你什么時候來的?”她不禁笑了,“天天玩這么個玻璃球,膩不膩啊你?”
“玻璃山!”男孩喊道。
她向遠處望去,景象并沒什么大的變化,還是大片大片的松樹林、桉樹林和油菜花,因落了雨,它們的顏色愈發鮮亮了。
“你老說什么玻璃山玻璃山的?”
男孩并不理會她,晃蕩著兩條腿,好一會兒,才將玻璃球對準了她。她看到男孩左眼緊閉,右眼火紅,怪模怪樣。
“獨眼龍啊你。”
男孩換了一只手拿玻璃球,閉右眼,睜左眼,仍舊盯著她。
“你在火里!”男孩喊。
“你再這么盯著我,我走了啊。”她感到臉熱熱的。
男孩照舊盯著她,恰如獵人審視自己的獵物。
“還看!我真要走了!”她拉下臉。
男孩總算扭過頭,噓噓地吹著口哨,聲音低啞。
“真笨啊你,吹口哨都不會。”
男孩瞥她一眼,更加圓了嘴唇,“噓噓……”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噓噓……”仍舊只是低低的啞啞的聲音。
“哈哈……”她臉頰上露出淺淺的笑靨。
“你再笑!”男孩威脅道。
“哈哈……”她站起身子,笑得微微彎下了腰,白皙的臉變得紅紅的。
“還笑!”男孩瞪著她。
“要這樣吹,”她忍住笑,慢慢地嘬圓了嘴唇,“你看,要這樣。”
輕快的聲音仿佛那只紅翅膀的鳥兒。它在清冷的墳場上空穿梭著、盤旋著,久久不曾落下。男孩眼中先是不屑,很快,兩只有些小的眼睛便亮了。他一會兒盯著她的嘴看,一會兒望向遠方,瞇縫著眼睛,似乎要看出那鳥兒般的聲音飛向哪兒。鳥兒扇動著紅翅膀,穿過了橙黃色的油菜花、鋼藍色的桉樹林,一直飛往遠處層層疊疊濃綠如墨的松林,又陡地轉了回來,回到了她的眼前。他急忙轉回視線,定定地盯著她的嘴唇。他下意識地模仿著嘬圓了嘴唇,試探著往外吹氣。
“噓噓……”
可他的聲音出不來。
她的聲音是一只紅翅膀的鳥兒,而他的聲音,不過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山麻雀。她的聲音飛得太快太靈巧了,他的聲音怎么也趕不上。越使勁兒,越趕不上。最后,他干脆只剩下了一個空洞的嘴型,什么聲音也飛不來了。他只能萬分驚訝地瞅著她——那圓圓的小小的嘴里,竟藏著那么多夢幻般的聲音!
忽然,什么也沒有了。
墳場死寂著,一如猛然退潮后的沙灘,什么也沒留下。一滴水珠壓垮了草葉,猝然墜落地上。聽得見水吱吱吱地滲進土地。
“你怎么吹的?”男孩回過神,從墳頭跳下,因為急切,臉漲得通紅,“快點兒說給我聽,你怎么吹的啊?”
她笑瞇瞇地看著他。她還從未見到他這么急切過。
“給你。”她在書包里翻了翻,掏出一樣東西來。
男孩看看手中的玻璃球,張開另一只手掌,盯著她的拳頭。
她展開手掌,有涼涼的東西輕輕地落到了他的掌心。
是一顆淡綠色的口香糖。
“你吹得出泡泡,就吹得出聲音了。”她微微笑著。
他打量著手中的口香糖,好半天,并未將它放進嘴里。
“我不吃……我不會吃。”他結結巴巴說。
“怎么不會吃呢?”她瞪圓了眼睛,“從來沒聽說過有人不會吃口香糖。”她想笑,但沒笑,又摸出了一顆口香糖,兩根手指捏住了,給他看了看,“就這樣,放進嘴里,嚼啊嚼的,就行了。”她一邊嚼著,一邊向他說明,“只是別咽下肚里去就行了。這有什么難的?”
男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嘴,臉上露出稍許尷尬的笑。
“然后,再這樣……”她想要張開嘴讓他看看,想了一下,臉紅了紅,終究沒有,只大著舌頭說,“把口香糖抵到舌尖,輕輕一吹……”
“呀!”男孩張大了嘴巴,注目著一個白白的小球擠出她的嘴巴,越來越大。
“氣球!”
“不是氣球!”她一笑,“氣球”就癟了,蛛網似的糊住了她的嘴。
“氣球破了!”
“你真笨哪!……不是氣球。你試試看啊。”
男孩低下頭再次琢磨著手心的口香糖,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吃……以前會吃,現在不會吃了……”
有一瞬間,男孩似乎露出了些微憂傷的神色。
“這還分什么以前現在啊?”她堅持道。
男孩終究沒吃口香糖。他一時攥緊拳頭,一時松開拳頭。她看到口香糖給他的汗水弄得潮乎乎的快褪盡了綠色,這才不再說了。
天色將晚。墳場被暮色淹沒了,一座座墳頭小船似的浮在暮色之上。聽得見無數鳥兒歸巢的翅膀聲,有小蟲在茅草間細細地叫。
她伸手擦掉爸爸墓碑上的一些灰塵,低聲說:“爸,我走了啊,以后再來看你。”
男孩和她一起走到小橋邊。
“去我家玩兒吧。”
她想不到自己會這么說,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才不去。”男孩咧了咧嘴。
她伸手拉他,他哈哈一笑,轉身便往山上跑,悄無聲息的,就跑到山頂去了。
“我走了。”他喊了一聲,身子像是一下子矮了——他跑到山那邊去了。
她在小橋上站了一會。河水清澈見底,看得見綠綠的荇草和鵝蛋般圓而白的石頭,河水也照見她的影子。以前,她并不覺得自己瘦。看著水中的影子,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真瘦啊。“豆芽菜!豆芽菜!”她低低地喊了自己兩聲。
打開的窗子被風吹得晃動著,窗玻璃將一小塊陽光晃到了她臉上。她閉上眼,又躺了一會兒,有些納悶,怎么睡了這么久?許久,才模模糊糊想起,老師給她放了假。
家里靜悄悄的。她起床拿過杯子喝了一口水,走到院子里,看到奶奶坐在太陽底下,腳下有一堆綠綠的蠶豆殼。
“奶奶。”她小聲喊。
“小雅,你醒了?”奶奶站起來,抖掉身上的幾個指甲殼般的蠶豆內殼。
“嗯。”她應了一聲,搬過一把小板凳,坐在奶奶身邊。
“你怎么不再睡會兒?”
“不想睡了。”
“沒事了吧?”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我沒事啊。”她低下頭剝蠶豆,躲避著奶奶的手,又低聲說了一遍,“能有什么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奶奶微笑著。
她們靜悄悄地剝著蠶豆。午后的太陽暖暖的,碧綠的蠶豆殼是那么鮮嫩。
“小雅,”奶奶放下蠶豆,把一只手放在她的頭頂。
她盯著手中的蠶豆,蠶豆真綠啊。她莫名地有些難過。
“小雅。”奶奶又喊了一遍。奶奶的氣息吹到她臉上,癢癢的。
她莫名地有些慌,很怕奶奶說什么。不要說,什么也不要說!
“小雅啊,”奶奶頓了頓,“奶奶和你媽,你更喜歡誰啊?”
“都喜歡啊。”她抬頭瞥一眼奶奶。
奶奶眼睛里,有一些渾濁的很重的東西。
“如果只能選一個呢?”
她低下頭,努力思索著。似乎明白了什么,漸漸擰起了眉頭。
“小雅……你也不小了,奶奶跟你說實話。”
奶奶的手仍舊擱在她的頭頂。她感到那手好比如來佛巨大無比的手,而自己是一只無論怎么折騰也逃不出去的猴子。
“你媽媽要嫁人了。你愿意跟誰啊?跟你媽還是奶奶?”
她終于明白了,她終于……她感到臉頰熱熱的,兩行淚流了下來。她定定地盯著蠶豆。那是綠色的小刀子一樣的火苗啊。
“我媽沒跟我說。”她抽噎著,回想起這陣子每天和媽媽一起做家務、聊天,晚上睡一間屋躺一張床蓋一張被,媽媽從沒對她透露過一句半句啊。
“你媽當你是小孩子,怎么會跟你說……”
“你騙人!”她哭出了聲,“我不相信,我要去問我媽!”
“欸……你別去跟你媽說……”
她頭也不回,跑到鎮外去了。太陽還有一竹竿時,媽媽下班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媽媽跳下單車,走到她身邊,喊了她一聲。她沒答應媽媽,眼睛眨了眨,淚水就溢滿了眼眶,再眨一眨,兩行淚水便滾滾而下。
“小雅,你怎么來了?”媽媽停下單車,兩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要嫁到哪兒去?”她哽咽著。
“什么?”
“你要嫁給誰?”
“你瞎說什么?!”
“奶奶說……你要嫁人了,她問我……問我要跟誰……”
“瞎說!你聽她瞎說!”媽媽咬牙切齒地喊,“媽媽有你了,誰也不嫁,是你奶奶巴望著媽媽走吧?你別聽她瞎說……”
她只是哽咽著,很多淚水被她咽了下去,咸咸的,熱熱的,讓她想到了血的味道。媽媽又說了一些什么,忽地大哭起來,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了媽媽,哭出了聲。她已經和媽媽一般高了,這么抱著時,她剛好看到媽媽頭上有了幾根白發。媽媽是什么時候有了白發的?
“小雅,那你說你要跟誰?”媽媽忽然推開她。
她怔怔地瞅著媽媽,淚水露珠般掛在媽媽臉上。
“你不是說不嫁嗎?”
“我是說假如,假如媽媽要……要嫁人呢?你愿意跟你奶奶,還是跟媽媽?”
“你不是說……”她不再哭了。她感到淚水被看不見的風一吹,恍若枝頭凍僵的果子。
“小雅,你說,你究竟愿意跟媽媽,還是你奶奶啊?”
“啊!”她大叫一聲,掙開了媽媽的手。
她漫無目的地朝前跑,只要還有路,就一直跑下去。起初還聽得到媽媽騎著單車在后面追,還聽得到媽媽在后面喊,待她朝山坡上跑了一陣,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她停住腳步時,發現又來到了爸爸的墳地。她這才想起,有一個多月沒來看爸爸了。
太陽像是熟透的柿子,在離山頭兩三米遠的樹枝頭,搖搖欲墜。朦朧的光暈浮在一座座墳頭間,被叢生的茅草分割得七零八碎的。她并不覺得害怕,反倒是,心一瞬間安寧了。只有這兒,沒有人問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她分開高高的茅草,慢慢走到爸爸墳前。墳前的空地又冒出了一層短短的青草。冬天真的過去了。她在墳前蹲下,有些欣喜地,伸出手掌拂過密密的草尖。
四周沒有男孩的蹤影。
他會不會因為自己一直沒來,也就不到墳地來了?她才這么一想,臉頰便薄薄地紅了。又想,他家應該在山這邊吧,她朝山下望去,得走出六七里山路,才在山坳里有一個小村落。他應該就是那兒的……她想著,他這會兒,應該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吧。他有爸爸,還有媽媽。他不會像自己一樣被逼著回答什么……這么一想,她心中又有無盡的委屈涌上來,眼眶里又滾動著淚水。
她和爸爸說了這一個多月來自己都做了什么,臨了,她很想問問爸爸,奶奶和媽媽問她的那個問題,她該怎么回答,可終于沒說出口。奶奶和媽媽為難了她,她不能再為難爸爸。她一時找不到話說,就抬了頭看天。天氣真好,只有一絲絲云,給夕光勾出了金邊,天色是那種種朦朧的半透明的藍。看來,男孩真不回來了——原來,她是在等男孩。她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
她低下了頭,再次伸手撫著墳前的小草。
忽地,脖頸涼了一下,又一下,她伸手摸了摸,是水。哪里來的水?她抬起頭,不禁驚呆了,才一眨眼的功夫,頭頂已布滿了雨云。西山頂上,太陽仍舊懸著。一滴一滴雨珠,被太陽照耀得透亮,仿佛每一滴里面都有一個小太陽。無數太陽飛向他。
她下意識地低頭,一轉眼,就看到了旁邊墳頭上男孩。男孩正將玻璃球瞄準了她,見她看過來,趕緊掉轉了方向。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她感到心猛地沉了一下,轉而,又很輕地浮了上來。
男孩站起來,八叉著手望著遠方。
“玻璃山!”
“玻璃山——”
她和男孩幾乎同時喊道。
“我就知道你會喊‘玻璃山’!”她笑出了聲。
男孩隨即也笑出了聲。
“……你還沒告訴我呢,你從哪兒冒出來的?你是不是來好久了,一直躲著不出來?你每天都來這兒嗎?你來這兒……干什么?”
“我來放牛啊……”男孩支吾道。
“你的牛呢?”
“山下……你瞧!”
她順著男孩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頭水牛,悠然地在田頭吃草。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真是疑心得夠厲害的,胡想些什么啊。可馬上她有了新的疑問。
“真奇怪,每次一下雨你就冒出來,……”
男孩嬉著臉看著她。他光著的上身還掛著大顆大顆的雨珠。
“真像個蘑菇。”她說。
“蘑菇?”
“是啊,蘑菇。”
男孩笑得前仰后合,站在墳頭搖搖欲墜。
這天,男孩說了很多話,似乎要把以前沒說的補回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緩慢而不可抗拒地下墜著。她被男孩的笑聲感染著,暫時忘掉了奶奶和媽媽的逼問。
“你學會吹口哨了嗎?”她止住笑聲。
“我才不想吹口哨……”男孩撇了撇嘴。
“騙人……是你不會吹!那你能用口香糖吃出泡泡了嗎?”
“我不會吃……”
她并沒注意到男孩眼里掠過了一絲暗影。她捏了一顆口香糖放進嘴里——男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嚼了一會兒,她的唇間便冒出了一個白色的泡泡,越來越大,也越圓。
“蘑菇!”男孩指著她的嘴,笑得后仰了身子,
“你也可以啊……”她嗚嚕嗚嚕地說。
男孩仍舊搖了搖頭。
“好吧……你可真夠笨的,”她像摘葡萄似的,用兩個指頭將泡泡從嘴邊摘下,“你要是不嫌棄我的口水,就送給你。”
“蘑菇!蘑菇!”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接住了。
男孩兩只手平平舉在胸前,左手玻璃球,右手泡泡糖。他垂著頭,看看泡泡糖,又看看玻璃球。黃昏的朦朧陽光打在玻璃球上,玻璃球內部的三片完全的寶石紅花瓣將一抹紅光折射到乳白色的泡泡糖上。
“你怎么不說它是氣球了?”她咯咯笑著,也一時看看玻璃球,一時看看泡泡糖。
“給你看。”男孩朝她伸出左手。
“給我看嗎?”她有些不確定。
男孩注視著她,咧開嘴笑了一下。
玻璃球比她想象的要輕得多,沾到眼瞼時,涼冰冰的。她舉著玻璃球,如舉著一小團涼冰冰的火。火燒到樹梢,樹梢燒紅了;火燒到油菜花,油菜花燒紅了;火燒到茅草地,茅草地燒紅了……遠處的一座山、山頂的天、天上的一朵朵云,都燒紅了。她幾乎聽得到它們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感到一團團火焰燒到了身上。她試著換個方向看,火燒得更大了,放眼望去,沒有一個地方不被火籠罩著。沒有一絲絲陰翳,整個世界都是明亮的。心在胸口雀躍著,連它也被燒著了吧?不然她不會感到胸口那么暖。
玻璃球移到正前方,她不禁一愣。男孩不見了,只看見一團燃燒的火。
挪開玻璃球,男孩就在眼前,正咧著嘴瞅著她呢。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沒了。”
男孩無聲地笑著。
她又用玻璃球擋住了右眼看,除了一團火,仍什么也沒有。睜開左眼,用左眼去看,男孩并沒什么變化。
“原來,你透過這玻璃球,根本看不到我啊?”
“你看不見我,我看得見你。”男孩一本正經地說。
“瞎說,什么也看不見!”
男孩把她送到山下小河邊時,她鬼使神差地又把上次的話說了一遍:“去我家玩兒吧。”她抬頭看看天色,又補充道,“這么晚了,你回去那么遠,我家里有多余的房間……”
男孩搖了搖頭——還不等他轉身,她就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怎么這么冷?”她稍稍有些驚異,仍牢牢抓住他的手。
男孩大力朝后拽著身子,一只腳抵住木橋橋頭。
“豆芽菜!”他盯著她的鞋子,大聲喊道。
“啊?”她應道。
略一分神,男孩便抽出了手,兔子似的朝山上跑去了。她喊他,他頭也沒回。
落日銜山了,晚霞如同一團團飛舞的火,即便映在冰冷的河水里,仍熊熊燃燒著。小小的木橋,便如燒著了一般。這一切,都如同隔著寶石紅的玻璃球看見的。或許是這火光讓她下定了決心,她重新朝山上跑去。她注意到,男孩每次上山的路和送她下山的路并不是同一條。沿著男孩上山的路走了大概一刻鐘,她又回到了墳場。原來殊途同歸。
朝山下望去,沒有看到人影,剛才還在吃草的牛也不見了。站在闃寂的墳地邊,目光掃過暮色中凸起的一座一座墳頭,她低下頭,在草叢間分辨出一條模糊的路徑。順著路往前走。四周靜悄悄的。茅草擦著她彈開,發出刷拉刷拉的聲響。她憋著氣,朝前走著,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突然,她停住了。她站在一座矮矮的墳前。
這是偌大的墳地里最不起眼的一座墳了。其他墳都是石砌的、高大的、有著墓碑,碑上有字,只有這一座是土堆的、矮小的、沒有墓碑當然更不會有字。它是那么默默無聞,像一只幼獸,俯臥在長長的茅草間,以致她一直沒發現……
下山路上,有人喊她。
“你到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大半天,喊你也不答應……”媽媽抱住她,又是看,又是親,弄得她很不好意思。她已經不小了,媽媽很多年沒親過她了。
“我到爸爸墳邊了。”
“瞎說,我去那找了你幾趟……你究竟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她淡淡地說。
她坐在媽媽的單車后座上,媽媽慢慢地騎著車。媽媽一再跟她說,再也不會問她那個問題了,她不會嫁人,她們母女倆也不會分開。以后的日子還長,雖然她爸爸沒了,她們還是可以很好地過下去。
“我爸墳邊有座小土墳,埋的什么人啊?”她岔開媽媽的話。
“你爸后面那個?”媽媽扭回頭瞅了她一眼,說道:“你爸下葬第二天,你不是指著問過我嗎?你還說,不曉得他媽媽有多難過。你忘了?”
她從后面抱住了媽媽的腰,把臉貼在媽媽背上。
“三四個月前一個下雨天,一對父子去走親戚,走到一條小河邊,爸爸先走到橋上去了,回頭才發現兒子趴在橋頭,兩只手朝小河里撈著什么。原來,兒子的玻璃球不小心掉河里了。爸爸叫兒子不要撈了,兒子不聽,爸爸心疼兒子,就回來幫兒子撈。父子倆一起趴在河邊,把一塊松軟的土給壓垮了,一起掉進了河里,淹死了。旁邊石砌的那墳埋的就是爸爸的。那孩子才七八歲,沒砌墳,就堆了個小土堆。”
過了一個多星期,她打定主意再到墳地看看。
她膽子并不小,何況太陽還有一大截,何況那兒有爸爸,何況……那不過是個小孩。
墳地有了一些變化,不知是誰割掉了墳頭間的茅草。墳地變得空曠,干凈。春日暖暖的陽光照拂著每一座墳頭。她仿佛聽得到每一座墳頭的悄聲細語。她默默地站著,它們便紛紛朝她打著招呼。當然,她聽得到哪一個聲音是屬于父親的。她循著那聲音,來到父親的墳前。還好,墳前空地上的青草并未被割掉,已有一拃多長,綠茸茸的,水里的荇草般隨著看不見的風輕輕擺動,發出輕輕的聲音。
還有別的聲音。
低低的,啞啞的,從很近、又似乎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為這聲音里透露出來的急躁微微地笑了。“就過來了……來了!”她低聲安慰著它。這時,一個想法跳了出來:墳頭會不會有個口香糖吹出來的泡泡呢?這想法如此強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吹出來的泡泡穩穩地安放在墳頭,仍舊那么圓那么圓……她聽到心咚咚跳著,每一下心跳,都是一個泡泡,圓鼓鼓的泡泡。終于,她站在了一小堆黃土前——堆成了個大雞蛋的模樣。陽光照拂著墳頭的青草,使葉緣沾染了一圈兒鵝黃。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撫著草尖,草尖便如初生的小雞嫩嫩的喙,輕輕地輕輕地啄著她的手心。其中一下特別輕柔,扒開草叢一看,是一小朵圓圓的乳白色蘑菇。她伸出手指又碰了它一下,很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