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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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沒有愛情的城市,寂寞如午夜的游魂,揮之不去.一片不知名的葉子飄下來,砸傷了她迷

亂的眼神,就像初戀一樣沉重.....

曾偉和梅嵐是高中同學.曾偉成績優秀,卻不是那種引人注目的男孩;梅嵐天真活潑,從小到

大,就像一只快樂的蝴蝶,在這個多石階的山城飄來飄去.所以,一直以來,他們就像兩枚棋子,

處于各自的位置.高二上學期,曾偉的父母在一次車禍中雙雙罹難,他只得跟寡居的奶奶過.痛失

雙親,曾偉變得更加孤傲,常常獨自一個人坐在江邊,面對血色夕陽默然無語.

梅嵐就是在這時開始注意曾偉的,每次看見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就會有種別樣的凄楚和酸澀

.她不可遏止地想抓住這個孤單男孩的手,給他溫暖和慰藉.

終于有一天,曾偉感覺到了身后那雙關注的眼睛.他轉過身,靜靜地注視著梅嵐,良久,輕輕

地說:"謝謝!"他的眼里有淚花在轉動,眼神中除了感激,還有種莫名的暖意,這深深地觸動了梅

嵐的心弦.從那以后,梅嵐經常帶東西給曾偉,有時還借故帶他到家里,讓母親做好吃的.

時間長了,梅嵐有種迫切想到曾偉家看看的渴望,可每次提及,曾偉都極力回避.這讓梅嵐感

到不安,她發覺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不幸的男孩,曾偉的心思卻讓他琢磨不透.

周五放學時,梅嵐走到曾偉身邊說:"周日是我生日,你一定要來喲!"沒想到,曾偉沉吟片刻

,輕聲說:"我不去!"然后,他迅速別過臉去,不敢看梅嵐滑落眼角的淚水.

梅嵐一如既往地對曾偉好,只要看到他孤單峭撥的身影,她的心情就會變得溫暖而生動.高

三上學期快結束時,曾偉的奶奶去世了,他請了一星期的假.梅嵐也因此陰郁了幾天,再次見到

曾偉.他的悲傷和憔悴令梅嵐一陣陣心痛.

那天，曾偉特地租來了自行車,說要帶梅嵐去兜風.梅嵐看見了曾偉眼里的憂郁,但她還是

為此感到高興,因為這么長時間了,曾偉還是第一次主動帶她出去玩。

在這個隨著楓葉飄零的晚秋,慘白的陽光透著淡淡的傷感.曾偉一言不發地蹬著自行車,梅

嵐坐在自行車后架上,雙手不由自主地圍在了曾偉的腰上,頭緊緊地貼著了他的后背.她知道他

心中的悲哀,他不開心,自己就沒法快樂起來.但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去驅散他心中的陰霾.

"菊花!"她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雙手夸張地揮舞著,像一只翩翩欲飛的蝴蝶,自行車隨著

她的叫聲嘎然停下了,曾偉跳下車,然后輕輕地把梅嵐抱下來,讓她在一旁等著,他像一道藍色

的風,飄向盛開著的黃菊花,很快又飄了回來.

"給你!"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梅嵐依然能從他的冷峻中感到那份深深切切的關愛.聞著

菊花的幽香,梅嵐突然覺得很感動,輕輕地將頭靠在了曾偉的胸前.曾偉動情地撫摸著梅嵐的秀

發，突然說:"我不念書了,表叔已經在深圳給我聯系了工作,明天就走……"梅嵐渾身一震,不

顧一切地抱住曾偉,低低地說:"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她的淚眼凄婉而哀怨,因為,所有的老師

都說他很有希望進北大.

曾偉抬眼看著暖暖秋陽下的城市,許久,無奈地搖搖頭:"忘了我吧,就當你從來不認識我!"

聲音里滿是傷感,甚至有些哽咽了.梅嵐的心在一點一點往下沉,她感覺到他的淚水一滴滴落在

自己的頭上,滲入發根.她猛地抬起頭來,深情地看著曾偉,堅決地說:"我跟你一起走."曾偉長

時間凝視著梅嵐,突然笑了:"傻丫頭,我在遠方等你的好消息,那不更好嗎?"他的淚水卻更如泉涌

.

曾偉走了.那個午后,1996年深秋,梅嵐在菊花香里號啕大哭,那樣的傷心和無助。走在擁

擠的人群里,她感覺自己像一片漸漸枯萎的葉子,冬天還沒有到來,為什么就這樣冷呢?

曾偉的信是和大學錄取通知書一起送來的,他說:"阿嵐,每次你要到我家里去,我既高興又

擔憂,我問奶奶,她讓我別帶你去,說你不會喜歡那個10平方米的窩棚的.你邀請我參加你

的生日,我真的好想去,想想還是算了,同學們都會送禮物,我沒有錢買.有許多次,我想告訴你我

對你的感覺,可又開不了口,我們之間的差距太懸殊了,我知道你不會在乎我這些,可我在乎.我曾

發誓,一定要考上大學,那樣我就有理由愛你,然而,我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當你說要跟我走時

,我的心顫抖了,一個漂泊的人,拿什么回報你的愛?阿嵐,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雖

然不能擁有你,心里有就有,我會在遠方為你祝?！?

除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年月日,沒有寄信人的地址。曾偉像一只斷了線的紙鳶,徹底飛出了

梅嵐的視線.

B、那時,她覺得愛情像一場流感,流感是需要藥來醫治的.于是,他接納了一個愛他的男人

.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療傷,玫瑰的刺再次扎傷了她的手,她的心……

走在大學校園里,梅嵐依然不可遏止地想曾偉,想他孤傲峭撥的身影,想他憂郁而動人的眼

神.這是她一天中唯一的慰藉，她就靠著這一點點慰藉打發著生命中的孤寂。

入學后的第一個圣誕節,梅嵐收到了一束紅玫瑰,他叫張展,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可梅嵐

覺得，曾偉已經占據了她的少女之心,她的愛情再也無法向別的男人綻放.隨著時間的推移,她

更加想念曾偉,整夜整夜的無法如眠,心像被烈火炙烤,一觸就隱隱作痛.在思念的極度煎熬中

,梅嵐終于病倒了.這時,張展再次來到她身邊,為她送來好多她喜歡吃的東西。他知道梅嵐愛看

書,便在書店買來最新出版的小說,坐在床頭念給她聽；她每天都要打點滴,張展每次都會全程

陪伴,和她聊天.讓她忘掉身體的痛.

出院后,當張展漲紅了臉對梅嵐說:"做我女朋友吧."她沒有拒絕,眼淚在那一瞬間洶涌而

出.與其守著一份無望的愛情,還不如找個愛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的感情已經很

單薄了,再也經不起蹉跎,需要一份溫暖和愛慢慢療傷.

大學一畢業,梅嵐就和張展牽手踏上了紅地毯.當主婚人微笑著問她是否永遠愛張展時,她

的內心再次激起了波瀾,自始至終,自己愛過這個男人嗎?他只不過是曾偉的影子罷了,這對他

太不公平了.可人生就像一場戲,穿插著那些精彩片段,怎么能夠抹去呢?婚禮的錄象拍出來,梅嵐

覺得那個一臉漠然的木偶一點也不像自己.

婚后的生活難言浪漫和激情,就像一泓波瀾不驚的水.張展離開政府部門開了一家網絡公司

,梅嵐依舊做著她的中學英語教師；張展一直很忙,梅嵐就毫無怨言承擔了所有家務,每天都以

可口的飯菜和溫柔迷人的笑容迎接他.沒事的時候,她還會想曾偉,細細品味他的點點滴滴.

梅嵐總覺得欠張展什么似的,決定徹底拋開那個影子,好好的愛張展.2002年11月18日,兩

周年結婚紀念日,梅嵐特地到花店訂了99朵白玫瑰,并讓花店女孩在留言卡上寫下自己精心準

備的留言：給永遠的愛人!她想,張展收到花后,肯定會高興.臨走時,她叮囑花店的女孩,一定要

在下午5點40分送到張展手上,因為那是他們舉行婚禮的時間.

梅嵐做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滿心喜悅地等張展回來.她熄了燈,在淡藍色的燭光中想象張

展推門進來時的情形.然而,時鐘敲了十一下,張展還沒有回來,手機也一直關機.

終于等來了開門聲."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這么濃重?"張展看著一臉疲倦的梅嵐和沒有動過

的晚餐,驚詫地問.梅嵐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了眼眶,但她努力克制著,張展臉上淡淡的唇印,說明

下午他不在公司,也根本沒有收到玫瑰.在張展低沉的鼾聲里,她的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撕扯著

,揉碎了,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噴涌的聲音.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咸咸的,澀澀的,就像愛情破碎

的感覺。她總算明白了,愛情一旦患上流感,那種深深切切的痛,是無藥可救的。

梅嵐沒有怪張展,因為她從來沒有愛過他,唯一令她受傷的是,為什么對愛的誓言總是那樣

不堪一擊,就像張展當初說的那些？沒有彌漫的戰火,甚至沒有一次無言的冷對.半年后,他們

平靜地離了婚.沒有結局的初戀和失敗的婚姻,使梅嵐徹底失去了愛的信心和勇氣.獨自走在大街

上,她將撕碎的離婚證書拋在了逆行的風中……

C、漂泊的愛情飛回來了.正當她張開雙臂迎接時,一陣風來,愛情就被刮跑了,就像當初隨

風而散的菊花香.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世界的盡頭,她知道,守望一世的愛情再也不會回來了

……

2003年5月一個陽光宜人的周日,梅嵐貓在電腦前無聊地玩著紙牌游戲.客廳里傳來了母親

的叫聲,讓她接電話.她有些奇怪,所有的朋友從來都是打手機找她,誰會打家里的電話呢?她懶

洋洋地趿著拖鞋去了客廳.

"梅嵐嗎?"當這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傳入梅嵐耳朵時,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但她還是不敢相

信這會是真的,緊張地問他是誰."我是曾偉呀!"梅嵐的淚頓時像山洪爆發,7年了,她已經等待

這個聲音7年了啊!

多年不見,曾偉成熟多了,也許是經歷的坎坷太多,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刻痕.他說他早就回

到了重慶,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今天剛聽一個同學說了梅嵐的事,就迫不及待地打來了電話

.在娓娓的低訴中,曾偉的眼神一如從前那樣溫暖而生動,這讓梅嵐大感安慰.

一起去酒吧,梅嵐為自己要了一杯名叫"返青時節"的雞尾酒.最底層清純質淡,是干白葡萄

酒；第二層味美清香,是玫瑰露酒；頂層顏色碧綠,是傳統的滋補酒竹葉青。她希望自己的愛

情能夠從新開始,像這杯雞尾酒一樣滋潤干涸的心田.看著梅嵐安靜地吸雞尾酒的樣子,曾偉的心

立即涌起了深深的愧疚,他明白梅嵐的心思,但也更清楚,這么多年讓梅嵐受傷的不是別人,而

是自己啊.他一把將梅嵐緊緊地擁住,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阿嵐,對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會讓你

受傷害了,真的!"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真心呵護了,梅嵐在曾偉的擁抱中哭了.

9月,曾偉租了輛北京吉普,帶著梅嵐去九寨溝游玩.車子在漫山紅葉的山間小道上慢慢行

駛,曾偉突然停了車,說要送禮物給梅嵐.不多一會兒,他拿著幾枚紅透了的楓葉上了車."好漂

亮的楓葉!"梅嵐興奮得大叫起來.曾偉卻緊緊地盯著梅嵐,許久,深情地說:"不,阿嵐,這是我愛你

的心!"梅嵐的心再次被觸動了,忘乎所以地撲進了曾偉溫暖的懷抱,曾偉低下頭,輕輕地吻著她

臉上的淚水.

一路上,漫山遍野的紅葉,在他們眼中都成了迎風而舞的愛情的旗幟,那樣熾熱,那樣無邊

無際。曾偉說，他今天終于說出了藏在心間整整7年的話,終于擁有了心愛女孩的愛情.梅嵐的

心卻痛并快樂著,畢竟她為了這份愛情受過太多的傷害,值得欣慰的是,她現在總算擁有了守望

已久的愛.她偎著曾偉的肩臂,無限向往地說:"結婚那天,我們去看江，好嗎?"曾偉明白她的意

思,把她擁得更緊了.

回到重慶，因為有了愛情,日子過得特別的快.他們把婚禮定在了圣誕節.那是一個平凡得

沒有一絲褶皺的日子,梅嵐和曾偉相擁坐在廣場上看鴿子.曾偉突然說:"阿嵐,我去給你買炸雞

."梅嵐甜蜜地微笑著.炸雞店在一條車流如織的大街對面,曾偉是從地下通道過去的.

不一會兒,梅嵐就看見曾偉一手拿著一盒炸雞橫穿大街而來.她急得大叫,揮舞雙手讓他別

穿公路.曾偉不經意抬頭間,看見心愛的人在向自己揮手,內心立刻被幸福的感覺填滿了,為了

梅嵐,他這一生愛得太苦了,現在,這份愛總算有了完美的結局.他滿臉微笑地凝望著揮舞雙手的

梅嵐,加快了腳步,他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把那只在陽光下翩飛的蝴蝶擁在懷中,他沒有看見那輛

風馳電掣般駛來的乳白色的奔馳300,沒有看見張牙舞爪向他撲來的死亡……

梅嵐的心徹底碎了,溫暖的陽光在她眼里一點一點變成了黑色.她是在一股濃濃的來蘇水

味中醒過來的,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母親無言的淚眼.她知道,曾偉永遠走了,屬

于她的愛情隨著曾偉的生命一起消逝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二天,梅嵐在母親的陪伴下,來到了曾偉住的地方。她見到了一個制作精美的相框,那

是曾偉準備用來放他們結婚照的,而現在,那卻成了她生命中永遠痛著的黑洞。忽然莫名其妙

地想起<<心語心愿>>:心痛得無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跡/眼睜睜地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

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找不到堅強的理由/再也感覺不到你的溫柔……"梅嵐覺得自己一生都在

這樣錯過,愛情就像那縷好聞的菊花香,聞過之后就隨風飄散了,不留下一絲痕跡……

風從洞開的窗戶透進來,把她的心吹得更冷了.趁母親不注意,她把手中的相框砸在了地上

,迅速拿起一片鋒利的玻璃割在左手腕上.沒有愛情的寂寞城市,她已經沒有什么可守望的了.

漠然地看著殷紅的血涌出來,她的臉上漾起了凄然的微笑.恍然間,梅嵐覺得曾偉就在身邊,微笑

地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