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理論功能研究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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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理論功能研究論文

亞當·沙夫(AdamSchaff)曾擔任過波蘭統一工人黨中央委員、波蘭科學院哲學和社會學研究所所長,后因宣傳“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的觀點而被清除出黨,一度被迫流亡國外。波蘭統一工人黨失去政權以及隨之整個蘇聯和東歐國家的社會主義旗幟倒下后,正當一些人宣揚“馬克思主義已經死亡”,唯恐避之而不及之時,他卻堅定地一再向世人宣布:“我是馬克思主義者”,“我不僅不追逐現在的時尚,不否認馬克思主義的意義,而且完全相反,我竭力反對宣稱馬克思主義破產的觀點”。(亞當·沙夫《需要一種新左派》,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7年第2期)他從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觀點出發,論證馬克思主義在今天仍有現實意義。本文旨在通過評述沙夫所作的論證,說明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理論的當代功能

沙夫把馬克思主義分成兩個不同的層次:一是馬克思主義的結論,甚至理論框架。在他看來,在這一層次上的馬克思主義在一定程度上已失去時效;二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觀、哲學方法。在他看來,在這一層次上的馬克思主義,即作為馬克思主義靈魂的哲學觀、哲學方法,要比馬克思主義的結論甚至理論框架,具有更大的價值,至今仍是“不可超越的”,沙夫對馬克思主義現實意義的論證,或者說對自己為什么仍然需要馬克思主義的回答,重點放在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觀、哲學方法的現實意義的闡述上。

在他看來,欲知為什么馬克思主義哲學仍有現實意義,首先得了解哲學在人類社會中的功能。他那篇專門回答他為什么仍然需要馬克思主義的文章的第一個小標題便是“沒有哲學不行”。

他指出,作為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哲學,雖然只是間接地與人的活動有關,但沒有它們人便無法活動。活動的主體是在特定的環境中通過教育強制性地獲得動機的。如果主體是有一定知識的人,那么環境的影響會因主體自覺地接受某種世界觀和它所包含的價值體系而削弱。知識水平越高,這個過程發生得就越自覺。他承認,哲學家有時過分地沉溺于空洞的言論,從而有人竟說“哲學的歷史是人類愚蠢的歷史”。但他接著就指出,盡管如此“如果沒有某種哲學,無論是有意或無意地接受它,沒有人能行得通”。(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其原因很簡單:“為了弄清自己生存在什么樣的世界,為達到所期望的目標應該怎樣行動,人必須擁有一種價值體系,這種價值體系能告訴人們什么是善,什么是惡,在活動中應該追求什么和避免什么。”(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他進一步指出,有人可能會覺得這些都是陳詞濫調,用不著表白一番。但是,如果深入思考一下,就會發現事情并不那么簡單。“即使智力發達的人也要受到一些價值觀念的約束,因為它們便是如‘以太’哲學所說的所謂人的結構的組成部分”,“實際上,即使是最原始的人,都是不自覺的哲學家”。于是他得出結論,“我們這個世界哲學家并非太多,而是太少”。(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從“沒有哲學不行”這一理論前提出發,他進一步作出推論“沒有馬克思主義哲學不行”。在進行這樣的推論時,他強調了這樣兩個基本觀點,以作為推論的中間環節:

其一,馬克思主義是哲學,或者說主要是哲學。他堅決反對否定馬克思主義哲學內容的做法。有些激進派基督教思想家,沙夫曾同他們有過很好的合作,他們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政治觀點,卻把它的哲學內容分離出去。沙夫說,盡管自己一直在與他們進行交往,但是,“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觀點同

它的理論體系的關系問題上,多年以來我同他們的觀點一直不同”。否定哲學在整個馬克思主義體系中的作用,在基督教思想家那里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篤信基督教教義,當然無法接受馬克思主義價值觀念。“對于他們來說,真理來自天啟,他們不必像我這樣絞盡腦汁去思索真理的來源。像我這樣的人必須仔細思考知識的起源,而教徙們則直接用天啟來解釋。也正是在這里,馬克思主義幫助我們有意識地活動。這里所說的馬克思主義是指包括哲學內容的、沒有割裂其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的完整的馬克思主義。這里也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哲學實用價值的因素對我們是重要的”。(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他說,令人不解的是一些馬克思主義思想家也輕視甚至否定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內容。他們只接受馬克思主義學說中與社會活動的要求有關的部分內容,并在這個范圍內自稱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們這樣做,只能說明其害怕甚至抵制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價值觀念,正因為如此,他們實際上沒有資格稱為馬克思主義者。他再三強調,與這些人相反,“我只接受作為一種世界觀或價值體系的馬克思主義”(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其二,在各種哲學中,馬克思主義哲學是最優秀的,它代表了人類思維的最高成果。在他看來,他之所以選擇馬克思主義,不僅因為它是哲學,而且因為它是最優秀的哲學。他說,他也算是一個行動時進行哲學思考的人,而且作為這個領域的行家還知道,在這個領域有許多種哲學和相應許多種解決問題的辦法。他了解它們,很長時間以來熟悉它們,并且必須在它們中間作出選擇。他說道:“就我而言,經過深思熟慮之后,我決定選擇馬克思主義。我認為它提供了最好的解決辦法。”(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他還說道:“我知道,有些人的決定與我的決定完全相反,我也知道,我無法說服對手,讓他們信服我為什么作出這樣的而不是那樣的決定。我作出這種選擇的原因在于,這種選擇能使我比對手更好地理解環境,并按照自己的目標對環境施加影響。”(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他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現代西方其他一些哲學流派一一加以比較,說他“尊重所有這些流派對解決一般哲學問題的貢獻,并試圖把它們當中的一些內容融入自己的世界觀”,但并沒有成為黑格爾主義者或新實證主義者,或是別的流派的信徒。他說:“我之所以傾向于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因為它為我提供了比這些流派更好的世界圖景,并且開辟了更廣闊的活動可能性和活動范圍。”(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沙夫關于馬克思主義主要是一種哲學,而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意義也正在于它是一種哲學的論證,不但與自盧卡奇以來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傳統相一致,而且同現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中的一種重要傾向遙相呼應。目前西方的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重要傾向是,從過去多為單學科的研究轉向整體的跨學科的研究。這種傾向強調馬克思主義不是隨便可以分割的,應從整體上去把握,而在作為整體的馬克思主義體系中,馬克思主義哲學居于核心的地位,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其他的部分如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之類實際上是從屬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馬克思主義的其他部分的關系實際上是哲學—歷史方法與用這種方法研究社會現實所得出的結論的關系。這種傾向進而以馬克思主義哲學已成為人類知識寶庫中一份珍貴的遺產來說明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性。它強調,就作為馬克思主義核心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而言,由于它已成為人類思想遺產,現在已不是人們需要不需要的問題,而是它已客觀存在必然對人們產生影響的問題。正是因為馬克思創立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所以他的名字已和耶穌等聯系在一起,深深地鐫刻在人們的心中,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人類知識寶庫中的一份珍貴遺產,時時處處在影響著人們。

沙夫以及現代西方的許多馬克思主義研究者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在馬克思主義中地位的說明,以及在此基礎上對馬克思主義哲學進而對整個馬克思主義現實意義的論證,應該說是言之成理的。誠如沙夫所言,在馬克思主義思想體系中,構成其靈魂的哲學觀和哲學方法要比結論甚至理論框架具有更大的價值。恩格斯有句名言:在一切哲學家那里,體系都只是暫時的東西(《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215頁)。體系是暫時的,可貫串于體系中的真正有價值的方法卻可以永久開啟人們的心智。結論總會受時代條件的限制,它們會隨著時代條件的變化而趨于不合時宜,需要修正。但正確的方法卻不會過時,它反過來還會指導人們去檢驗和修正趨于過時的結論。正因為如此,普列漢諾夫說過,方法永遠先于結論(《普列漢諾夫

哲學著作選集》第1卷184—185頁)。恩格斯和普列漢諾夫的這些看法完全可以用于馬克思主義本身。可以說,突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地位,充分估計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實意義,乃是蘇東劇變后沙夫以及國外特別是西方其他一些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對馬克思主義進新探討的一個重大成果。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顛撲不破和其味無窮,也可以從蘇東劇變后馬克思主義的各種新老反對者對馬克思主義的攻擊中得到反證。他們為抵毀馬克思主義寫下了那么多的著作。通觀這些著作不難發現,他們在否定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原理時是那么“振振有詞”、“心安理得”,而一涉及到馬克思主義哲學則是顯旬如此色厲內荏,理屈詞窮,蒼白無力。面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微言大義,他們幾乎不能說出一點能打動人的反對意見來。這從反面證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不可動搖。

關鍵在于,沙夫所說的至今仍閃爍著真理光輝的、作為馬克思主義靈魂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觀和哲學方法究竟是指什么。

沙夫認為,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觀和人道主義方法。他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觀、哲學方法現實意義的論證,實際上可歸結為對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觀和人道主義方法現實意義的論證。

沙夫從60年代初開始研究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系統地論述了人道主義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占據中心的地位,馬克思主義哲學就是馬克思主義人學,是國際上著名的“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蘇東劇變以后,他一方面繼續堅持自己的“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觀點,另一方面則致力于闡述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現實意義。他說,面臨蘇東劇變后新的形勢,他的全部理論活動就是要“討論為什么說馬克思主義關于個人、關于自治人道主義的理論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部分,而且是不僅具有現實意義也具有重大實踐意義的部分”。(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他把馬克思主義人學的主要內容歸結為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個人是對社會問題進行任何恰當的分析所不可缺少的出發點的基本原理(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

其二,個人是社會關系總和和產物的觀點(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

其三,人是其社會現實的創造者的觀點。從這種觀點看,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是自治的人道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政治和文化觀點,它把擁有多方面利益要求的人放在中心地位),它使任何非人力量的干預成為多余的東西。與它相反,他治的人道主義,尤其是以宗教信仰為依據的人道主義,完全是以來自非人(超人)力量的戒律、戒條為基礎。

他說,這些論點看似簡單,但其含義是深刻的。受馬克思主義影響的法國存在主義者看到這些內容,并公開講述它們。遺憾的是,某些官方的馬克思主義者無法理解這些觀點,他們把馬克思主義作非人的解釋,把這些論點視為禁忌。

在他看來,正是這些看似簡單的論點,具有非凡的實用功能。滲透于這些論點中的正是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工具,而他本人則定會得益于這種滲透于馬克思主義人學中的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如不借助于它們,他在社會歷史研究中就不會取得任何成就。他說:“我要強調,如果沒有上述論點作為理論前提,我的社會研究工作和活動就不會取得任何進展。我相信,我比沒有這種理論前提的競爭對手處境優越。”(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國《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

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人學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談到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現實意義,不能不涉及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在他看來,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的現實意義也是不言而喻的。

他說,異化理論曾被錯誤地認為只是青年馬克思的思想,實際上它在馬克思主義體系當中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馬克思自始至終堅持異化的觀點。由于這種理論作為批判分析的工具可以不加限制地應用于社會主義制度,它便引起一些人的恐懼。蘇東現實社會主義的垮臺,充分證明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不僅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而且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具有實用價值。他還指出,目前世界上普遍接受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這一點,值得深思。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不僅在存在主義者和社會學、社會分析學派代表人物那里得到認同,而且被善意地收進天主教的正式文獻。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在第一個通喻《人的救贖者》中,在分析社會時很大程度上以異化理論為依據。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的被廣泛接受,正是說明它有強大的生命力。他說道,連教皇也把這一理論作為分析、批判現代社會的工具,馬克思主義者有什么理由拒斥這一理論?

如果說上述沙夫對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與異化理論的主要內容,及其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乃

至整個馬克思主義中的地位的論述,充其量重復了他在60、70年代的一些觀點,只是他基于蘇東劇變后新的形勢,更強調了其現實意義而已,那么,他把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觀點從馬克思主義人學、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凸現出來,則反映了他對馬克思主義的新反思。在他看來,在當今世界,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意義主要表現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實意義,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實意義集中體現于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現實生命力,而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現實生命力則又充分展示在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觀點對當代人實踐的導向作用上。

沙夫近年站在現象學方法的高度,對馬克思主義的人學思想進行現代解析,發現了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新內涵。他認為,馬克思是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人類整體的未來發展這三個統一的、不可分割的方面來揭示人的本質的。他把馬克思所揭示的關于人的本質的觀點表述為:人具有類的本質特性,人類的現實性和特殊性本質要求每個人能力的全面發展,即人的本質對象化,而每個人的全面發展要與整個社會的全面發展和諧一致;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把作為主體的人徹底擺脫了外部世界和自身的束縛,它始終處于自由狀態之中。這樣,個人才能真正實現本質力量對象化。個人實現本身力量的對象化與個人的全面發展是聯系在一起的。他還進而論述了個人的全面發展的三層含義:人的“類”特征在個人中的全面發展;人的社會特性在個體中的全面發展;個人特性在個體中的全面發展。其中他尤其注重第三方面,即個人特性在個體中的全面發展,如:個人自身中的自然潛力的最大限度的發揮;個人需要的相對豐富性、全面性和多層次性;相對豐富、全面而深刻的精神感覺;道德觀念和自我意識的相對全面性。

沙夫基于對馬克思主義人學的這種新的研究,得出結論:人的全面發展理論是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與異化理論、馬克思主義哲學,乃至整個馬克思主義的真正的鑰匙。而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觀點,既是一種觀念,更是一種觀察分析人與社會的方法。他強調,這種觀念和方法在當今世界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一是可以用它來評判現代資本主義;二是可以用它來重新界定社會主義的本質;三是可以用它來作為社會發展目標來贏得人民的支持。他呼吁,世界上所有馬克思主義政黨和左派都要重視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理論,高揚人的全面發展的旗幟。

沙夫把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與異化理論置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核心地位,甚至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等同于馬克思主義人學,確實值得商榷。但他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新探索和基于對蘇東劇變后新的形勢的觀察,強調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重要性,把它作為分析當代社會的一種主要觀念和方法向人們推薦,應引起人們高度重視。現在確實是到了重新估價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時候了。一是重新估價這一理論在馬克思主義中的地位。誠如沙夫所言,在馬克思的全部學說中,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和對人的問題的關注是貫徹始終的主題,而統攝這兩個主題的就是人的全面發展理論。應該把對馬克思主義人學的理解落實到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上。二是重新估價這一理論的當代意義。越來越清楚的事實表明:這一理論是馬克思主義能夠掌握群眾的真正力量所在,也是我們理解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本質差別,規劃社會發展方向的理論制高點。在這兩個重新估價中,對前者,即對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的定位,尚可進一步探討,但對后者,即這一理論的當代意義,則是不容置疑的。

下面我們就順著沙夫的思路,集中探討一下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與異化理論,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的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的理論的當代意義。按照沙夫的說法,唯有這一理論最能反映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性,最能說明為什么我們至今仍需要馬克思主義。先來看看這一理論在目前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意義。

馬克思主義是批判資本主義的象征,它是作為資本主義的對立面而出現的。沙夫認為,只要當今資本主義仍然存在內在矛盾,只要生活在這一社會中的人們仍然非常痛苦,那馬克思主義不會過時。問題在于,我們用什么樣的觀念和方法來觀察和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不同的觀念和方法可能引起我們對當代資本主義作出完全不同的價值判斷,從而相應對馬克思主義的當代功能也會作出不同的評價。

早在蘇東劇變即冷戰結束之前,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和像沙夫這樣的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就開始了對馬克思主義批判方法的現實性的研究。

他們提出,在馬克思那里,實際上存在著兩種批判資本主義的方法。其一是像《資本論》所做的那樣,主要批判資本家如何榨取工人的剩余價值,也就是說,主要批判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經濟剝削和政治壓迫。他們認定,這種批判方法已不適合于當代資本主義社會。關鍵在于,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實行的是自動化生產,在自動化生產條件下,隨著生產過程中勞動者人數的減少,“藍領工人”在其中的作用的大大降低,越來越可以把價值創造源泉歸結到自動化設備本身。既然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堅持機器只能轉移舊價值,活勞動方能創造新價值,那么它便不能解釋當代資本主義生產中的價值創造問題。而隨著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過時”,以此為基礎的“剩余價值理論”也“告吹”了。他們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如仍拘泥于用“剩余價值理論”作為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的理論出發點,那么必然會看不到當代資本主義的問題之所在,甚至因為根源于資本家榨取工人階級創造的剩余價值的階級矛盾的消失,而斷言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已進入“太平盛世”。

其二是像《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那樣,以人道主義和異化理論,特別是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出發點,批判資本主義社會如何造成人的崎形發展,如何摧殘人性。他們認為,正當前一種批判方法因不適用于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而失去戰斗力時,后一種批判方式越發顯示出其“后勁”。用“剩余價值理論”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展示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個“矛盾消失了的世界”,而用馬克思主義人道主義與異化理論,特別是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分析,所看到的一是派棟折榱崩、世風日下的景象。這些“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和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激烈批判者,顯然,這種批判是從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出發點的批判。

蘇東劇變即冷戰結束后,隨著一大批現實社會主義國家轉向資本主義制度,從東方到西方,在全世界范圍內奏起了歌頌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贊歌。正是在這關鍵時刻,沙夫以及其他許多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者挺身而出,指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民康物阜”只是表面現象,而掩蓋在這一“表面現象”背后的是完全不同的事實。他們繼續運用那種以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出發點的批判方法,揭露冷戰結束后的當代資本主義的本來面目。

在這種新的形勢背景下,他們更加推崇以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出發點的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方法。他們確認自50、60年代以來,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和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提出在馬克思那里有兩種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方法,而只有從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出發點的批判方法才具有生命力的論斷是完全正確的。他們提出,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是一種抓住了人的根本的理論。通過對它的深入理解,可以發現這種理論的生長點就在于人的存在狀態。它不僅關心人的物質生活狀態,而且關心人的精神生活狀態;不僅關心人的現實狀態,而且關心人的潛在狀態、發展狀態。在這種理論看來,人的存在狀態全面合理化就意味著人的全面發展,也就意味著社會的真正進步。他們認為,一方面由于加深了對這一理論所蘊含的深刻意義的認識,另一方面鑒于世界上有這么多的人被經濟至上、物質利益至上的價值觀念蒙騙,就更加堅定了用人是否全面發展作為評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標準。

沙夫富有感情地指出:真正掌握了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人都會深切地感受到,無論資產階級怎樣炫耀自己的價值觀念,它們所擁有的精神遺產無論如何不能代表人類文明的最高目標和追求方向。沒有兩極分化,生活有保障,在物質生活資料相對充裕的同時,精神生活也非常充實,人與人之間互相尊重,見義勇為,先人后已等社會狀況,與根源于資本主義制度的兩極分化,盡管物質生活充裕,但精神上極端空虛,用精神上的墮落換取相對豐富的物質生活,人不但成了“勞動機器”,而且又是“消費機器”,損人利己,爾虞我詐的社會狀況相比,無論如何要崇高得多,永恒得多。他指出,人的全面發展是指在各方面的充分或最大限度的發展,是指由片面到全面,由畸形到完善,由貧乏到豐富,由潛在到現實的發展,這在資本主義社會里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而且大量的事實告訴人們;資本主義進入當代資本主義階段,人離開全面發展的要求越來越遠。如今,不僅廣大人民群眾的精神世界片面地畸形發展,而且資本家自身精神也扭曲、頹廢。(亞當·沙夫《做馬克思主義者,不做教條主義者》載波蘭《論壇報》1999年3月14日)

當然,蘇東劇變后,國外特別是西方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用人的全面發展理論評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與蘇東劇變前比,還是有一些差別的。比較一下,起碼有以下四點不同:

其一,如果說在蘇東劇變前主要是一些“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和像沙夫這樣的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致力于把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作為評判資本主義的主要標準,那么在蘇東劇變后,包括原共產黨的一些理論家在內的幾乎所有的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左派人士,都熱衷于這樣做;

其二,蘇東劇變后這些國外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和左派人士在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時,對作為這種批判的理論出發點的馬克思主義的人

的全面發展理論進行了新的闡述,大大豐富充實了其內涵,特別是把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相互關系的理論也包容在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之中,這樣,他們相應地也就把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造成人的片面發展的批判與對這一社會人與自然相互對立的批判結合在一起;

其三,蘇東劇變后的這些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左派人士不但以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作為出發點來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而且提出要用這一理論作為社會目標,來贏得人民群眾的信任和支持。如法共理論家呂西安·塞夫指出:要通過向人民群眾提出反對金錢至上和金錢社會的資本主義,提出人的全面發展等社會目標來重新爭取人民群眾。法共的另一理論家拉扎爾也指出,如果僅僅從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物質生活來看,馬克思主義對人民群眾的吸引力確實大不如以前,但如果從整個社會尤其是精神方面看,馬克思主義要做的事情很多,資本主義主義存在的問題也很多,法國共產黨人的任務就是要把人的全面發展與經濟發展結合起來,用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來逐步改變資本主義的統治狀況,吸引人民群眾,借此來擴大共產黨的影響力;

其四,蘇東劇變后的這些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左派人士一方面致力于用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來評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另一方面又有意識地通過剖析這一理論在批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功能,來說明整個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性。近年在西方召開的一系列國際性的馬克思主義研討會,其鮮明的主題就是用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來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并以此來表明“馬克思主義仍然活著”。

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現實意義是顯而易見的。沙夫等國外的馬克思主義研究者在蘇東劇變后,更加注重用這一理論來評判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并把此作為社會目標來贏得人民群眾的支持和信任,無可厚非。

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現實性不言而喻,那么,這一理論在像中國這樣的正在致力于進行現代化建設的社會主義國家,是否也具有現實性呢?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現實意義,是否也像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一樣,集中體現了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導向作用?

對此,沙夫的回答是肯定的。他指出,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當代意義不僅體現于資本主義社會,而且就某些方面講社會主義國家更需要它。(亞當·沙夫《馬克思主義在今天的意義》載德《馬克思主義雜志》,1996年第3期)國外特別是西方許多馬克思主義研究者的回答也是肯定的。德國的費切爾就強調要用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作為社會主義的指導思想,認為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在社會主義制度中,人的能力能得到全面充分的發展,人的積極性能充分地調動起來。中國社會科學院訪歐代表團在“訪歐紀要”中談到,他們印象較深的是,這些西方研究馬克思主義的學者在研究馬克思主義時,更多關注的是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解放和人的全面發展方面的理論,他們以各種方式委婉地告誡說,中國在進行現代化建設過程中必須重視這一方面理論的指導作用。

但是,在我們中國有些人不這樣看。他們不但否定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馬克思主義體系中的基礎地位,而且否認這一理論在當代中國的指導意義。

他們的理由是:中國是一個生產力相對落后的國家,經濟發展水平離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甚遠。當前的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提高人的物質生活水平。人的全面發展是建立在物質生活水平高度提高的基礎之上的。因此,在中國提倡人的全面發展現在還遠不是時候,一定要等到將來經濟真正趕上了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水平,才可談及人的全面發展。不能把將來要做的事放到當前做。在中國當前就提倡人的全面發展,會嚴重干擾人們聚精會神地抓經濟建設,而且也不可能達到人的全面發展之目的。這只能是一個“烏托邦式的臆想”,至于因單純重視經濟建設,引導人只注重改善物質生活,從而出現的人的精神淪喪、畸形發展等現象,那不必大驚小怪,這是完全正常的,是經濟發展必定要付出的代價。不這樣中國是富強不起來的。蝴蝶是由毛毛蟲嬗變的,中國要成為“蝴蝶”必定要經過“毛毛蟲”這一階段。只要中國真正在經濟上強大起來了,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真如沙夫等人所指出的,這是一種標準的唯生產力論、經濟主義。這種理論的發明權其實是屬于第二國際的理論家們的。但遺憾的是,在我們中國,一些人竟把這種理論當作馬克思主義理論加以宣傳和推廣。他們把這種理論與馬克思主義的生產力理論混為一談,并且似乎在當前中國堅持馬克思主義就主要是堅持這種理論,而馬克思主義在當前中國的意義也主要體現于這一理論的功用上。

由此出發,他們即便承認馬克思主

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具有現實性,也反對運用它來指導中國當前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實踐。

這里涉及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就是:中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離開了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行不行,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指導,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會引向何方。

關鍵要明確中國進行的是在代表極大多數人的利益的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它不同于資本主義的現代化建設,它不是完全要重走已經實現了現代化的西方資本主義的老路。中國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現代化建設根本不同之點在于,它固然也致力于發展經濟,但絕不把發展經濟視為目的,而是當作使人得以更好地發展即全面發展的手段和條件。如果說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經濟生產是人的目的,人的發展要服從經濟的發展的話,那么,在社會主義社會中,情況正好相反,人的經濟生產的目的,經濟的發展要服從于人的發展。也就是說,不是一切工作圍繞經濟發展這個中心,而是一切工作包括經濟發展方面的工作圍繞人的全面發展這個中心。經濟發展并不能解決社會主義社會發展中的所有的問題。社會問題歸根到底是人的問題。人們在個性、需要和才能發展方面提出的種種問題,是經濟發展遠不能加以解決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比較競賽,不應被看作是一場經濟水準和物質財富的比較與競賽。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不是主要體現在更高的國民生產總值增長率上的,而是體現在對人的全面發展的促進上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這種根本區別于資本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性質與特點,決定了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離不開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指導。

如果中國的現代化建設忘記了這是“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建設,把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丟在一旁,實施“單純經濟增長”戰略,那后果是可怕的。盡管人們現在對這種嚴重后果尚未完全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逐漸感覺到其負面效應的。現在人們普遍有這樣一種認識:資本主義國家在發展經濟,社會主義國家也在發展經濟,好像兩者在做同一件事。只是前者比后做得更早、更好。西方資產階級可以很有理由地說,瞧,我們發展得多好,你們不行,你們走社會主義的路走錯了,回過頭來還得照我們的一套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而社會主義國家內部當然會有人去附和這種說法,認為社會主義不如資本主義。要解決這個問題,把經濟搞上去當然是一個前提。但如果僅限于此,還是不能從根本上說明我們為什么走社會主義道路而不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問題。事情非常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即使真的把經濟搞上去了,一些人也會說,這是由于實施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那一套的結果,所以還是把經濟搞上去的功勞記在資本主義的頭上,還是體會不到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之所在。

不錯——蝴蝶是由毛毛蟲嬗變的。但一切美麗的東西必先在某一階段是毛毛蟲嗎?中國的富強必定要以人的“精神淪喪”、“畸形發展”為代價嗎?中國要實現現代化是否一定得亦步亦趨地跟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后面嗎?中國必須要富強,中國必須要把經濟搞上去,這是毫無疑問的。問題在于,我們是否一定要等到國家富強了,經濟發展了,再去解決各種精神方面的問題,再去考慮人的全面發展?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既發展經濟,增長人的物質生活水平,與此同時又不失時機地促使人的全面發展,實現社會的全面進步。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們有優越的社會主義制度,在社會主義制度下進行現代化建設,能夠做到使經濟與其他領域協調地共同發展。再說,經濟的發展本來就不是與其他領域的發展對立的,人的物質生產水平的提高本來就不是與人的全面發展相沖突的,我們完全可能做到“魚與熊掌兼得”,在哲學上講,這里有一個歷史主體的主動性的問題。當歷史的主體已經有了自覺的意識——必須走人的全面發展的道路,以充分地實現自身、發展自身,那為什么不主動地駕馭歷史發展的主動權,而還去受盲目必然性支配呢?

中國從“以階級斗爭為綱”演變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是歷史的選擇,時代的進步。但實施“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必須以馬克思主義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為指導。如果真正欲用這一理論來指導我們的經濟建設,那起碼得做到以下兩點:

其一,在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時,不要忘記經濟建設僅僅是手段,它是為人的全面發展服務的,是為滿足人民不斷增長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需要服務的。應使經濟的發展惠及廣大人民群眾的全面發展。

其二,在強調“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時,不要忘記盡管經濟發展是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基礎,在一定意義上說是主要的手段,但為達到人的全面發展這一目的還應有其他手段,因此必須讓經濟發展這一主要手段與其他手段相互協調、相互配合。

經過

上述分析應不難得出結論:馬克思主義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對像正在進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也具有充分的現實意義。甚至可以說,這一理論對正在努力擺脫貧困的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的重要性,一點也不遜于正企圖改變“物質豐富,精神淪喪”現狀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人們。因沙夫他們重點是論述這一理論在當代資本主義國家的現實性,從而對其在社會主義國家的現實性只是提及而沒有完全展開,所以筆者不勝其煩地在此多議論了幾句。

以上是沙夫從其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觀點出發,論述馬克思主義何以在今天仍具有現實意義,以及馬克思主義怎樣才能具有現實意義和馬克思主義的現實意義究竟在哪里的全部內容。我們不否認他的論述中有不能自圓其說,甚至錯誤之處,但是他的論述會給人們諸多的啟發,這是無可爭辯的。特別是他使人們真正看到了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理論的當代功能。正因為在沙夫看來,馬克思主義尤其是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理論在今天仍具有現實性,當今世界仍離不開馬克思主義,從而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生命力和前途充滿了信心。讓我們轉述他在他的文章中所舉的一件“怪事”來結束全文。他說,如今的世界“有許多怪事”,“怪事”之一就是:原蘇聯和東歐的一大批社會主義國家改變了顏色,現執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馬克思主義堅定的反對派,他們把許多年輕的學者,特別是年輕的經濟學者送到美國以及其他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去留學,讓他們去學習資產階級的經濟學和其他方面的理論,希望他們回國后用它們來指導本國的實踐。可是意想不到的是,他們中不少人回國時卻成了馬克思主義者。(亞當·沙夫《需要一種新左派》,載德《馬克思主義雜志》1997年第2期)沙夫企圖用這一“怪事”來說明馬克思主義在當今的巨大影響和不可戰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