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與現代西方哲學的比較研究

時間:2022-08-29 04: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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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主義與現代西方哲學的比較研究

人類很快就要進入21世紀。在新的世紀中哲學將朝什么方向發展?將會發生哪些重大變化?這是近年來中國和西方哲學界、馬克思主義者和非馬克思主義者都在熱烈討論的問題。中國哲學存在的條件及其本身狀況都不同于西方,它當前存在的問題和今后的走向必有不同于西方的特點。然而當代中國是面向世界的中國,中國的現代化運動與整個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已融為一體。因此當代中國哲學的發展變化與西方哲學也必然有不可分割的聯系。除了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身的研究外,中國哲學研究還包含繼承和發揚中國傳統哲學、學習和借鑒國外哲學等諸多方面,它們都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指導,為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服務,并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融為一體。因而當代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的聯系最突出地表現為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與西方哲學的聯系,研究當代哲學走向最重要的就是研究馬克思主義與西方哲學的走向。

馬克思主義哲學當然具有世界意義,但從社會背景和理論來源來說主要是西方的產物。這一點中外哲學界都很少有爭議。分歧較大的是:它與在同一社會背景和理論淵源下產生的現代西方哲學究竟是什么關系?在很長一個時期內,人們往往把被教條化和僵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形態當作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來形態,并因它在基本傾向上與現代西方哲學不同而把這兩種哲學完全對立起來。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大都對現代西方哲學全盤否定;西方哲學家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也總是極端敵視。雙方處于對峙局面。80年代末90年代初,國際形勢劇變,馬克思主義的發展遇到了重大挫折。許多西方學者就此宣告馬克思主義“最終失敗”。馬克思主義學術界內部也有人在不同程度上動搖了原有的信念。這種情況的出現要求我們既要重新考察和認識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現代西方哲學的真實所是、特別是二者的產生在西方哲學史上的真實意義;也要重新考察二者一百多年來在各自的發展中遇到的不同性質的問題和困難,二者是否能夠以及怎樣去克服它們?二者是否還具有、或在什么條件下還具有生命力?只有對這些問題有符合實際的認識,才能對二者的前途和當代哲學的走向作出較為準確的估計。

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和現代西方哲學的出現在哲學發展中的意義,我國哲學界過去作了相反的評價:前者是哲學上的革命變更,后者是從進步向反動的轉化。這種情況在改革開放后已有很大改變。在鄧小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指引下,我國理論界在很大程度上糾正了左的教條主義和僵化傾向。對于現代西方哲學,現在很少再有人簡單否定。除了專業隊伍外,許多專事中國傳統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人士也對之作了大量研究,并在自己的工作中借鑒了有關成果。然而在這方面仍有明顯的不足。特別是對馬克思在哲學上的革命變更和西方哲學由近代到現代轉化的真實意義還缺乏深層的探索,而沒有這樣的探索,既有的成就也是不牢固的,在一定條件下還可能在不同程度上出現與以往類似的片面性。

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和僵化,現在誰都反對。然而,即使在左的傾向占支配地位的時期,又有誰公開贊成呢?人們往往都是在維護馬克思主義的名義、甚至動機下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和僵化的。人們是否會將馬克思主義教條化和僵化,這既取決于他們的主觀愿望,更取決于他們能否以與馬克思主義相一致的思維方式來理解馬克思主義。在將馬克思主義哲學教條化和僵化的人中,固然有它的反對者,但也有、甚至更多的是它的擁護者,有的甚至是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然而,由于他們在某些方面未能越出近代哲學的視野,或受政治和意識形態等其他方面的制約和影響,以致不自覺地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特別是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核心的實踐原則。因此,如果對馬克思在哲學上的革命變更理解片面,即使有最好的動機,也會背離馬克思主義的

對現代西方哲學不能簡單否定,現在誰都同意。可是,過去也極少有人直截了當地宣稱要對之簡單否定。當時人們主要也只是說要用馬克思主義觀點對之進行分析批判,而這不能說錯了。問題在于人們對現代西方哲學的理解遠遠離開了其實際所是。例如,當時大家都認為西方哲學從近代到現代的轉化是從唯物主義向唯心主義轉化,現代西方哲學的根本特征是唯心主義泛濫。實際上大多數現代西方哲學流派所要求的是超越以追究世界的物質或精神本源為目標、以心物相互獨立和主客完全分離為理論前提的傳統的哲學思維方式,從而除了反對唯物主義以外,也明確要求反對唯心主義。他們之反對唯物主義,并不是為了宣揚唯心主義,而是使哲學不局限于傳統意義上的唯物唯心之爭,而轉向具有自主個性的人及其所牽涉的世界,轉向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這種轉向并不意味著籠統地否定外部世界(自然界)自在地存在,而只是認為這個世界如果不與人發生牽涉,就不能成為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所及的對象(客觀)世界。哲學應當成為研究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的學問,而不應當成為超越這個界限的形而上學。因此,按照傳統觀點來批判現代西方哲學的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在一定意義上可能是批判了一些它們正好要反對或超越的東西。

究竟怎樣理解馬克思在哲學上的革命變更和西方哲學由近代到現代的轉化的真實意義?這是一個涉及面廣泛、內容復雜且帶有較大敏感性的“系統工程”,需要哲學界共同努力探索。我個人近年來對這方面的問題也曾反復思考,在《西方哲學的近現代轉型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當代中國哲學的發展道路(論綱)》等幾篇論文中發表過一些意見。其中包括了如下兩點:

第一,現代西方哲學的出現是西方哲學發展史上一次劃時代意義的哲學思維方式的轉型,主要表現為多數現代西方哲學流派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力圖超越以主客心物等二分為出發點,以建立關于世界的本源、本質的理論體系為目標,以基礎主義、本質主義等為理論特征的近代哲學,使哲學研究在不同程度上從抽象化的自在的自然界或絕對化的觀念世界返回到人的現實生活世界。現代西方哲學家企圖以此擺脫近代哲學的困境,為哲學的進一步發展開辟新的道路。他們的哲學總的說來更能體現這一時期西方社會各個方面發展的狀況,因而具有重要的進步意義。西方哲學由近代轉向現代標志著西方哲學發展到了一個新的、更高的階段。

第二,馬克思主義在哲學上所作的變更是哲學史上最具有進步性和革命性的事件。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比現代西方哲學更加徹底全面地超越了近代哲學的二元分立、基礎主義、本質主義和思辨形而上學等傾向,而且為西方哲學的進一步發展指明了現實的道路。這具體表現在馬克思不是簡單地揚棄一切舊哲學,而是力圖徹底打破它們由以出發的前提。他所關注的不是建立關于整個世界的嚴密完整的理論體系,而是直面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他由此把實踐觀點當作其哲學的首要的、基本的觀點;主張通過實踐來充分發揮人的能動性和創造性,促進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馬克思正是通過對人的實踐的意義的深刻揭示和全面闡釋徹底地實現了對近代哲學的超越,實現了哲學上的革命變革。

總的說來,從批判和超越以二元分立、基礎主義、本質主義等為特征、并已陷入困境的近代哲學思維方式說,從建立一種以強調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以及人的自主能動性和創造性為特征、以適應現代社會的時代精神的要求的新的哲學思維方式說,現代西方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存在著重要的類似之處,可謂殊途同歸。二者均屬于現代哲學思維方式,具有某種程度的同質關系。

肯定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和西方哲學從近代到現代的轉化都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哲學思維方式的變更,這并不意味著可以把二者相提并論,也不表示這種變更具有永恒意義。二者在社會階級屬性和理論形態上都存在著重要區別。它們在發展中都會遇到各種問題和挑戰,都需要進行新的變更。但二者的問題和挑戰的性質不同,進行變更的形式和內容也不同。

馬克思主義哲學是革命無產階級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理論形態,這一點很少有人直接否定。重要的是要作到具體地、而不是抽象地看待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這種階級屬性與其具體的理論形態之間的聯系,否則仍然無法正確地理解和堅持真正的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之把實踐觀點當作其哲學的首要的、基本的觀點,正是由于他不僅是偉大的哲學家,而且是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導師。這二者的統一使他超越了同時代的西方哲學家無法避免的在

理論與現實之間脫節的局限性,能自覺地把在哲學上的變更與無產階級的現實的革命要求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從而使他的哲學具有高度的現實性和實踐性。馬克思在批判和超越西方近代哲學時,其所關注的不是像西方哲學家那樣構建新的哲學體系,而是促進現實社會的改造,為其指明方向,提供指導。他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最后一條中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這不僅是《提綱》的結論,也可以看作是他的整個哲學的結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根本目標就是為無產階級改造世界服務。因此它不把理論當作教條,而當作行動的指南;它不恪守任何與現實生活和實踐相背離的抽象原則,而是把它的原則與現實生活和實踐緊密聯系起來,既用來指導現實生活和實踐,又在現實生活和實踐中受到檢驗;它反對并超越任何封閉、僵固的體系,自然也避免構建易于變得封閉和僵固的那種全面完整的體系,而堅持采取一種能動地面向現實生活和實踐、面向未來的開放的思維方式,并由此使自己的理論不斷得到豐富和發展。正因為如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其產生以來的一百多年中,在所涉足的各個領域都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無論就其理論本身或在它的指導和影響下所進行的各種現實的革命和實踐活動,都取得了極其光輝和偉大的成就。

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展不可能沒有曲折。早在馬克思在世時就有人以頌揚他的名義而曲解他的理論,以致他為了與這些人劃清界限曾不得不宣稱“我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注: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476頁。)。在往后的一百多年中,圍繞著如何看待馬克思主義哲學,無論在馬克思主義者和非馬克思主義者之間,還是馬克思主義者內部,一直都在進行著激烈的爭論,馬克思的哲學也一再受到曲解。以現代西方哲學各個流派哲學家為主的非馬克思主義者由于不能擺脫資產階級的眼界,自然看不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革命意義。盡管他們有的也力圖超越西方近代哲學,甚至以某種含混的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把面向現實生活和實踐當作哲學的新的方向。但他們卻往往看不到馬克思主義哲學對西方近代哲學的超越,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原則的真實意義。他們大都仍然是以近代哲學思維方式來看待馬克思主義哲學,把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與近代唯物主義等量齊觀,把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與黑格爾的辯證法相提并論,把這些哲學存在的問題當作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并由此對之加以批判和攻擊。例如,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多數)有代表性的西方哲學家都竭力指責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二元論”、“教條主義”。其實,馬克思早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等早期著作中,就已非常明確地把“實踐”、“真正現實的、感性的活動”當作他的全部哲學的出發點,從而從根本上超越了唯心主義和直觀的唯物主義的界限,動搖了產生“二元論”、“教條主義”的基礎。

在馬克思主義者內部,人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也往往有不同看法。原因是多方面的。例如所處歷史時期和社會背景上的差異都會使人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有不同的眼界,從而有不同的認識。這種不同大都是正常的現象。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正確理解本身就需要考慮時期、地點、條件不同等多方面的因素。就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曲解或誤解來說,情況也是多樣的。最常見、也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人往往按照近代哲學的思維方式來理解它。例如,把馬克思對費爾巴哈的關系主要看作拋棄其人本主義而繼承其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把馬克思對黑格爾的關系主要看作拋棄其唯心主義而繼承其辯證法的“合理內核”。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唯物主義對舊唯物主義的自然主義的一定程度的克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自我意識理論對傳統的先驗主體性原則的超越以及對人的自由、實踐性和歷史性等的揭示,這些本來都為馬克思所肯定和強調,成了他的哲學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然而它們后來被許多人忽視了。他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解因而往往帶有某種自然主義、純粹理性主義和非人的色彩,而這些正是馬克思所竭力批判和超越的近代哲學固有的傾向。諸如此類對馬克思哲學的偏離為各種形式的教條主義和機會主義傾向所進一步發展,后者對馬克思主義造成了極大損害,有時使之陷入困境甚至危機。出現這種偏離的原因各有不同,需要具體分析,但脫離現實生活和實踐可以說是其共同特點。

顯然,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其發展過程中之遇到困難,出現曲折,不是由于它本身存在內在矛盾或片面性,而是由于人們對它作了教條主義等脫離其實際所是的理解和發揮。既如此,為了克服這些困難和曲折,就不是超越、更不是放棄馬克思主義,而是由被曲解或作了片面發揮的馬克思主義返回到以現實生活和實踐為出發點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正是由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以現實生活和實踐為出發點,所以它能克服由于背離現實生活和實踐而造成的各種偏向和挫折,不斷修正、豐富和發展自己的理論,使之在新的條件下繼續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思想克服了種種左右傾機會主義,引導中國革命取得了光輝勝利;鄧小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批判和克服了“凡是派”等左的傾向,使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舉世公認的偉大成就。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緊緊適應中國革命和建設的現實和實踐,從而克服和糾正了各種背離現實和實踐的左的或右的傾向,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總之,馬克思在哲學上的變更并未給人們一張包治舊哲學百病的現成藥方,而是指示了一條超越舊哲學、建立新哲學的現實道路,也就是使哲學與人的現實生活和實踐緊密相聯的道路。人們在這條道路上還會遇到各種險阻,受到各種干擾,甚至出現挫折和失敗。但只要能緊緊扣住時代精神的脈搏,就仍然可以及時回到正確道路上來,在新的條件下獲得新的發展。

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相比,現代西方各派哲學對近代哲學的超越都很不徹底,甚至自相矛盾。它們往往以不同形式重犯、甚至發展了近代哲學的某些片面性。例如在激烈抨擊其思辨形而上學傾向時,自己又以新的形態去構造同樣具有片面性的某種形而上學。它們對近代哲學的理性獨斷和絕對主義作了可謂淋漓盡致的揭露和批判,卻又因忽視或貶低理性的作用而往往走向某種形式的相對主義和非理性主義。它們揭示了主客、心物等二元分立的種種弊病,特別是使人對象化和物化(異化)的弊病,強調發揮人的能動性和創造性,然而卻由此走向了無視客觀實際的主觀主義。總的說來,西方現代哲學各個具體流派對近代哲學的超越只是在某些方面或環節上的超越,在其他方面則可能仍然徘徊于傳統哲學的框架之中。只有從整個現代西方哲學的長期發展歷程的角度來考察,才能談得上它們對近代哲學的超越。換言之,馬克思主義在19世紀中葉就已基本實現的哲學思維方式的變更,現代西方哲學是通過迂回曲折的道路在一個多世紀的漫長歷程中在某種程度上實現的。

正因為如此,現代西方哲學在其演化過程中遇到的矛盾和挑戰比馬克思主義哲學要嚴重得多。人們常用“矛盾重重、危機四伏”來形容其境況,也并非毫無根據。過去的偏向在于將其強調過分,仿佛現代西方哲學從來都不能克服其矛盾和困境,從來都不能獲得進步。這當然不符合實際。19世紀中期以來西方哲學發生了思維方式轉型意義的變更,這種變更正是通過在不同程度上克服各個流派和思潮的矛盾和困境來實現的。不過,就現代西方哲學的各種具體的流派和思潮來說,由于都存在著內在矛盾,因而都不可避免地要陷入其特有的困境和危機。事實上,在現代西方哲學演化的這一百多年中,不斷有哲學家驚呼所處時期的哲學陷入困境和危機,他們往往宣稱自己的哲學理論的目標就是使西方哲學擺脫這種困境和危機。然而他們同樣由于內在矛盾而陷入新的困境和危機,甚至很快就被別的流派和哲學家所否定,幾乎沒有一個哲學流派或一種哲學理論具有長遠的生命力。所以在一定意義上未嘗不可以說現代西方哲學是一種處于困境和危機之中的哲學。

這種狀況從本世紀60年代以來表現得更為明顯。隨著英美分析哲學運動之衰落與毆陸現象學存在主義運動之受到挑戰,現代西方哲學由于其兩種主要思潮都未能擺脫自己的困境而仿佛陷入了全面的危機,西方哲學界也普遍地由此發出了克服危機、為今后哲學的發展尋找新的出路的呼聲。各種新的思潮應運而生,它們的共同特征是要求不僅超越近代哲學,也超越現代哲學,特別是上述兩種思潮及其對立,使哲學研究完全越出它們的界限。其中最為突出并被廣泛炒作的要算所謂后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它被一些哲學家渲染為實現了哲學上的新的變更,開辟了西方哲學的新時代,但又受到另一些哲學家的激烈非議,中國哲學界對它的看法也往往大相殊異。哲學上的后現代主義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思潮?它在西方哲學發展中究竟能起何種作用?這是我們研究當代哲學走向時必須回答的問題。筆者的意見已在其他一些地方作了較具體的論述。這里限于篇幅,僅作如下簡單說明。

后現代主義哲學除了指本世紀60年代以來流行的特定思潮以外,還可以有其他各種含義。從英語Postmodernism(德法等西語類似)一詞的語義說,它可以指現代“之后”或“后期”的哲學。由于“現代”(modern)通常泛指西方“現代化”(modernization)運動開始以來的整個資本主義時代(中文通常譯為“近代”),因而后現代哲學實際上就是指從笛卡爾(也可上推到文藝復興)開始的近代哲學之后或后期(后近代)的哲學。還有一些哲學家提出后現代主義只是表示一種不同于現代主義的思維

方式,而不是時間概念。同一時代的不同哲學理論有的屬于現代,有的屬于后現代。從西方哲學的實際發展來說,由于從19世紀中期以來先后出現了各種類型的批判和超越近代哲學的思潮,它們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哲學思維方式的轉向,因而具有后現代(后近代)哲學的意義。既然后現代主義的含義不是單一的,就應當按照其不同含義來看待它們的作用。

如果后現代主義被用來泛指19世紀中期以來整個西方以批判和超越近代哲學為特征的哲學,那么對它的評價就與對現代西方哲學的評價大體一致。既然后者在其發展中陷入了困境、甚至危機,那么單純給予它們一個后現代主義的新名稱并不能使它們擺脫這種困境和危機。

如果后現代主義指現代西方哲學之后的哲學,或者說本世紀60年代以后興起的當代后現代主義,那么是否應當對它們作出不同于現代西方哲學的評價,要看它們在理論上是否超越了現代西方哲學的范圍。從一方面說,當代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適應了對現代西方哲學的發展進行新的反思和變更的需要。他們大都對尼采以來的現代西方哲學家的理論的矛盾和缺陷進行了揭露和批判,并以開辟哲學的新方向為己任。從揭露西方傳統和現代哲學的缺陷和矛盾說,他們的工作是有價值的,至少能給人以啟迪。他們所提出的反體系哲學和絕對一元論、反二元分立、反人類中心論、反絕對化的理性主義和非理性主義等主張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反映了現代哲學發展的一種趨勢。

然而,盡管當代后現代主義者不僅要求超越近代哲學,而且要求超越現代哲學,但他們的哲學并未真正超越后者,在基本哲學思維方式上與前此的現代西方哲學并無實質區別,仍然包含著后者固有的種種矛盾,不僅如此,由于他們對近代和現代哲學的批判(特別是對所謂基礎主義、本質主義、邏各斯中心主義等的批判)比前此的現代西方哲學更加走向極端,具有更為強烈的主觀主義、相對主義、虛無主義、非理性主義、甚至神秘主義的傾向,因而往往使現代西方哲學本來存在的矛盾更加激化。因此他們的哲學并不能適應對西方哲學發展進行新的變更的要求,也不能真正體現西方哲學的當代走向。正因為如此,盡管它在本世紀60年代以來在西方哲學界曾轟動一時,近幾年來卻因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而有冷落之勢。西方哲學家們紛紛在討論如何超越后現代主義,探索擺脫哲學困境的途徑。以取代和超越以它為目標的所謂后后現代主義等思潮也由之而起。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1997年11月在美國芝加哥大學舉行了一次國際性后后現代主義(AfterPostModernism。簡稱APM)學術討論會。會議主題正是針對后現代主義的式微而探索哲學發展的新途徑。會議的發起人、芝加哥大學的根德林(Gene.Gendlin)等人會前通過互聯網絡組織了幾個月非常熱烈的通訊討論。人們通過互聯網絡或電子信箱幾乎每天都可收到新的討論信件。會后這種網絡討論至今仍在繼續。參與討論者的哲學立場互不相同,但大都是對后現代主義的那些極端性理論提出質疑。會議發起人在廣泛征求與會者的意見后于1998年2月18日通過網絡的關于APM會議的報告顯然就體現了這種傾向。例如其中指出:

“‘我們繼續批判現代性,但我們要超越某些后現代主義支派所主張的那種任意性。我們懷疑一切確定的基礎,但并不意味著什么都不值得一提’。這是在芝加哥舉行的APM會議上93位與會者……的座右銘。”

“雖然所有的詞都帶有不可避免的‘形而上學’。問題顯然不可能、也不應當‘解決’。然而,我們能否比……以非中心化、不可確定性、斷裂……作得更多一些呢?”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期是破壞邏輯的基本原理及科學的‘客觀性’的時期剛剛過去。我們需要一種對科學的力量和限制的重新理解并找到使科學對象重新概念化的道路。借口科學無為并不能改變那些仍然決定著我們的社會政策和制度的那些假定和價值。而后哲學現在是、從來都是直接研究這些假定并探討它們怎樣才能可能的學科。”

“關于‘真理’和‘客觀性’的一般陳述一直是含混的。但這并不是說就沒有真理和客觀性”。“我們不要單純的多元論,而可以創造出‘多重真理的復合’”。

報告還從科學、文化、歷史、倫理、語言等各個方面對后現代主義的相關觀點提出了質疑、甚至否定。

上面摘引的這些話語都表明,在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為數眾多的哲學家已企圖在“后后現代主義”等旗號下超越后現代主義,對當代后現代主義者的那些純粹否定性、主觀主義、

相對主義、虛無主義觀點提出了質疑和挑戰,克服后現代主義者的極端性和片面性,為陷于困境和危機中的西方哲學的發展尋找較為合理和健全的道路。不過他們所提出的理論并沒有越出杜威、維特根斯坦、海德格爾等本世紀一些著名西方哲學家早已提出的理論的范圍,他們也未對自己的觀點作出系統和充分的論證,多數還只是片斷之見,他們彼此之間往往存在很大差異。因此,所謂后后現代主義還只是一種開始顯露的朦朧的傾向,談不到已為西方哲學的發展找到了新的道路。但是,這種后后現代主義傾向的出現畢竟可以表明:當代后現代主義者所提出的哲學發展的新道路是一條走不通的路。

總之,包括后現代主義、后后現代主義等在內的現代西方哲學的各種思潮也許在某些方面對近代哲學及它們以前的現代哲學的缺陷有所揭示和克服。但由于它們本身都包含著內在矛盾,脫離了現實生活和實踐,必將陷入新的困境并為其他流派所否定。現代西方哲學要超越其困境和矛盾,就必須超越它本身的范圍。

從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現代西方哲學的上述簡單比較可以看出,盡管二者在超越近代哲學上殊途同歸,但由于二者無論在階級屬性或理論形態上都存在著根本性的區別,其各自的走向也必然表現出不同特點。

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身并無不可克服的矛盾,它具有強勁的生命力。連薩特等一些著名的西方哲學家也肯定它是當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學。它今后的發展不是走向另一種與之不同的哲學,而是通過更加緊密地投入現實生活和實踐,在生活和實踐中不斷克服偏離其本身的傾向,吸取新的經驗,從而不斷得到豐富和發展。鄧小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是當代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最高成就和最好典范。它的根本之點正是要求打破各種僵化的教條,強調立足于現實生活和實踐。在當代學習和研究馬克思主義首先要學習和研究鄧小平理論。在這方面,最忌諱的莫過于把鄧小平理論納入某種既定的理論框架中,或在這樣的理論框架內來對之作出解釋,甚至牽強附會地去建構某種鄧小平理論的嚴密完整的科學體系,把本來是開放性的、充滿活力的、與當代社會的時代精神息息相連的鄧小平理論扭曲成封閉性的、僵化的理論。這樣作的結果必然是背離鄧小平理論。

至于當代西方哲學,近期內也許不會發生重大變更。正像它所處的西方資本主義還有一定活力一樣,西方哲學的現代思維方式還沒有全面徹底地展現出來,它的各種思潮和流派還會通過探索和論爭自覺不自覺地進一步朝著展現、甚至完善這種思維方式的方向發展。只有馬克思主義哲學才最深刻地揭示了現代哲學思維方式,走向現代哲學思維方式的最正確、也最簡捷的道路是接受馬克思主義。由于西方哲學家無法擺脫固有的政治和意識形態等偏見,他們不可能自覺地走這一條路。然而,既然他們至今仍然走在朝向現代哲學思維方式的道路上,他們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間的對話必然會得到加強。他們大都不會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但他們在哲學上將會以迂回曲折的方式,在不同程度上走向與馬克思主義哲學接近的道路。因此,我們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21世紀哲學發展的道路,將是自覺地、或者不自覺地通向與現實生活和實踐緊密相聯的道路,而這正是馬克思為哲學所開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