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氏家族文學綜述

時間:2022-05-31 08: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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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氏家族文學綜述

明清福州通賢龔氏家族是一個以科舉、藏書顯赫一時,被后人尊稱為循良世家、藏書世家的文化家族。關于通賢龔氏名稱的由來,《福州通賢龔氏支譜》始祖條云:修字孟質,元處士,元末自莆田遷福州始居福建省城內南街通賢境巷,世稱通賢龔氏。[1]現今福州市城區并無通賢境巷這個地名。清林楓《榕城考古略》“坊巷第二”中有“通賢境巷”一目,釋稱“內有通賢里社,故名。今但稱境巷。有廟祀趙真君。南折通織緞巷,而達于南營”[2]。

“境”與“錦”同音。明清時,此間多有官辦或民辦的紡織緞錦作坊,以之名坊巷,這些作坊遺址名稱至今仍留在民間。如福州市鼓樓區八一七北路東側有織緞巷、南營,織緞巷附近還有錦巷。因方言輾轉演變之故,“通賢境巷”由后來的“境巷”變成現在的“錦巷”。即今鼓樓區八一七北路東側的七星君境至錦巷、小錦巷這一地段。過去,這一帶商店林立,十分繁榮,故錦巷還曾名繁榮巷。通賢龔氏家族前后共經歷二十世,從明初至清末歷時五百多年。四世龔福以讀書成為明正統丁卯科舉人,官至翰林院檢討,是通賢龔氏家族第一個有功名的人。此后,龔氏代代為官。如:七世龔用卿中明嘉靖五年丙戌科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歷左春坊、左諭德、翰林院侍讀直經筵,預修《明倫大典》、《明會典》,嘗出使朝鮮;再有入選《清史稿•列傳》受贈“四世循吏”的十二世兩淮鹽運使容溪公龔其裕,十三世江西饒九南道澹嚴公龔嶸,十四世云南鎮南州知州厚齋公龔一發,十五世甘肅蘭州府知府龔景瀚,及十九世湖南布政使龔易圖。《福州人名志》共收錄十四位龔姓名人,其中有十位出自通賢龔氏一族。《閩縣鄉土志侯官縣鄉土志》“耆舊廣錄二•事功下”記述通賢龔氏八人。《清代古代刻書》中介紹了通賢龔氏從龔式谷到龔易圖四代人的刻書情況。另紀果庵《清史世家略記》一文將通賢龔氏十二世龔其裕至十六世龔豐谷列為世家。在漫長的封建社會,像通賢龔氏,從明朝到清朝末年,乃至近代,延續五百多年的興盛實為罕見。這其中靠的是龔氏“孝友忠厚相傳”的家風,和子孫恪守修譜、刻書、藏書的傳統家學,注重家藏,詩文傳家的強烈意識。然而也因時間跨度大,家族成員的許多資料散見于各典籍方志記載中,對龔氏家族的研究亦僅限于個別代表性人物的零星研究,筆者結合時代的發展,考量家族內部的變化,將龔氏家族分為三個階段進行評述:

一、通賢龔氏前期代表人物:龔用卿

龔用卿(1500-1563),第七世,字鳴治,號云岡。明嘉靖五年丙戌科狀元。由翰林編修,進左春坊左諭德,預修《明倫大典》、《明會典》。嘗出使朝鮮。升國子監祭酒,整頓學生懶散的習慣,學風為之一變。由于體弱多病辭官歸家,卒年64。著有《云崗選稿》、《使朝鮮錄》、《玉堂稿山居集》。《全明詞補編》收其詞26首。龔用卿是通賢龔氏家族第一個有功名,并有文集傳世的人物,所以他在整個龔氏家族有著獨特的地位。龔用卿為后人關注較多的是他作為正使出使朝鮮所寫的《使朝鮮錄》。《續四庫提要三種》介紹《使朝鮮錄一卷》乃“錄之以見國之在乎自強”[3]。《使朝鮮錄》是明代較早的一部記載中國與李氏朝鮮交往的使臣記錄文獻。該書比較完整地記載了明代中期中國使臣出使李氏朝鮮的各種禮儀,記錄了明朝到朝鮮半島之間陸路交通經過的重要館驛地點,收入了與朝鮮官員、文人的唱和詩作,是了解研究明代中國與李氏朝鮮交往的第一手資料。龔用卿作為晚明狀元,其生平被各種探討狀元的書籍所收錄,如盧美松主編的《福建歷代狀元》中說:“龔用卿精舉子業,有文才,詩文典贍有法,不尚浮靡;書法亦遒勁。”[4]《中國歷代狀元詩》收錄其9首詩,評其“精通八股文,作古文詩稿,從不崇尚浮靡”[5]等等。龔用卿有詞26首,多為贈答題詠之作。詩存567首,諸體兼備。七律清朗,藝術成就稍佳,如《山陵道中》:役旅風光未忍論,蕭條茅屋數家存。荒城返照山當路,古渡橫云樹擁村。遠寺疏鐘風外度,遙空歸鳥霧中昏。一杯濁酒堪乘興,落葉殘燈半掩門。這是詩人行役途中所看到的充滿黯淡凄清色彩的景物,對此加以渲染,反映了詩人孤寂的心境。寄情于景,意境清冷。總體上看用卿詩歌受臺閣體影響較深,內容多為酬酢贈答和寫景詠懷,極少反映社會現實,典贍不精,佳作不多。文165篇,義理相承,精理明辨。其中序77篇占近一半。贈別序,或借眾人對“伸”與“屈”的不同評價,來引發作者對贈別人“大臣之望”、“大臣之器”、“大臣之體”、“大臣之量”、“大臣之道”的激賞(《贈大參玉泉王公榮升右方伯序》);或闡述教之本、教之道;或討論事君與事父關系,實際上多是發揮自己人生見解的議論文,只在篇末點出對行者的勸勉、送別之意。《遼東志序》論述了志書的性質,認為“志,紀也,紀其事以為鑒,史之流也”。同時,他還論述了志書在政治、經濟、軍事上的作用,以及志書在保存地方文獻上的重要意義。另有部分壽序,亦好發議論。其中所體現的,全是儒家的正統觀念,思想純正,立意正大,充滿正氣。讀后讓人想見其世功和品德。用卿文形式較為刻板。嘉靖朝八股文盛行,八股文極端刻板的程式化格式也影響到士人的思維模式。其文排比聲調,機法圓熟,無不中規,顯然受到苛嚴的八股比偶體式的影響。在八股文的影響下,龔用卿的文議論較多,缺乏生氣,充滿道學氣味。

二、通賢龔氏家族中期代表人物:龔一發龔景瀚

龔一發(1715-1773),第十四世,字天磻,號厚齋。乾隆庚午科順天舉人,分別在河南宜陽、密縣、林縣、高陽縣等地當縣令,所到之處引泉溉田、法制豪強、修葺橋梁、創建書院、整治蝗災等,頗有政聲,官至云南鎮南州知州,祀河南虞城縣名宦祠。著有《梅石山房詩鈔》、《遲陰堂詩存》、《厚齋日記》、《厚齋尺牘》,存于福建省圖書館。一發“為人忼爽喜自負,英氣凌人。其為文縱橫馳騁,極所欲言。遇虞城饑荒,作《常家洼》、《老人行》諸篇。讀者謂元次山之《舂陵行》、鄭監門之《流民圖》,不是過也”[6]。詩凡123首,七律居多,古詩次之,絕句則僅十首。前期尤喜摹太白之醉后豪語,古詩亦有魏晉遺風,雜學白香山之淺易。后期詩文漸入沉郁之境,“陳其情”、“繪民艱”之類描寫現實詩歌尤為可取。試看《徐家閣至常家洼》:朝行徐家閣,暮至常家洼。所行數里余,浩浩無津涯。十室不一存,兩耳紛蠅蛙。水中有草屋,半圮夕陽斜。叫呼屢不應,白首困泥沙。兩人扶之前,敝衣體不遮。瘦骨皮里束,肉干口楂枒。徐有身里邁,兩子勤菑畬。厥田二頃半,秋收常滿車。何官設涌洞,頻年積潢汙。室廬一蕩盡,八口常咨嗟。兒孫輕鄉井,去去平興衙。窮老聞賬施,力疾自還家。豈意步不強,來時已逾瓜。進退兩無據,祈死日猶余。我行五載吏,山中學種花。自謂幸太平,與民同休嘉。乍見此嬴老,無地成桑麻。傳語官衙鼓,民困當先撾。整首詩不尚辭藻,不事雕琢,用白描手法將百姓悲慘景象刻畫出來,“乍見此嬴老,無地成桑麻。傳語官衙鼓,民困當先撾。”結尾擲地有聲,為生活在暴斂下的百姓鳴冤。質樸中見渾厚。詩歌喜用典、好用僻字。另龔一發還編有《恩賜堂族范編》、《恩賜堂家訓編》二卷。《恩賜堂家訓編》是龔氏家族文化的提煉和升華,是實踐其家族教育的典范。此外龔一發還殫心搜討,撰修了龔氏家族第一部較為完整的家譜《通賢龔氏支譜》,其中《祠堂記》、《祠堂條例》、《傳略狀述》宣揚祖宗舊德,昭示后人,首創修譜垂訓之風。龔景瀚(1747-1802),第十五世,字惟廣,又字海峰。一發子。乾隆三十六年進士,四十九年授甘肅靖遠知縣,未到任,總督福康安知其能,檄署中衛縣,判牘如流。五十二年調平涼縣。嘉慶元年,隨總督前往巡邊征剿。這期間提出“堅壁清野”和建堡塞之策,這是鎮壓白蓮教起義最終得勝的根本策略,頗得朝廷賞識。嘉慶五年,任蘭州知府,七年送部引見,卒于北京,入祀甘肅蘭州名宦祠及福建省城名宦祠。龔景瀚在文壇頗有聲名,林昌彝、朱仕琇、陳用光等都稱贊其文品與人品。

生平著作頗多,著有《澹靜齋文鈔》、《澹靜齋外篇》、《澹靜齋詩鈔》,編有《循化志》、《孔志》。《堅壁清野議》一文還編入《皇清文穎》。《清代七百名人傳》、《中國歷代人名辭典》、《閩侯清廉人物譜》、《福州西湖宛在堂詩龕征錄》等有小傳介紹。龔景瀚所處的時代,是樸學與經世思潮碰撞交融的時期。在他身上,體現出了“樸學”和“經世”互相交織的雙重氣質,是一個深受樸學傳統熏陶的學者、詩人。乾嘉時期,福建出現一批學者兼詩人,如龔景瀚、薩玉衡、謝震、陳壽祺等,他們的詩被稱為“學人之詩”,開啟近代閩派先河。[7]綜觀龔景瀚古文創作,“文為經世之用”的思想貫穿始終,強調社會功能,以實學與切實的政治經濟軍事見解充實到古文內容中,反對摹古、擬古,不切實際、空發議論的文章,逐步突破了桐城文風的流弊,創作呈現出新的面貌。如《陳時事疏》、《堅壁清野議》、《平賊議》、《甘肅會城議》、《上福大學士論臺灣事宜書》、《上蔣布政使論鹽法書》等,結構井然、條理清晰、論證嚴密,見解與政策極富有現實意義。陳壽祺、林昌彝對龔海峰的古文極為推崇,認為其“實用”見識在朱仕琇之上。陳壽祺認為“龔海峰之才干器重則誠足為世用”[8];林昌彝在《海天琴思錄》中評價:“閩縣龔海峰太守景瀚留心政治,具經世之才,凡古今因革損益,無不窮源竟委。……太守至,果如所言,發鉬水涸。自是,平涼無冰雹災。太守《淺淺子紀事》詩,可與昌黎《鱷魚文》為千古二妙。”[9]其選《本朝十二家文鈔》黜朱仕琇而取龔景瀚。龔景瀚一生羈于仕途,中年又經戎馬,飽嘗西北風霜之苦。乾隆五十四年(1789),與他同甘共苦、感情甚篤的發妻張氏病逝,不復再娶,孑然至卒。可以說,龔景瀚的一生是清苦而勞頓的,但正如古語所謂“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易好”,龔景瀚憑借其自身博古通今的學識,藉著其滄桑、復雜的人生閱歷,寫下了頗具特色的秀杰詩篇,取得了乾嘉時期很多學人所難以企及的成就。龔景瀚存詩442首,體裁多樣;詩歌表現的內容也十分豐富,正如詩人在《雙驂亭小集壽朋賦長歌依韻和之》自謂:“有時吟詠取自適,漸鏟奇險趨平和。”前后期的詩風也不甚一致,但若從整體觀照,他的詩歌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穩定的特征,那就是“清平奇古”。“清平奇古”取自龔景瀚《金大文甫以詩草索序為題其后》一詩中“清平奇古從吾好,風云月露非所宜”之句,“清”者,謂其五言摹景詩的清新超拔;“平”者,意指其中年時所作詩歌內容的平和淡雅之態;“奇”者,指其年輕時為詩追求的豪宕奇崛之風;“古”者,或可指用語淺近、古樸。試看《沅江之岸有山削立,狀特怪,未知何名也,為詩紀之》:大江東來山中絕,石壁屹立如削鐵。乘風似欲飛渡江,回頭卻與諸山別。帝遣巨靈爍其骨,玉勒金韁相系緤。盤盤奇氣郁不洩,怒目耽耽睨秋月。散作陂陀千萬折,走入水中凹復凸。倒漳江流噴飛雪,千年萬年斗不歇。詩歌氣勢跌宕,恣肆而不戾,平淡中見奇崛。后人常謂龔景瀚詩為“學人之詩”,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頻繁用典,其中尤以詠史懷古詩為最。他的《考偽閩永隆石塔碑記》、《延平懷古》、《安慶謁余忠宣公墓》等詩歌用典精當,典故之含義、背景,皆與詩之主題切合,內容謹實,用句凝煉。所引用的典故多出自經史,體現出他厚實的學識功底與嚴謹的治學精神。由于頻繁用典的緣故,其詩作中也免不了間雜用僻典以及用典不當的現象。二、以議論入詩。如《建溪灘石歌》:“吾今從此與汝辭,肩輿襆被周道馳。高山大岸俯視汝,汝威汝勢將奚施?”詩末發表議論,明是寫建溪灘石,實則景中寓情,情中寓理,深得宋詩之致也。此外,他還有一些敘事、教化之作,如《淺淺子紀事》其內容如一篇《聊齋》古文,但用詩歌的形式加以表述,用句精煉,敘述完整,顯示出作者驅學從容自如的境界。

三、以考據學入詩。

如《九日登皋蘭山作》:“皋蘭山,遠在焉支之西千余里,金城城外安有此。隋人不學誤題名,毛氏偁州大類是。”詩篇開頭就將自己的考據結果引入其中,批評隋人所記皋蘭山位置之誤,而蘭州之名亦由此誤中來。顯示出作者對地方文獻的精熟,非經過精心考證而無以道此句。龔景瀚的“學人之詩”顯示了其淵博的學識和嚴謹的學術,它讓讀者在欣賞詩歌韻律、思想之美的同時,又獲得了豐富的知識。但這種做法也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詩歌內容的枯燥無味、晦澀艱奧。如袁枚在《隨園詩話》中多次表達對這種風氣的不滿,他批評乾嘉詩人中的某些人“引經添書,如涂涂附,杳不知其命意之所在”;“好填書一籍,而不加爐錘,別取真味;是以行肆之物享大賓矣”[10]。龔景瀚還是一位藏書家,曾藏書3萬卷,這些書后來大多毀于戰火,所剩無多。其詩《蹤并示子侄令其無忘艱難也》:“三載赴綸城,學文始弄筆。韓蘇各專家,萬卷書羅列。自注:先君以韓蘇二集分授吾兄弟,時又得彭方伯家書數萬卷。”又秦瀛《小峴山人詩集》有《為龔海峰題<載書圖>》:“海峰來京師,不羨官爵美。日向坊間購異書,夜向燈前繙故紙。前身應是老蠹蟫,性命總不離文史。典衣竟買三萬卷,堆案盈籍富無比。”[11]此外龔景瀚學養深厚,在考據方面亦有貢獻,著作有《說祼》、《離騷箋》、《祭儀考》、《禘祫考》、《邶風說》、《魯都考》。通賢龔氏家族繼龔用卿后,經過百余年的家族文化的蘊蓄,到十二世龔其裕開始,家族逐漸走向興盛。龔景瀚繼承了其祖父龔嶸、父龔一發所積淀的家族文化,并使之發揚光大。不僅成為龔氏家族中著述最豐富,文學成就最高、軍事才能最盛者,在閩地乃至全國亦有相當影響。三、通賢龔氏家族后期代表人物:龔易圖龔易圖(1835-1893),第十九世,字少文,又字靄仁、靄人,號含晶子、烏石山房主人、東海移情客等。龔易圖自幼熟讀詩書,咸豐五年得中舉人。咸豐九年進士,歷官濟南知府、山東登萊青兵備道兼東海關監督、江蘇按察使,云南、廣東、湖南布政使。有《烏石山房詩稿》、《烏石山房詩存》、《龔氏四世循良傳》、《龔靄仁自訂年譜》、《參同契直解》、《谷盈子》、《西游記評注》、《時術齋古文選稿》、《相長編》、《烏石山房印存》等。生平事跡見謝章鋌《布政使司布政使靄仁龔公墓志銘》、《福州西湖宛在堂詩龕征錄》。

據《烏石山房詩稿》、《烏石山房詩存》,龔易圖存詩達1300多首。錢仲聯在其《道咸詩壇點將錄》中將其比作“地捷星花項虎龔旺”[12]。詩歌敘述詩人“生平骨肉離合之端,友朋言笑之樂,羈旅艱危之況,以及從軍行宦蹤跡之所至,名山勝境游覽之所流連”[13]。龔易圖詩歌中描寫其軍營生活的這類詩,內容沉郁,章節回轉。這些作品直接來源于作者從軍行宦的體驗,具有較強的感染力。如《夷門守城》:“巨刃摩空孤月黑,鴟鴞夜叫云無色,旌旆蕭蕭刁斗寒,狙伏城頭伺殺賊……戳力中原志未酬,風吹入幕吾猶病,十年奔走形骸隋,角聲酬答譙樓臥,圓枕欹身不敢眠,仰看晨星如月大。”既摹戰場之慘狀,又抒己奔走之勞苦。以及在《杞縣大戰紀捷》中,斬敵十余萬,積尸20里,“大風揚沙白日黑,殺聲入鼓鼓皮坼”,“我亦從軍匹馬來,登陴落日慘飛埃”。雄奇憤張,洋洋千言,尋現戰爭之酷烈、軍將之英勇、賊寇之膽喪。氣局嚴整、開合自如,雖是排律而無拖沓堆砌之嫌。又如《戎車篇》:“戎車駕在門,病兒啼在閾。汝母牽我裳,問行何太逼。汝尚走呼爺,帶兒同殺賊。”龔易圖后期詩作多為閑居寓興詩作,易圖晚年悠游山林,吟詩作畫,閑散終日。僅以自己園林為題的詩作便有三十多首。如:《環碧池館春日雜詩》、《含晶廬雜詩十首》等等。詩句中出現園林名字更是有上百處。陳衍《近代詩鈔》稱他:“天資敏捷,自官文書以至詞賦,下筆立就,不甚思索。詩才雅近隨園,間出入于甌北,身世亦兼似兩人。弱冠入詞林,散館出宰滇南,四十余歲,罷官歸里,腰纏百萬,廣筑園林,倘徉終老。”[14]徐世昌在《晚清簃詩匯》詩話評曰:“其詩出入蘇、黃,健拔雋快,次韻尤所擅長,指事類情,無不達之辭。”[15]當指的是此類詩歌。綜觀易圖閑居寓興之作,與誠齋、隨園詩歌風格頗近。如《園居秋日雜詩》組詩時而詼諧靈動,時而鮮雅自然:“蚊蚋撩人撥不開,芭蕉分影上窗來。西風冷后群囂靜,細雨和煙濕綠苔。”只敘瑣事,無關史實,幽而有韻,鮮雅有趣。龔易圖通禪理,知星卜,長于集句為楹聯,書畫學蘇軾,蒼秀冠時。《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中評龔易圖:“工詩文,善山水,別具風格。間寫松、竹、蘭、梅,筆致疏落。善結構園林,……蓋其所結構,皆寓以畫意也。”[16]《近現代閩侯書畫集》、《山東書畫家匯傳》收有其畫。此外龔易圖興趣廣泛,“喜玩壽山石章,嘗集手所刻治,及朋好所篆印蛻,為烏石山房印存”[17]。《閩中印人錄》、《福建印人傳》、《近代印人錄》均有小傳介紹。

此外龔易圖還是著名藏書家。關于其藏書活動,近人筆記和方志中有零星記載。郭白陽在《竹間續話》卷四記載:“龔藹仁先生,家世富裕。時其戚劉家鎮聚藏經籍甚富。后人向之貸款,久無以還,乃將所藏書二萬余卷償之。先生遂并雙驂園舊藏三萬余卷,貯于大通樓,匾額曰‘五萬卷書楹’。”作者郭氏曾經到過大通樓閱覽龔氏的藏書,并記云:“樓廳廣闊,重架連楹,中多麻沙及元明版本。”[18]以此可知,大通樓的藏書不僅數量可觀,質量亦屬上乘,兼具歷史文物價值和文獻學術價值。[19]龔易圖是晚清著名的政治家、藏書家、軍事家、園林藝術家、篆刻家、詩人等。他的身上聚集了通賢龔氏家族幾乎所有的文化積淀,在他在世的幾十年間通賢龔氏家族達到家族最輝煌的時期。而隨著龔易圖的逝世,家族在短短幾年時間便家道中落。昔日的三山舊館龔氏家園(現福州西湖賓館所在地)也在歷史更迭中蕩然無存;然其所具有的歷史價值、文化遺風,誠不可任其淹沒。以上僅就通賢龔氏家族三個階段代表人物事跡、文學作品做一簡單介紹。龔禮逸在《大通樓藏書目錄》附錄《龔氏家言》序曰:“先世著述,凡未刊行之稿,或已印行之原刊稿,及已刊行板稿均毀只剩存本,均編錄於本目錄卷之五附錄(上),別以時統稱家言。附於藏書目之末,以垂久遠,藉使保存。”[20]依此家言,通賢龔氏家族共13人有文學創作,有文學作品四十五種。今仍保存的有三十五種。

綜觀通賢龔氏三個階段的代表人物,于詩文詞賦書畫藏書皆有所擅長,就內容而言,作為循良、科舉世家,其作品充滿對社會政治、現實人生的關注,體現出政治家的胸懷。特別是從十二世龔其裕開始,后代多有從戎經歷,頗有軍事才能,可謂文武兼修,故其家族文學作品對戰事、現實描寫尤多,風格上也較剛健俊朗。除此之外,通賢龔氏家族晚年主動辭職歸家的官吏占多數,詩文中亦有較多描寫歸里閑居飲酒賦詩之逸致,因此在其寫景抒懷詩中風格多沖淡平和。通賢龔氏家族的文學創作還與社會文學思潮及社會政治變遷密切相關,反映了當時文風與世風的變化。如龔用卿的詩歌有洪永遺風,是正德至嘉靖閩詩派中興的重要人物;龔景瀚是乾嘉時期兼具“樸學”與“經世”的代表性人物之一,開啟近代閩派先河;龔易圖是閩派同光體的早期倡導者。當然,通賢龔氏家族成員中沒有一個是以文字為生的文人,詩文作品亦只是作為“詩文傳家”的工具,因此并沒有產生全國范圍的影響,其影響主要仍是在福建甚至福州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