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情結美妞與怪獸精神分析

時間:2022-06-07 16: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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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狄浦斯情結美妞與怪獸精神分析

【摘要】隨著文學批判的理論化發展,精神分析學進入了文學批評領域。心理學家和文學評論家們開始運用精神分析學對傳統民間童話進行別具新意的重新認識和重新闡釋。本文選擇運用精神分析學對法國經典民間童話《美妞與怪獸》進行解讀。其中,有關兒童的自我發展、俄狄浦斯情結的突破和人格結構完善的問題均能在故事中得到解答,能幫助大家更好地理解了民間童話的豐富內涵,并借此了解兒童閱讀童話的價值所在。

【關鍵詞】精神分析;兒童;童話;自我;俄狄浦斯情結

在20世紀,西方文學的理論研究發展空前繁榮,高度理論化的文學批評流派發展迅速[1]。當時,隨著結構主義的興起,弗洛伊德學說被重新闡釋,變得更趨理論化,于是源自精神病臨床診斷學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就在這一時期成了文學批評領域的理論基礎之一[2]。心理學家和文學評論家們開始運用精神分析學對傳統民間文學進行別具新意的重新認識和重新闡釋。而精神分析與傳統民間文學研究交叉前行的每一步,都有民間童話的身影,其中被分析過的典型民間童話有:《小紅帽》《灰姑娘》《白雪公主》。《美妞怪獸》被收錄在貝洛所著的《法國童話選》中,由普蘭斯·戴·博蒙夫人(MadameLeprincedeBeaumont)于1757年發表。艾歐娜(Iona)和彼得·奧佩(PeterOpie)在其著作中對此故事進行了極高的評價,他們稱其為“繼《灰姑娘》之后象征意義最為豐富,在思想上也最令人滿意的童話故事”[3]。因此,本文擬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美妞與怪獸》,解讀其中的精神層面的豐富內涵,探尋其思想價值所在。

一、最小的女兒:弱小的自我

精神分析學認為,在人們獲得人格整合之前,需要克服許多成長中的危機,其中最難解答的人格整合問題之一是:我究竟是誰?以及在內心存在著相互沖突的心理傾向的情況下,應當對哪一種傾向做出反應?這些困惑,成人尚且不能給出明確的答案,更不用說涉世未深的兒童了。但是,被這些問題困擾的兒童,又如何在生活與學習中逐漸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并最終獲得成長呢?可以通過閱讀民間童話故事來窺得一二。與改編過后的故事略有不同,在博蒙夫人的故事里,那位富商父親并不是只有美妞一個女兒,他不僅有三個女兒,還“不按常理”地有三個兒子,盡管他們在故事情節中似有若無。美妞的兩個姐姐懶惰、自私、善妒,還時常欺負美妞,但是按照“慣例”,美妞像其他大多數童話故事的主人公一樣——不僅是最小的一個,還是“尤其出色”的那個,“不僅比兩個姐姐更美麗,而且也更善良”[4]。但是這也并沒有讓美妞過得比旁人更舒適,面對姐姐們的欺負乃至怪獸的怒吼時,仍然無還手之力。童話故事中的主人公往往是年齡最小的孩子,實際上這就是童話故事在表現處于兒童處于人生最初狀態時弱小的“自我”。現實中的兒童很容易將自己代入故事中主人公的境地,因為兒童在面對周圍世界的復雜事物時,盡管他可能認為自己很聰明,似乎其他任何人都比他更厲害,更有能力,就像故事中說的那樣“尤其出色”。但實際上更多的時候他們感到自己是弱小無助的,因為他們自始至終是“最小的”,這是一種自相矛盾的感覺。就像在《美妞與野獸》當中,雖然美妞相比姐姐們都更出色,但是在野獸面前還是顯得那么弱小無助,完全符合一個孩子面對內心沖突時的狀態——雖然他們認為自己很厲害,但是實際上他們無法獨自解決內心沖突。好在,無論經歷多少困難,童話故事往往會在最后迎來一個完滿的結局。實際上,童話故事的價值就在于此:美好的結局會讓弱小的兒童在潛意識里建立起信心,相信自己雖然是最弱小的那一個,但最終也能夠順利獲得成長。隨著故事的展開,他將信心十足地應對充滿“危險”的內心世界的斗爭,而在實際成長中,他也會因此最終獲得自己都未察覺的“自我”的發展。此外,童話故事中的主人公通常不僅是年齡最小的,而且往往排行第三。一方面,童話中的數字能代表家庭狀況和親屬關系。“一”既可以代表本人,就像它在我們有意識的內心中出現的那樣,也可以代表占支配地位的人,對于成人——例如他們的領導。而對于兒童來說,那就代表著家長或者教師。在兒童的心中,“二”通常也與父母有關,因為父母是典型的“兩個人”。而且,在最基本的家庭結構中,按父親、母親、孩子的順序數下來,兒童也是排在第三,無論他在兄弟姐妹中時最大的,中間的,還是最小的。這就是為什么無論兒童在親人中的地位如何,“三”往往指他自己。《美妞與怪獸》中的從“一”到“三”的排序即父親——哥哥姐姐——美妞。當童話故事中的孩子是老三時,聽故事的兒童很容易與他建立認同關系,明白“自己是誰”,并將“最小最弱”的自己代入故事之中。另一方面,在童話故事里,“三”這個數字常常是指精神分析學中人格結構的三個層次:“本我”“自我”和“超自我”。就像典型的民間故事《三只小豬》中,豬老大向別人討要稻草搭房子;豬老二向別人討要斧子之后砍木頭蓋房子;豬老三則是向別人學習做磚塊搭建磚房,顯示出三只小豬的不同的勤奮程度,進而分別代表不同的人格層次[5]。在《美妞與怪獸》中,兩位懶惰、自私、善妒的姐姐幾乎是“同心一體”代表著遵循快樂原則的“本我”。

二、父親之愛與怪獸之求:俄狄浦斯情結的沖突與解決

弗洛伊德以為,性本能沖動即是一種原始的欲望,是無意識的最原始的基礎和動力。性的本能屬于一種生的本能,它是性欲的能量和驅動力,或叫“基力”“性力”[6]。利用泛性論,弗洛伊德在對著名悲劇《俄狄浦斯王》的解讀中,把兒子對母親的愛戀和對父親的嫉恨心理傾向叫作“俄狄浦斯情結”;把戀父嫉母的心理傾向叫作“埃勒克特情結”,后統稱為“俄狄浦斯情結”。根據弗洛伊德的研究,俄狄浦斯情結常常出現在3-5歲的男孩身上,潛藏于他們的深層意識當中,是人類社會每個社會成員都存有的一個心理情結。《美妞與怪獸》作為民間童話,不可避免地以民間特有的文化模式展現出弗洛伊德式的泛性論意識,又別具一格的考慮到兒童心理深處的潛意識。《美妞與怪獸》雖然也經歷了數次的改編,產生許多不同的版本,但是故事往往都是由一朵玫瑰花引起——父親為最疼愛的小女兒偷摘了怪獸的玫瑰。在西方,玫瑰象征著浪漫和真摯的愛情,在故事中,怪獸也表示“世界上沒有別的東西比這玫瑰花更使我心愛了”,表明玫瑰象征著一種愛。女兒向父親索要玫瑰,即潛意識中將自己視為父親的伴侶,希望得到父親對她愛的回應。而父親的回應——冒險為女兒摘花,在象征著對女兒的愛的同時,也預示著女兒童稚時期的結束,正如那折斷的玫瑰——隱喻著美妞處女童貞的失去。美妞的俄狄浦斯情結不僅表現在她向父親索取玫瑰,還表現在文章的一些細節當中:當她的兩個姐姐想要嫁給身世顯赫的伯爵的時候,美妞缺總是誠懇地感謝那些前來求婚的人,表示她還年輕,希望能夠“在父親身邊再伺候幾年”。最后,由于美妞去見怪獸也完全出于對父親的特殊情感,也表明她不能夠將這種對父親的感情抽脫出來,轉移到他處——怪獸身上,所以在一開始,盡管她已經發現怪獸是善良和智慧的,她也不愿和它發生超出一般友情的關系。以至于怪獸屢次向美妞求婚,她都表示:“我以后將一直都是你的朋友,你就滿足于這一點吧”。處于父親之愛與怪獸之求這一矛盾沖突之中的美妞,在發現父親也因為與她分離而“愁悶得生了病”后,請求離開怪獸去安撫父親,父女重聚之后分離的焦慮也終于得到了緩解。然而,在發現怪獸因為她的離開也“快要死掉”——父親與怪獸的矛盾達到頂峰時,她才發現自己是早已深深地愛上了怪獸。于是,象征著父女之間情感的俄狄浦斯情結消減了,美妞的愛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轉移到了怪獸身上。在美妞毅然決定離開父親回到怪獸身邊——即自發而自然地超越這種戀父情結,把原來對父親的情感轉移到未來的伴侶身上之后,自然而然開始對父親奉獻上最適合的感情——于是這促使了父親的狀況得以好轉,也使怪獸恢復成人,確保了父女和諧,夫妻恩愛的甜美生活。俄狄浦斯情結是童年的關鍵問題,也是生命中一種無法回避的問題,一個兒童不可避免地要陷入戀父或戀母情結的沖突之中。兒童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些激化其戀父或戀母情結沖突的故事,假如兒童仍然有增無減地希望獨自占有一個家長,這種幻想的后果只能使他增加對自己和世界的焦慮。《美妞與怪獸》可貴之處就在,在所有著名童話故事當中,只有它明確表明:如果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對父母的俄狄浦斯之情能自然而然地發生轉變,逐步從父母那里抽脫出來,傾注在愛人身上,那么之后這種依戀的情感就是非常正常的,令人向往的,而且會給所有人帶來美好的結果。在這樣的童話故事里,懷有俄狄浦斯情結的女孩和男孩能夠有兩種收獲:在現實中同父母保持親密的關系;在幻想中逐漸突破俄狄浦斯情結。

三、結婚的完滿結局:人格結構的完善與統一

本我、自我和超我是弗洛伊德提出的精神分析結構理論的三個組成部分,這三個部分共同構成了人格結構。本我是一種原始的力量來源,是遺傳下來的本能,代表著不受約束的欲望和訴求;自我是指在社會生活當中由“本我”發展而來,代表著現實對自我的約束;超我是在道德層面上對自己的規范,類似一種自律。這三個部分有機融合又相互對抗,共同構成了人復雜而捉摸不透的精神世界。民間童話故事中,往往會表現獸性與人性之爭的主題,《美妞與怪獸》也不例外。如果說不受約束的本我代表獸性,倫理道德約束著的自我代表人性的話,那么故事中怪獸與美妞的沖突則在更深層次上展現著本我與自我斗爭的主題。此外,由于人類本身從動物進化而來,所以理所應當同時擁有獸性和人性。兩種對立的屬性共同潛伏在人類內心,在合適的契機下便產生一定的斗爭和轉化。無論是極其危險的動物還是行善助人的動物,他們都代表著我們的動物本性,代表著我們的本能沖動。危險的動物象征著桀驁不馴的本我,它還沒受到“自我”和“超我”的控制,不受約束;行善助人的動物代表著我們的善良本性——仍然是一種本我。《美妞與怪獸》中,怪獸因為美妞的父親采摘了自己心愛的玫瑰而生氣發怒,可以理解為,怪獸桀驁不馴的本我的欲望——擁有玫瑰——遭到破壞,因而肆意發泄自己的怒氣,甚至想要父親“以死來抵償這一過錯”。使人聯想到當兒童的愿望得不到滿足之后,肆意撒潑哭鬧,毫不掩飾地展示本我。怪獸在美妞拒絕求婚之后,“發出一聲極其恐怖的呼嘯,整個宮殿都震動起來”也是同理。但同時,作為一個善良的怪獸——沒有在美妞拒絕求婚后殺死美妞,它也展示出一種善良的本我,怪獸的這些表現就像是個陰晴不定的兒童。同時,即使是作為人的美妞身上,也體現出一種本我、自我和超我的轉換。有人認為,這個故事的關鍵并不在于美妞如何突破俄狄浦斯情結,而在于美妞在這一過程中人格的成長。她最開始時拒絕怪獸的求婚是因為“真遺憾,他長得這么難看”,對美貌的追求也是一種本能的欲望,體現著一種本我的力量,甚至都能使美妞冒著觸怒怪獸的危險戰戰兢兢地回答“不,怪獸”。但之后,美妞通過她兩個姐姐以及她們的不幸婚姻中總結道:“妻子的幸福并不是來自丈夫的漂亮和聰明,而是來自美好的性格、道德和善良”。怪獸具備這些品質,所以最終促使她回到怪獸身邊,甚至在怪獸“死”后自發地表示:“我現在就答應你,我發誓,我只屬于你”。體現著美妞最終超脫本我,得到自我甚至是超我的成長,而且這一轉變也使怪獸恢復了人性,美妞最終得到了幸福。童話故事的結局總是男女主結婚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美妞與怪獸》也不能“免俗”。榮格認為,當無意識把陰陽或者男女混在一起時,這就回到了事物最初的原始狀態,并且也是最理想的狀態,因為它體現著對立元素的統一[7]。如果把童話故事當中富含隱喻的語言用精神分析學單調直白的語言來代替,所表達的意思即美妞與怪獸的結合象征著原本對立的動物本能與高尚理智的統一,這種統一也映射著一種發展過程——從不成熟的、自我中心的、沖動的、暴躁的而發展到能夠控制自發建立完美的人類關系,也象征著“超我”使“本我”變得人性化和社會化,展現出“永恒對立元素的統一”。

四、結語

源于精神病臨床診斷學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逐步促成了文學批評領域當中又一個舉足輕重的文學批評實踐,這激發我們用新磨礪的精神分析學對童話故事進行深入解讀。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童話內涵,能幫助我們更了解兒童內心世界,思索精神分析學能對兒童的教育做出哪些貢獻,以及童話能對兒童成長帶來哪些幫助。實際上,兒童讀童話故事的真正價值就在于通過故事兒童學會做決定,決定在合適的時機獨立地從內心的沖突矛盾當中走出來,走上他自己選擇的未來道路。童話故事能夠推動這種進程,但是它的推動并不是直白的,它從來不提出建議,不闡明啟示,也不說大道理,它只發出召喚,一切都以隱喻、象征的形式敘述出來,讓兒童在潛移默化中明白應當怎樣處理成長中出現的種種問題。

參考文獻:

[1]舒偉,丁素萍.20世紀美國精神分析學對童話文學的新闡釋[J].外國文學研究,2001,(01):123-128.

[2]舒偉,丁素萍.精神分析學視野中的童話文學——貝特爾海姆的“童話心理學”發微[J].燕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01):28-33.

[3]布魯諾·貝特爾海姆.童話的魅力:童話的心理意義與價值[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

[4]貝洛.法國童話選[M].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81:259-275.

[5]杜傳坤.民間童話《三只小豬》百年變遷中的教育敘事[J].全球教育展望,2015,44(06):36-47.

[6]袁一民.向弗洛伊德致敬:真人童話電影《愛麗絲夢游仙境》中對夢的解析[J].影視現狀研究,2017,(08):173-174.

[7]魏美仙.童話中結婚母題的意義闡釋[J].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03,(01):52-59.

作者:高雨勤 單位:山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