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淵易學研究論文

時間:2022-12-22 1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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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淵易學研究論文

摘要:在對象數派和理學派充分反思的基礎上,陸九淵完成了對易學的心學建構。他認為易符與實在之間的對應不限于形質的一致性和單純的數理實證;兩者之間應該是一種間接的對應。他主張以人心釋“理”,易理、天理和人心并無差異,遂將《周易》演繹為一部存心明理之書,從而既總結了思孟以來的心學認識,又開啟了楊簡、王夫子乃至熊十力等人心學研究的先河。

關鍵詞:陸九淵;易學;心學

陸九淵(1139-1193),南宋哲學家、教育家,嘗于江西貴溪象山建“精舍’’聚徒講學,學者因稱象山先生。陸氏為“心學”創始人,其易學思想構成了心學的根本內涵,他本人也成了中國古代易學史上的一位重要人物。但由于陸氏并未留下解說《周易》經傳的專門著作,導致后人鮮有對其易學思想做出深入研討。本文擬以散見于《象山先生全集》中的零散資料為依據,著重討論陸氏對易學的心學建構。

《周易》與主體心性之間的關系,構成了陸氏易學最具普遍性的主題。通過對《易》卦爻符號的心學分析,實現以道心為體、以濟世為用的目的,是陸氏易學的全部思路。他認為《易傳》以來的易學研究并沒有實現上述理想,究其根本原因則在于沒有將主體心性介入其中,這就使得易學研究游離于人的主體存在,出現了宗派紛呈、觀點混亂的局面。陸氏認為,要撥亂反正,必須首先回答《易》與心之間的關系問題。易學的任務于是被限定在了對《易》卦爻符號的心學分析之上。

“心”成為陸九淵易學的本質關懷,它植根于對易理的心學描述和對不同于象數派和理學派的易學建構。象數學派以數理和邏輯為手段,試圖為《易》提供各種事物形式和性質的機械框架,從而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客觀的物理世界。理學派以天理(事物的規律性)為事物之所以然,將一切實在視為獨立自存的主體,從而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形而上學的觀念領域。顯然,它們都是以回避主體人的心理感受為前提的。陸九淵則認為,主體人的“心”與《易》的本質內涵、以及與外在世界的關系,始終是易學研究所無法解決的問題。而在此前的所有易學努力中,人的主體性問題顯然并沒有被強調到足夠必要的程度。因此,陸氏主張用人的心性活動作為易學準則,認為人心充塞宇宙,既為宇宙之本,又是《易》之本根,力圖用主體人的精神(尤其是道德情操)作為易學原則。

陸九淵正是在對象數派和理學派充分反思的基礎上建立自己的心學體系的。象數派宣稱:卦爻符號與實在之間是嚴謹的形式對應關系,即便是義理派所弘揚的義理,也是以象數為基礎的,是象數基礎上的義理。亦即,是在事實基礎上的價值選擇和意義對應。漢儒倡導的“逸象”,其初衷正是要澄清每一個個別卦爻符號的確切含義;邵雍的《皇極經世書》則代表了這種思考的又一高度。陸氏則認為:“易之書所以不可以象數泥而浮虛說也”(《象山先生全集。程文》——以下所引該書,徑注篇名)。象數學只能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限制在每個具體的形式框架和嚴謹的對應關系上。這種對《易》符的精細分析最終帶來的將是易學的經驗材料,而不是具有普遍意義的哲學成果。陸九淵《語錄》篇則云:“數即理也,

人不明理,如何明數?”《易數》篇云:“吾嘗言天下有不易之理,易理有不窮之變,誠得其理,則變之不窮者皆理之不易者也”。主張從“理”這一總體系的意義關聯上重新思考《周易》,并賦予個別卦爻符號以意義。易學研究的哲學內涵。陸九淵則是要在此基礎上完成對易理(天理)的心學認可。其《與朱濟道》云:“此理在宇宙間,未嘗有所隱遁。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順此理而無私焉耳。人與天地并列而為三極,安得自私而不順理哉!孟子曰:‘先立幾乎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可見,陸氏雖然亦承認“君子以理制事,以理觀象”(《語錄》),表現出與程朱理學的某種一致性,但是,陸認為天理并非是脫離人心而自主地存在于形而上的世界,這是與程朱理學的根本區別所在。

陸氏以“理”為純粹主觀的產物,不是如程朱所說“理具于心”,而是本心即天理。天理乃人心所固有的法則,通過誠己之心方可顯露出來。陸九淵說:“萬物森然于方寸之間,滿心而發,充塞宇宙,無非此理”(《語錄》)。又說:“此理充塞宇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雜說》)。這種心學思想落實到易學中,則表現為“爻之義即吾心之理,蓍卦之德即圣人之心”。其釋《系辭》文“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云:“滌人之妄則復乎天者自爾微,盡己之心則交乎物者無惑累。蓍卦之德,六爻之義,圣人所以復乎天交乎物者,何其至耶?以此洗心,則人為之妄,滌之而無余。人妄既滌,天理自全,退藏于密微之地,復乎天而已。由是而吉兇之患,與民同之,而己之心無不盡。心既盡,則事物之交,來以神知,往以知藏,復何累之有哉!”(《程文》)《易》符本義正是為了去妄、復理,使本心發揚光大。

因此,并不是只要揭示了易符的數理結構或客觀的理性原則,就完成了易學的使命。易學涉及到除開象數和理學之外的心性方面的范疇。亦即,《易》不僅表達了象數和理學先在的,而是從主體人的內心發出的。此心生來固有,所以稱為本心,喪失本心則不見天理。因此,理在陸氏易學思想中,不僅不是起點,甚至也不是終點。他說:“道塞宇宙,非有所隱遁……故仁義者人之本心也”。(《與趙監》)他認為本心即理,理根于心,其發則充塞宇宙,人心即天理。

對理、心關系的這種看法,同樣存在于陸九淵關于八卦起源的認識中。其《與吳斗南》云:“塞宇宙一理耳。上古圣人先覺此理,故其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于是有辭有變有象有占,以覺斯民。后世圣人雖累千百載,其所知所覺,不容有異,曰若合符節,曰其揆一也。非真知此理者,不能為此言也。”圣人盡其心而作《周易》,至誠如神。后人對易理的認識,最終獲得對主體心性的投合,故既能成己,又能成物。理充塞宇宙、積淀于《易》八卦中,其在人則為仁義之心。因此,研《易》者應當致力于探討《周易》和人類精神領域之間的關系,實為一種文化精神極其充沛、人生境界極其高尚的學術標準與追求。而這一點也事實上構成了心學解易派的主流特色。,

理學派將“理”置于絕對優先的地位,但卻不明白“此心本靈,此理本明”(《與劉志甫》)、只有心中“無私”才能順“此理”而動的道理,從而使得易學研究最終只能游離于人類精神領域,作一種枯燥的形而上學的闡釋。陸九淵認為《易》表達了一種人們從中以某種方式來想象的意向性體驗,因而更為注重研究易學的心性基礎。《語錄》云:“格物者格此(按此指明心中之理)者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盡力焉耳。不然,所謂格物,未而已矣”。《與朱元晦》云:“此理至矣,外此更復有太極哉!以極為中則為不明理,以極為形乃為明理乎!”陸九淵把理(天理和易理)限定在人類心性范圍之內,認為易學不是要去探討數理或形而上的問題,而是要去探討如何反思人類心靈自身以及心性主體在“理”中的能動作用問題。

總之,陸九淵傾向于展示一個借助易符所顯現出來的心學結構。與《易》有關的實在皆為心性的實在,強調易符、實在和心性主體之間的關系是易學的重要內容,客體實在和主觀心性及其關系全部包含在《易》卦爻的特征里。《與李宰》云:“天之所以與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與傅齊賢》云:“心茍不蔽于物欲,則義理其固有也”。“理”為明心之理,無需外求。并認為此即《系辭》所謂“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簡則天下之理得矣”(《與曾宅之》)的本意。

所謂“此理”,不僅是卦爻象所顯示的某卦和某爻之義理,而且指宇宙人生的根本原理。相應地,易學理解不僅是個人的主觀活動,而且更是一個人把自己放在“天地人”之理中的投入和參與。個人被放在天理之網中,他們總是在天理的背景下展開心性活動,展開易學理解。他們不再是用客觀分析(如象數派那樣)或形而上之理(如理學派那樣)解釋某一卦爻,而是通過主體的心性以及卦爻的心性背景(圣人之心)之間對話,找到天理的內涵。天理既規定著卦爻和主體人的心性,又必須借助于后者而得以呈現。由此,以易符為中心的心性分析遂取代了易符的象數結構和理學認可。

陸九淵主張“此心本靈,此理本明”(《與劉志甫》)、“自昭明德”(《與吳斗南》),迥異于程朱“即物而窮理”的理學思路。他認為《易》實為存心明理之書,心性是超易符的,易學研究本質上是要求達到一個超易符的心性實在。

例如,《與曾宅之》解釋坤卦六二爻辭說:此理也。故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孟子曰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此天之所與我者,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故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吾之本心也”。所以,陸氏主張根據心性重新理那個“理”字。《與黃康年》云:“此道充塞宇宙,天地順此而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圣人順此而動,故刑罰清而民服”。強凋“此理”的普遍性,并以“此理’’重新規范我們的行為。而此理(天理、易理)與人心并無差異,在易學理解中,心性得到了“同圣人心”的契合、并達到了天理允許的境界,從而獲得了一個完美的天人合一、物我相諧的心性交流背景。

可見,易符與實在之間的對應是一種間接的情感和心性領域上的對應,不限于邏輯或形而上之“理”上的一致關系。陸九淵對易學的這種心學建構,放棄了客觀方式的直接指稱,而是要尋求易卦爻符號背后所蘊藏的人類共同的心性理解。所以,易象不是死象,象在意義層次上恰好表現了心性交流和情感傳遞。易象屬于感受的層次,必須有主體人的參與。《周易》六十四卦結構的組合體系,其功能在于模擬天地人三道的天理背景。這種背景是由“象”揭示出來的,而這種揭示過程則是要推求出一個心學意義上的心性答案,講究某種精神境界。

象數派易學的本質在于澄清易符的意義,力圖使易符表達具有最大程度的科學性。理學派則致力于建立一個合“理”的、可供人們加以分析和理解的易學模式,兩者都從屬于某種方法學。陸九淵則致力于建構真正本體論層面上的易學——心的易學。研究易符的確切含義并不是易學的本質和全部任務,因為易符表達了外部世界和自身心性存在的各種實在和景象,主體心性將永遠是易學研究所不容忽視的內涵。所以,陸氏易學不僅不是一種方法論,而且還是對方法論的批判,是對各種形式的或客觀理性之理解的前提和限制的批判。對易象的理解成為心性的素材,而不再僅僅是方法論上的改進。對《易》的不同層次和功能的解釋,本質上反映了人類精神和心靈結構的不同方面和內容。

借助《周易》提示出人類精神領域的不同方面和內容!這構成了陸氏易學研究的本質目的所在。而此前的易學研究根本不能得出令人滿意的結論。其《與曾宅之》云:“蓋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心此理實不容有二”。陸氏冷靜地看待“理”字的心性基礎,認為理(天理、易理)投向的是人類心靈結構,人們正是借助于這種結構,完成了易學理解、實現了日常的乃至哲學的心性交往。易卦爻用于表達心性,心性是天理的內涵,它與客體實象的關系都是間接的和次要的。易卦爻只表達著一種經過天理(亦為圣人之心)所認可的心性內涵,即通過心性而使易卦爻描述天理,這才是易、理、心三者之間的真實圖景。易學研究因而成為心學研究的一部分。

由于心性范疇的介入,使得陸氏易學比此前的象數派和理學派更恰當、更全面地反映了《周易》的本質,因而也更為全面地反映了人和自然的關系,以及由此而來的認識論關系。在所有這一切過程中,陸氏更多地強調了主體心性對于客觀實在和客觀之“理”的本源地位和作用,既總結了思孟以來的心學認識,又開啟了楊簡、王陽明乃至熊十力等人心學研究的先河。而陸氏在中國古代心性哲學史上的這種承啟作用,基本上是經由他的易學理解而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