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奧梅拉的科學實在論思想研究論文
時間:2022-11-12 03: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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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從對反實在論哲學和給予神話的批判、科學實在論思想闡釋、因果內在實在論建立三個方面,評介了圖奧梅拉的科學哲學思想。作者指出,在當代勃興的科學實在論中,圖奧梅拉的學說是富有獨創性和啟發性的,該學說充分體現了科學是現存的萬物(在本體論的范圍內)尺度的思想。其哲學基礎在于認為,理性原則上能夠把握世界,科學方法是理性的最佳說明,從而堵死了不可知論和神秘主義的通道。
科學實在論的勃興及其與反實在論的激烈交鋒,是當代科學哲學中的令人矚目的現象。在這個領域,異軍突起,新論迭出,呈現出“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之勢。芬蘭赫爾辛基大學哲學系的科學哲學家賴莫•圖奧梅拉即是芳林中的一片新葉和流水中的一朵波浪。他在其代表作《科學、行為和實在》這都富有探索性和啟發性的專著中,對唯心論、經驗論、建構論等反實在論哲學以及給予神話以有說服力的批判,捍衛了科學自己的哲學即科學實在論,并提出了他的獨樹一幟的因果內在實在論。本文擬依據他的代表作,對他的科學哲學思想作一扼要的評介。
一、對有關反實在論哲學和給予神話的批判
作為一位科學實在論者,圖奧梅拉把批判的矛頭自然指向實在論的對立面。他不滿意那種后康德的超驗哲學唯心論。康德之后的唯心論哲學家把康德的超驗自我(transcendentalself)視為自我的先驗決定的基礎和根據,以致沒有這種統一的實體,就不可能有認知和思維。這種唯心論的代表人物有皮爾士、胡塞爾、早期維特根斯坦、羅素、卡爾納普以及幾位著名的解釋學家。圖奧梅拉指出,這種唯心論是以永遠不變的超驗原則和存在所謂的人的認識“本性”的觀點結合在一起的,明顯地打上了給予神話(themythofthegiven)的烙印,因而是站不住腳的。他進而強調,哲學不能為科學提供超驗哲學家所設想的那樣的強有力的知識基礎,因而也不能在這一強有力的意義上作為專門科學之母起作用。
在圖奧梅拉看來,經驗論在其經典的形式(洛克、休謨)中包含著這樣的思想:關于事實的真實內容的知識是直接以人的感覺為基礎的,感官的限度同時也是事實世界的限度。應用到科學哲學,經驗論學說典型地產生了工具論的科學觀,即科學理論只是生產觀察的(經驗的)知識的工具。圖奧梅拉一針見血地指出,經驗論及其變種工具論也包含著超驗的假定即給予神話。經驗論(在其經典形式中)預先假定,世界是通過非概念的、自我證實的狀態因果地給予我們的。經驗論也同樣把概念看作是給予的。按照經驗論的概念形成學說,所謂的經驗論的概念、普遍概念是由感知世界的客體和性質因果地引起的特定感覺中抽象出來的。這些給予神話的變種歸根結底與不可接受的超驗原則有關。
圖奧梅拉也反對建構論(constructivism)。所謂建構論,即堅持認為可投射性判斷和確認度判斷深深依賴于構成現存理論的傳統即范式理論。它對科學實在論的反駁集中體現在下述兩個觀點上:科學方法論與科學理論密切相關,相繼的理論與范式在邏輯上不可通約。圖奧梅拉對建構論的主要批評是,它缺乏自然性,結果不能說明理論術語的超理論指稱和科學的成功。
由于給予神話是上述幾種反實在論哲學的立足基礎,圖奧梅拉自然地把批判的矛頭集中對準了它。
給予神話的本體論變種是以下述超驗思想為基礎的:由于先驗的理由,世界具有穩定的范疇結構,即世界最終是由某些種類的實體、這些實體的不同性質、這些實體的關系組成的。用公式可簡單表示為(MGo):存在著本體論上給定的,范疇上現成的(ready-made)實在世界。
給予神話的認識論變種超驗地假定,世界的范疇結構在某種程度上如印章在軟化的封蠟打上圖形一樣,“原初地”強加于人的精神。這在某種意義上承諾,世界能夠因果地產生知識,而沒有認識主體的任何概念貢獻。這種認識狀態能夠稱之為自我證實或自我鑒定。按照這種神話,人們能夠借助于自我證實,而不需要關于世界是何種類型的任何概念,就能認為世界是某種類型的存在。用公式表示即是(MGe):人們能夠與世界進行非概念的但卻是認知的、認識論的交流。
給予神話也有語言學的變種。至少在其經驗論的形式中,它包含這樣的思想:所有事實的術語的(浯義的)意義性,建立在語言使用者和超語言的世界之間某種類型的因果相互作用的基礎上。這種相互作用的基本特征是,在語言和世界之間存在著必然的(或邏輯的、或直接證明的)關聯,這一關聯涉及到指稱、意義和/或真理。尤其是,在傳統的經驗論看來,觀察術語可以說在它們的“袖套”上就攜帶著其意義。這種觀點稱之為概念經驗論(conceptempiricism)。在它看來,經驗概念是從它們的經驗例子中通過抽象而創造的,這至少在觀察語言和世界之間產生了不可替代的概念的(或邏輯的)關聯。于是,所謂的語義概念(所包含的真理)被解釋為語言和世界之間的關系,這些關系被認為是必然的,從而是有特權的。有特權的語言不能被替代,或者不能翻譯為在語義學上和本體論上不同的語言,而又不改變該語言的客觀內容或不使述說難以理解。該神話可以用公式表示為(MGl):存在著一種不可替代的、先驗有特權的語言(或概念框架)。
圖奧梅拉據理對(MGo)加以反駁。他說,世界的最佳描述建立在最佳說明理論(bestexplainingtheory)的基礎上,最佳說明理論講的是世界中實際存在什么,這個世界的組分是如何實際相互聯系的。而說明與理解相關聯,理解本身又與概念圖式(conceptualscheme)不可分離。因此,世界的范疇結構以及對世界的看法在某種意義上取決于所使用的描述系統,這種描述系統不能被看作是某種絕對的“自然的概念圖式”。
針對(MGe),圖奧梅拉指出,認識的內容不能借助于非認識的內容來分析,也不能還原為后者,正如不能把“應詼”還原為“是”一樣。人并非因為他觀察了一個事物才達到這樣一個事物的概念,相反地,他是因為有了這個概念才能夠觀察這樣一個事物。更精確地講,對于任何項目X和任何特征F,當且僅當人們具有F的概念(概念要廣義理解,如前語言概念),他才能注意到X是F。這就是觀察滲透理論的命題。正是由于一切認識都基于認識者已經具有的概念和其他知識,因而人不能與世界處于非概念的然而卻是認知認識論的相互作用之中。
正如普特南所說的,(MGl)是以意義的巫術理論為例示的。這樣的理論假定,詞的指稱物和其他表達式在某種程度上固有地(邏輯地)屬于它們。它們能夠通過間接的、負荷意義的、但卻是非語言的心理事件顯示,或者能夠與關于非語言的意象行為的假定聯系在一起,這樣的行為與非語言的宇宙處于直接的關系之中。圖奧梅拉認為這種語言觀無論如何是站不住腳的。他指出,與此理論對立的是意義使用理論,即語言的社會使用對意義和指稱具有決定性的意義。語言使用理論也往往強調語言的約定性質和偶然性質,從而它能夠通過假定語義學的語言-世界關系是偶然的,以普遍的、自然的方式否定給予神話的語言學變種(MGl)。
二、科學實在論:科學自己的哲學
圖奧梅拉通過批判反實在論觀點和闡釋科學實在論思想,力圖表明科學實在論是科學自己的哲學,是比任何其他哲學觀點都更為認真地對待科學、更為恰當地貼近科學的哲學學說。
在圖奧梅拉看來,科學實在論一般而言是這樣一種學說:它宣稱科學方法是什么存在和什么不存在的標準。或者,由于科學方法被實在論者典型地假定最終產生真的理論,因此科學的目的典型地在于或至少應該在于找出世界像什么,即找出關于世界(它的可觀察的和不可觀察的部分和方面)的為真的理論;而且,實在論者典型地相信,這樣的理論原則上是能夠找到的(也許不需要宣稱能夠得到并非唯一的關于世界的真的描述)。真理在這里包含——至少部分地包含——指明世界像什么,這典型地假定某種類型的真理符合觀(correspondenceideaoftruth)。圖奧梅拉的觀點與著名的反實在論者范弗拉森關于科學實在論的下述定義大體上是一致的:“科學以其理論給我們一種字面上為真的關于世界像什么樣子的描述,接受一個科學理論包含著它為真的信念。”
關于科學實在論的—般哲學特征,圖奧梅拉指出,科學實在論是認真看待科學的,它的最基本的論證前提在于:科學方法是達到世界知識的最好方法。另一個有爭議的前提是宣稱,當考慮并應用科學方法時,便自由地假定了不可觀察的說明實體,以便產生真的或似真的世界描述。換言之,實在論認為科學方法預設了實在論。因此,科學實在論的基本主張就是,科學方法(在其最豐富的意義上)至少原則上能夠導致最佳說明的世界理論(其他東西均不能)。由于理想的、最佳說明的理論被經驗實在論者設想等同于真的理論,因此科學方法能夠導致真的理論(其他東西均不能)。另外尚需注意,科學實在論容許超越于感覺經驗的事物和性質的存在,科學理論典型地包含著表達這些在日常的不可觀察意義上的事物和性質的術語,借助于這些術語,科學理論可以設法有意義地談論(盡管也許是以理想化的方式)它們關切的題目。真實存在的東西原則上可以通過科學稱心如意地發現,即最佳說明,真的或似真的理論以及規則的描述都以它們為基礎,以科學方法的使用為基礎。科學尺度(scientialmensura)或科學方法是本體論意義上的什么存在和什么不存在的最后仲裁者(這并不意味著科學主義)。在這里,圖奧梅拉像實在論者波義德(R.N.Boyd)一樣,抓住了科學實在論的兩個核心命題——指稱和似真。波義德就曾這樣簡明地定義科學實在論:“成熟科學中的術語典型地有所指稱,成熱科學中所接受的理論典型地近似為真。”史密斯把這樣兩個問題分別稱為指稱問題(problemofreference)和述謂問題(problemofpredication),而實在論者堅持的真理符合觀則是指稱問題和述謂問題的不可分割的形式,甚或是它們的必然的結果。
圖奧梅拉認為,建立在基礎經驗論(foundationalempiricism)之上的形而上學實在論(metaphysicalrealism)和工具論是內在科學實在論或認識論科學實在論(internalorepistemicscientificrealism)的首要對手。
形而上學實在論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假定世界、語言和我們的知識在于超驗地給予的感覺。講詳細一點就是,形面上學實在論認為:①世界是“預成的”,它是由固定的一組對象組成,且獨立于人的精神。②存在著一個且僅有一個為真的、完美的世界描述。③真理是徹底的、非認識的概念,即語言表達和世界符合。(也可以把這稱為外在論的透視。)
而內在實在論(或內在論的透視)否認上述的三個主張。這種觀點的特征是堅持認為:①“世界由什么組成”的問題僅僅在理論或描述中才有意義。因此,世界在某種意義上是通過人的概念圖式“人造的”或“加工的”。典型的內在實在論變種也堅持:②世界能夠用一些真的和完善的、但在某種程度上是競爭的方式來描述。③真理是認識的(或依賴于理論的)概念。
圖奧梅拉指出,語言項目的意義并非恰恰在嚴格的意義上取決于語言,而且也取決于它們的概念圖式,取決于概念圖式所預設的背景知識。簡而言之,意義不可避免地與某種認識論相關。而且,真理的概念也在下述意義上是認識論的:談論真理預設了某種認識論的觀點。他還相對于給予神話分析了形而上學實在論的謬誤。首先,形而上學實在論的基本假定即存在一個預成的世界顯然等價于(MGo),也就是形而上學實在論接受了給予神話的本體論變種。形而上學實在論能夠具有較強或較弱的形式:最弱的形式僅接受(MGo),較強的形式也接受給予神話的認識論變種(MGe)或語言學變種(MGl),而最強的形式三個都接受。
在把內在實在論或更一般的實在論與工具論的比較中,圖奧梅拉說明實在論確實優于工具論。按照工具論的觀點,科學理論僅僅是經驗陳述(或觀察陳述)系統化的工具或做出經驗預言的工具。標準的工具論也宣稱,科學理論的理論術語或者根本未(和不能)成功地指稱,或者大多數未指稱經驗實體。這里“經驗的”廣義地講意指可觀察的。標準的(經驗的)工具論認為可觀察與不可觀察的兩分法是本體論的兩分法,并宣稱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不可觀察的實體。然而,工具論的比較精致的變種則接受至少存在著某些不可觀察的實體。這種學說的一個例子是由范弗拉森的建構經驗論(constructiveempiricism)提供的,據此“科學的目的是給我們以經驗上合適的理論,接受一個理論包含僅相信它在經驗上是合適的。”
實在論勝過工具論的理由在于以下三個方面。第一,科學家假定的像電子、黑洞、病毒、基因等不可觀察的實體,是科學研究的一個無情的歷史-社會學的事實,而且使用這樣的實體的概念能夠建立成功的說明理論。即使這些理論也許不是最佳說明的理論,也許己被或將被更好的理論代替,非實在論者(工具論者或建構論者)在解釋科學取得顯著成功這一“可觀察的”事實時也不知所措。因為他必須遠離最自然的即實在論的科學解釋,并宣稱科學家在假設不可觀察實體時是自欺欺人。非實在論在這一點上不能成功,因為科學事實上確證了哲學實在論進化的、自然主義的世界觀。第二,實在論者典型地是自然主義者,并強調人以許多方式限制和約束自然的存在。正如文獻已充分證明的,人的感覺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是有缺陷的和不可靠的,即使它們在正常情況下作為信息收集器能很好發揮作用。因此,在本體論和認識論的問題上依賴感覺似乎是相當無保證的。感覺不能成為在世界上存在什么的標準,可是這卻是經驗論者的一個基本假定。第三,在實在論看來,日常的明顯圖像(與科學圖像相對而言)對世界成功說明的理論化是不合適的。在這里,我們可以認為明顯圖像(manifestimage)的框架是某種帶有本體論承諾的東西,或認為它是與某些基本的方法論假定聯系在一起的東西。因此,明顯圖像具有不穩定性和說明不完善性。明顯圖像的概念框架或“日常”思維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完善的,即明顯圖像的概念資質不能斷定或確認穩定的普遍主張即普遍概括(nomicgeneralizations)。
圖奧梅拉也從給予神話的角度分析了經驗論的工具論的謬誤。經驗論的(MGo)意指,世界在理想條件下是我們的感覺記錄。基礎經驗論在(MGe)上典型地假定,存在著與經驗世界“明顯地”聯系在一起的意識狀態,以致原則上不可更改地給出了世界的某種知識。在語義或語言層次上,給予神話(MGl)意謂,語言和世界之間的關系是必然的、直接的,即存在著固定的和不可改變的語義的語言-世界關系。
圖奧梅拉看到,贊同實在論的一個論據是所謂的“奇跡論據”(miracleargument)。因此,明顯圖像的穩定性和完備性預設了一種奇跡或“宇宙巧合”。假如沒有電子,某些現象在檢流計或云霧室中發生就是一個奇跡。依賴明顯圖像的工具論總是不能因果地說明現象之間的相互關聯。于是,我們能夠宣稱,理論的理論術語事實上進行指涉:它們在其他事物中可以指涉這樣的共同原因。對于最佳說明的這種推斷(用不可觀察術語)在某些重要場合對科學實在論的某些流派是主要的,當然經驗論者不會接受這一點。
圖奧梅拉利用廣義的“真的”(true)一詞,系統化了支持實在論的簡單的、邏輯上可靠的演繹論據:
(p1)若(經驗)工具論不為真,則科學實在論為真。
(p2)若借助明顯圖像概念化的世界(原則上)在先驗的基礎上是穩定的,則給予神話為真。
(p3)若借助明顯圖像概念化的世界在先驗的基礎上不穩定,則工具論為假。
(p4)給予神話為假。
(C)因此科學實在論為真。三、圖奧梅拉的因果內在實在論
在當今的科學實在論舞臺上,流派雜陳,觀點各異(一般說來是大同小異)。圖奧梅拉雖然為科學實在論大加辯護,但他并不是贊同每一個科學實在論變種的(比如他對形而上學實在論就頗多批評),他贊同的是內在實在論(正如上面論述的),而他倡導的則是他別出心裁提出的比較精致的因果內在科學實在論(causalinternalscientificrealism),或簡稱為因果內在實在論即CIR。
圖奧梅拉把因果內在實在論定義為下述原理的合取:
(A1)存在著獨立于精神的實在的項目(particulars))(物、事件、過程等)。
(A2)這些項目因果地相互作用(或至少能夠相互作用),從而與人相互作用,作用的方式使諸如人對世界的認識和意識成為可能的。
(A3)世界、我們的知識和語言無論如何不是“給予的”。換句話說:
(a)不存在本體論上給予的、范疇上預成的實在世界。(=-(MGo))
(b)人們不能與世界進行非概念的交流,而是進行認知認識論的交流。(=-(MGe))
(c)不存在概念上有特權的、亦即語義學上不可替代的語言(或概念圖式)。(=-(MGl))
(A4)在描述世界時,科學是什么存在和什么不存在的尺度。
在這些原理中,(A1)是本體論的條件,它假定實在的項目的存在,從而在某種意義上假定獨立于人的實在世界的存在。(A2)假定人(作為自然的一部分)和自然的其余部分因果地相互作用,因果性在這里被廣義地理解為僅包含不會刺激人的實體的含義。(A3)否認給予神話,(A4)提出科學尺度。(A1)和(A4)的合取包含存在可知的“物自體”(與康德相反,盡管不在他的框架內)。(A1)~(A4)并非先驗地一成不變,而是易于受到批評和修正。不管它們的普遍性如何,它們的真實性在這里也依賴于觀點和背景假設(在某種程度上不是絕對的),這部分地說明了它們易遭批評的緣由。
圖奧梅拉敏銳地注意到,原理(A1)是實在論所有主張的基石,但它的基本問題自然是它的不明晰性。因此,他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對(A1)及其與其他原理的關系的闡明上。與此同時,他發現這里的關鍵問題不是如何區分實在論和工具論,因為工具論典型地愿意承認獨立于精神的經驗對象的存在,這里的關鍵問題是涉及各種實在論變種之間的關系,以及涉及實在論和唯心論之間的關系。
實在對象獨立于還是依賴于精神的問題,顯然是涉及面極廣的問題。就獨立于精神而言,可以設想獨立性具有邏輯性質。因為這樣的獨立性嚴格地講僅與句子有關(在超語言的實體之間不存在邏輯的關聯),該論點相當于主張,像“銅受熱膨脹”或“這只天鵝是白的”這樣的句子,在邏輯上獨立于含有精神存在或某種心理的東西存在的句子。這樣的邏輯獨立性的事實在“邏輯的”一詞的狹義解釋下得到公認,即邏輯獨立性是依賴邏輯法則的。
如果“邏輯的”一詞被廣義地解釋為像“概念的”同義詞的話,那么該論點在某種程度上就成問題了。因為此時我們正在處理的是代替或描述某些非語言實體的語言的(或其他描繪的)實體,此時這些實在對象的描述似乎與某個概念系統相關。如果概念系統邏輯地(廣義地)包含(可能的或實際的)思想者和交流者,那么這樣的描述對精神的某種依賴就受到辯護,其結果某些被描述的實在對象對精神的間接依賴性便包含在其中。這里我們便擁有一種看法:能夠說實在對象依賴于精神。由此可見,唯心論和實在論在邏輯獨立性的情況中有相同的立足點,即在嚴格地解釋“邏輯的”情況下主張獨立性,在廣泛地解釋“邏輯的”情況下主張間接依賴性。
應該理解的是,本體論獨立性(A1)相對于(A3)尤其講的是,拒絕在實在對象和某些相關的概念實體或語言實體之間有“明顯的”或“必然的”關聯。在語言和世界之間不存在這樣的“巫術的”、不可替代的連結。在這個重要意義上,實在對像是在邏輯上或概念上獨立于它們的描繪。因為這樣的描繪可以是語言的描繪或心理的描繪即思想,我們在這里可以談論對象的概念獨立性,并且十分原原本本地談論對象獨立于精神。我們此時依賴的正是對語言學的給予神話的否定。但是,這一切再次原則上也適用于合適類型的唯心論。因此,我們應該尋找不適用于任何唯心論的含義。
我們所要尋找的認為實在對象能夠是、并且是在本體論上獨立于精神的基本方面,確實是某種因果獨立性,這至少是實在論者所堅持的。唯一的困難在于分類出因果獨立性所具有的方面。在圖奧梅拉看來,似乎至少有兩個因果性方面是實在對象獨立于精神的,它不代表唯心論者的可行選擇。這就是因果穩定性(causalstability)和因果不可窮盡性(causalinexhaustbi1ity)。
實在對象(包括人類)和世界,它們毋庸置疑地有助于構成因果上的存在,即使我們閉上眼睛,即使我們事實上使我們喪失了一切感覺信息。而且,即使所有人都被消滅了,即使從來也沒有人類,至少有一些實在對象肯定還可以存在。這確實必須為任何人接受(極端的懷疑論者除外,然而他們被令人信服地駁倒了)。實在對象從而被公認具有穩定的因果力量,它們在上述情況下不會喪失這種因果力量。這與對(MGo)的否定是相容的。這是因為,第一,世界作為一個整體可以具有這樣的穩定因果力量,這在很大程度上獨立于如何確切地把它切割或概念化為小塊和碎片(形而上學實在論者把世界比喻為一種可以用各種方式切割成小塊或碎片的形而上學面團,應該特別謹慎地對待它)。第二,具有這樣存在的因果力量并沒有預先假定,參與包含因果關系的事情和事態能夠通過直接證明清楚地識別,而寧可說這些因果關系的確定是意外發生的。(參見原理(A4),這與因果關聯的發現有關,因果關聯是個體化和識別的基礎。)
第二個主要的因果方面在于,這些對象未被心理的特性和特征所窮盡。無論我們對實在對象作多少心理描述和形容,它們仍然會超出心理描繪的范圍。例如,我們可以考慮感覺不可能達到的實在對象和現象,在這里它們至多是間接可知的。也許可以提到在任何有感覺的生物出現之前的黑洞或宇宙狀態作為例子,借助于依賴精神的斷言和描述來處理它們是不可能的,或至少是困難的。
圖奧梅拉承認他無法肯定如何闡明這種直覺,但他卻提出了一個本體論(而非認識論的)原理,它相當于否定所謂的物理的東西意外地依賴于心理的東西而發生的原理,他稱這個原理為非意外發生原理或非窮盡性原理。用公式表示即是NS–(Vx)(Vy)(VQ∈φ)(Q(x)≡Q(y))◇→(VP∈Φ)(P(x)≡P(y))。其中φ是心理謂項的集合,Φ是物理謂項的集合,蘊涵◇→是逆事實的蘊涵(counterfactual-implication)。該原理說,對于所有對象x和y而言,若x和y(同時地)對于所有心理謂詞Q具有Q和不具有Q,則對所有物理謂詞P而言,它們(同時地)具有P或不具有P。
圖奧梅拉還注意到,當把(A1)與(A3)(a)比較時,就暴露出深一層的困難。人們能夠嘗試主張,如果存在實在的項目,如果實在是這些項目的聯合體,那么在條件(A3)(a)的意義上必定存在現成的世界。這與因果內在實在論的主張是矛盾的。因此必須給(A1)一種解讀,即認為項目的概念是模糊的。可以假定,最佳說明理論不僅解決了實在對象和世界所具有的特殊性質,而且也解決了這些對象的本體論類型(參見(A4))。換句話說,最佳說明的科學將決定“世界如何被分割”,將決定假定的實在實體是物、事件、過程、場還是諸如此類的什么東西,以及它們所具有的普遍的和特殊的特征和性質是什么。這種描述和概念化以理想的和間接的方式與人的概念圖式連結在一起,在這種也許稍不重要的意義上,它是依賴于人的意識的。所以,(A1)中的項目概念必須理解為未被確定,這些項目的精確本性(而且甚至個體化原理)將由科學來裁決。
當我們詳細闡明(A1)中的物(object)時,我們甚至能夠談論雙重存在的限定。第一,(A1)限定了分割世界的可能的本體論方式,即本體論的連結(ontologicalarticulations)。第二,對于每一個這樣的限定,都存在著使(A4)實現的謂項,即最佳說明理論中的謂詞。問題當然是限定的范圍。如果該范圍被定義為由對理性來說是可能的所有連結——在滿足(A2)連結的意義上——和在理性上可能的語言系統的謂項組成,且二者都是在理想化的意義上看待的,那么它對理性和理性生物而言是相對化的,而且也是客觀的。
在圖奧梅拉看來,(A2)能夠通過所謂的描繪假設(picturinghypothesis)與真理的因果符合論聯系起來。這個十分普遍的心理學假設是:(p)人能夠在他的意識中和他對語言的使用中(或多或少地)正確地反映世界,即形成對世界的(或多或少的)真理性的語言(和心理)描繪(表象)。這里的反映必須在拒絕給予神話的基礎上理解為因果的和非語義的概念。(p)的目的是幫助說明(部分地)語言使用的成功和知識獲得的成功。
綜上所述,我們看到,圖奧梅拉的因果內在實在論學說具有以下特色。第一,該學說從名稱上看是在“內在實在論”前加上“因果的”一詞構成的。從內容上看,確實結合內在實在論對“因果的”一詞的涵義作了富有獨創性和啟發性的探索,這也正是該學說不同于乃至優于其他有關科學實在論變種之處。但是,三者并不是簡單的“物理疊加”,而是有機的“化學化合”,這充分表現在他對因果內在實在論的表述和對(A1)~(A4)的解釋上。第二,該學說在本體論方面是“強硬的”或“嚴格的”(即唯物論的),但是在概念形成、認識論和命令內容上卻是“柔軟的”(即背離了機械唯物論)。圖奧梅拉本人也承認這一點。他還進而指出,我們不僅主張在實在世界中存在的一切都是物質(在其廣泛的、現代意義上理解的物質),而且也主張在我們基本的本體論實體中,我們不需要把任何抽象的實體的領域(結構、意義、共相、命題、價值或你擁護的什么)附加到唯物論地理解的實在世界中去。當然,把概念、結構、自然數等等說成是準本體論范疇,那是另一回事。只要把它們作為派生的、非必需的本體論范疇來處理,就是完全正確的。第三,該學說充分體現了科學是現存的萬物(在本體論的范圍內)尺度的思想,并堅決否定了超驗的給予神話。這一論點的哲學基礎部分在于認為,理性原則上能夠把握世界,科學方法是理性的最佳說明。于是,該學說堵死了不可知論和神秘主義的通道。
參考文獻
RaimoTuomela,Seience,Action,andReality,D.ReidelPublishingCompany,1985.
BasC.VanFraassen,TheScientificImage,ClarendonPress,Oxford,1980,pp.8,12.
轉引自H.普特南:什么是逼真實在論?北京:《自然科學哲學問題》,1988年第2期。
P.Smith,RealismandtheProgressofScienc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1,p.1.
同前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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