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道悲劇管理論文
時間:2022-07-30 10: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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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道》已上演了許久,而我直到最近才去觀映。由于主角都是大牌明星,我原以為又是一部華而不實的商業劇,不過等我看完之后卻不由得感慨,這部影片不僅在人物塑造、情節沖突、畫面聲效等安排上十分成功,而且細細品味,還能讀出蘊涵在影片中超越其自身的深層意義。
該片片名取自佛經,片頭也輯入了一長段的佛經內容,不過就其內質而言,它卻是古希臘悲劇中人的意志與命運沖突主題的演繹,并且當它被置于當代情境之中時,則更具有一種隱喻性的意味,即展現了當代人掙扎于“靈魂”與“身份”之間的尷尬、痛楚與無奈。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內心世界,即所謂“靈魂”,它可能是高尚、純潔的,也可能是陰暗、骯臟的,當然,更多的時候它總搖晃、糾纏于兩極之間。但是無論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它都是被肉體外殼所遮蔽著的,在本質上是鎖閉的,除了自己沒任何人能直接窺探其全貌,別人只能通過日常行為的表象來揣測。因而盡管人的靈魂最真實最可靠,但由于誰也無法目睹,誰也無法驗證,它反而成了現實秩序所拒絕承認的虛無之物。
與此相對的是人的“身份”。人作為社會性的動物,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處于各種社會關系之中。作為區別,每一個人都持有相應的身份,在其一生中或許會有所改變,但總體上說是基本穩定的,甚至有時是不可撼動的。以雖然身份正好處于靈魂的對立面,在大多數場合它卻成了最權威的確證符碼,被現實文化和社會認知所承認,在秩序化的社會中儼然成了評判個體靈魂的默認標準。
當靈魂與身份相一致或者基本一致時,兩者之間的對立是潛在的,不為人所覺察的。然而一旦在某人身上出現了嚴重的裂隙,那么悲劇因子將被激活,各種無可名狀的凄慘和恐怖將隨之向他襲來。該片就是對此極端化、戲劇化的搬演,加上有幾名具有純熟演技的影星來發揮,全片就營造出一種波德萊爾式的“殘酷的詩意”。
陳永仁(梁朝偉飾)系出警界,然而為了執行滲透進三合會的臥底工作,他的現實身份卻是黑社會分子。為保證他的安全,上司黃Sir(黃秋生飾)一直與他保持單線聯系,不過與這種高度安全的聯系方式伴生的是高度的危險,因為他警察身份由此只有黃Sir才能確認。陳永仁在青春無知時就奉命打入黑社會,結果滿懷激情的他就此陷入了一個沒有陽光的陰霾世界之中,每天既要用心干自己所痛恨的犯罪勾當,又隨時處于可能因暴露警察身份而被殺的陰影里。痛苦中他所剩的夢想就是取回自己的警察身份,像其他同事一樣,在面對犯罪分子時能大喊一聲“把槍放下,我是警察!”
可是他在黑幫里待了三年、三年又三年,不知道何日是盡頭,正當他在煎熬中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之時,給予他等待戈多式的信念的上司黃Sir卻橫死在他的面前。那一刻,翻騰在他心中的是多么大的撕肝裂肺的劇痛,然而他卻只能把一切痛苦和恐懼都壓抑在心底,因為盡管深埋在他心中的是為民服務、鏟除黑惡的警察的靈魂,但現在與他保持單線聯系的上司黃Sir死了,他的實際的警察身份也就因為不可驗證而喪失了——雖然靈魂是最真實可靠的,但它卻是內在的,最了解它的自己卻最沒有資格確證它,而只能取決于外在的“身份”的評判。對于一個人來說,自己是誰不取決于自己,而仰賴于別人的認定,這該是一種什么樣的痛楚與尷尬啊。而這又何止出現在角色陳永仁身上,反觀我們現實社會中的每一個個體,誰又何嘗不是這樣?
與此同時,作為黑社會臥底的劉建明(劉德華飾),也正為保住現有的警察身份而疲憊地進行著一場無望的追逐。他原是黑幫三合會會員,由黑幫老大韓琛(曾志偉飾)指派加入香港警察,為黑社會做臥底。進入警察隊伍后他事業有成,晉升至警長,更有望升為見習督察。在愛情上也十分順意,正準備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在長久的警察生涯的熏染下,他越來越厭惡自己內心深處中作為黑幫分子的部分,而更加認同現在所持有的警察身份。他的靈魂不斷告訴他,“你是一個警察,不是黑幫老大手下的走卒”。然而他的所有底細都掌握在黑幫老大韓琛手中,韓琛隨時可以以此毀掉他現有的一切,一旦他過去的身份暴露,別人能見到的是他的外在的原有黑幫分子身份而不是他內在的靈魂,在秩序化的社會中身份才是評判個體靈魂的標準。
劉建明是那樣渴望以現有好人的身份生活,以至于最后不得不用齷齪的手段來實現。可是暗殺黑幫老大韓琛的成功,并沒有使他從精神分裂式的雙重身份中解脫出來,現實仍然以施虐般的冷漠和殘酷,把他最害怕的的噩夢推向前臺。他費盡心機策劃的周密計劃,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全盤崩塌,被陳永仁通過檔案袋上的一個“標”字識破。
盡管如此,直至陳永仁用槍頂著他的腦袋時,他依然心存幻想,因為之前他不過是韓琛的傀儡,他所做的惡行都是被迫的,他是那樣身不由己。如今那個詛咒他靈魂的污染源已經被去除,他再無須同時也不愿為黑幫做任何事了。但是此刻陳永仁又怎能直視、洞悉他劉建明的靈魂,陳永仁無法忘懷的是他作為黑幫分子的身份和他所犯下的罪行,身為警察,陳永仁絕不能讓持有黑幫分子身份的劉建明逍遙法外。
忽然間,讓觀眾同時更讓主人公劉建明摧心蝕骨的一刻,在大家都毫無準備中到來了,在一瞬間里,另一個“警察”現身并擊斃了陳永仁。原來被韓琛指派加入香港警察的黑幫分子并不止他劉建明一個。這個黑幫分子以為自己幫了劉建明一個大忙,可實際上這一槍擊碎的是劉建明殘存的所有希望,這一行為等于殘酷地宣布:黑幫分子永遠不可能擁有警察的靈魂。我是這樣,你劉建明也是這樣只要劉建明過去是黑幫分子,那么他將來也永遠是黑幫分子,絕對擺脫不了黑幫分子的身份。
一剎那,劉建明的靈魂就在他自己面前被活活掏空,他作為警察的靈魂被毀滅了,他作為黑幫分子的存在已經變得無意義,他知道自己已在劫難逃,在極端絕望中他終于喪失理智,開槍打死了同伙.。
就本片而言,在秩序上陳永仁是警察,是好人,劉建明是黑幫分子,是壞人。但在其深層蘊藉里,兩人卻都有著殊途同歸的痛楚與無奈——整部影片的敘述過程,就是兩個主人公在自己的“靈魂”與“身份”之間掙扎逃遁的歷程,然而最終誰都無法實現彌合兩者之間的巨大裂隙的夙愿。冥冥中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橫亙在他們面前,他們都竭力想得到真正的警察身份,可是到頭來都凄然落空。
在現實中我們只能“兩害相權擇其輕”,在現實社會還沒發展到能直觀解讀人的內心世界之前,身份仍然是被現實秩序所承認的最權威的確證符碼,許多慘痛與無奈依舊要持續下去。所以雖然這部影片只是這種關于“靈魂”與“身份”之間沖突的極端化的展現,但卻能引發我們的深深思索。在我們震驚之余,深沉地提醒我們,就在現實生活中還有多少被日常表象所遮蔽、為我們所忽視的現實悲哀、尷尬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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